从青年那里离开后,剩下的几位千岩军所能提供的信息都大差不差,再没有更多有效信息。
重云和行秋说了“告辞”离开,其余的人回到往生堂的门口,总结了现有的信息。
“首先可以明确的是,海月姑娘回到璃月的时候,本身就命不久矣,之后情况急转直下,于两个月前去世。
“之后她因为某种执念留存于世,而这个执念,或许和咱们半个多月前去世的帝君大人有关。
“她的执念沾染了些许,嗯……也不知道算什么的气息,可能是魔神残渣,使她拥有了一定的入梦能力,让去过她家的人都能梦到她。老孟也是因此不能安寝。”
胡桃一本正经地总结完,向大家一摊手,道:“好了,现在事情大概了解清楚了,我和客卿准备法事,等到晚上,将海月姑娘的魂魄招过来吧。”
往生堂的法事祀从没接触过,不知道有什么需要做的。钟离带着她进入往生堂,沏了杯茶。
钟离:“这一路跟着我们也是辛苦,先喝口茶,歇会儿吧。”
祀端起茶水抿了一口,又将茶杯放下:“接下来要做什么。”
钟离笑道:“我与堂主准备法事需要的东西,你在这里饮茶等候便可。”
祀想了想,道:“只有茶水吗?”
钟离:“自然不会,你喜欢吃什么,我去万民堂打包回来。”
祀微微一笑,“钟离的摩拉够吗?”
钟离流露出一点为难的情绪,“……摩拉确实不够。”
或许是很难见到钟离被为难到的样子,祀一下子笑得前俯后仰,手掌半掩面颊,露出一双笑盈盈弯起来的狐狸眼,眼尾红意渐浓,像是要晕开。
钟离无奈地拉了下她的袖口,“莫要笑得摔下去了。”
祀好半晌才止住了笑意,凑上前,狐狸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所以说,钟离知道给我准备那么多摩拉,怎么就不知道给如今的自己准备些呢?”
钟离凝望着面前的蓝色眼眸,呼吸短暂地停滞片刻,又好似没有发生什么一样,用着与往日并无不同的声线道:“我希望你的旅途是自由的,不应被摩拉束缚。至于我自己……做个凡人,自然要经历凡人生活的种种,赚取摩拉也是其中一项。”
祀若有所思:“如果是想做个凡人,生老病死也得体会一番吧?”
不止。钟离看着眼前的祀,在心中默默补充道,作为凡人,还有婚姻嫁娶,但……
钟离没有让自己再想下去,他闭了闭眼,站起身来,“我该走了,堂主怕是等不及了。”
祀挥了挥手,“再见。”
——再见。
上一次她说“再见”是什么结果?钟离心中颤动,步伐微顿,然而直到走出房门,他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夜晚,绝云间。
一切准备就绪,香案与招魂要用的东西都在那间屋子里摆好,到场的人中有祀,胡桃,钟离,还有老孟。
老孟看起来总算是比之前好了不少,他下午按照重云说的贴了符咒,终于睡了个好觉。
一番祀压根看不懂的作法之后,香案上的细香袅袅升起,祀腕上的铃铛轻轻地响了一声,四周的温度明显降低。
祀的手心捂住腕上无风自动的铃铛,用灵力掩盖住它此刻发红的光芒。
胡桃道:“来了。”
香烟在空中开始绕圈,渐渐勾勒出一个十几岁少女的身形。
少女还有点茫然左右看了看,视线扫过众人,在钟离身上顿了顿。
胡桃先发制人道:“海月姑娘是吧?你既然已经去世,又是因为什么逗留人间?”
海月可能是因为和陌生人说话,有点害怕,欲言又止:“我,没有……”
钟离倒是发现了海月长时间停留在他身上的目光,对她说:“我们对姑娘的事情略有了解,知晓姑娘并不想打扰他人的生活。只是,若你执念不除,你还是会影响到他人。”
闻言,海月停顿了几秒,又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你们都知道了什么?”
祀指尖拨弄着被她用灵力强行噤声的铃铛,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地说道:“你是因为请仙典仪才回来的,对吗?”
海月迟钝地点了点头,“嗯……是的,但是你们怎么会知道?”
祀微眯起眼睛,如轻歌流水般缓缓说来:“你身患顽疾,幼年时离开璃月,跟随父母去须弥求医,一直到今年,你才决定回到璃月,是为了……在离世之前参加一次请仙典仪吧?”
听到最后一句话,海月的身影恍惚了一下,空气中香烟的味道越来越浓,祀轻轻叹了口气,指尖在手腕的铃铛上一拨,一声清脆的铃响荡开,如水纹,如仙音。
疏忽间,海月原本虚幻的身影凝实了不少,恍惚的神情也变得清醒。
海月清醒之后,自是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颇为恭敬地向祀行了礼,“谢谢这位仙人。”
“我不是什么仙人,”祀摆了摆手,“既然你已经清醒,不妨讲讲你的愿望,或许我们可以帮你实现。”
“愿望……”
海月低头想了一会儿,大家都没有打扰她的思考。线香快要燃尽的时候,胡桃又续上一根。
好一阵儿过后,海月道:“各位也知道,我自小身患重病,乃是天生心脏有损。不卜庐的医师虽有办法缓解,但也无济于事。我的爹娘听闻须弥医疗免费,便去了须弥的教令院学习,带上我一起。”
海月叹息着说道:“我的情况……除非换一颗正常的心脏,否则绝对无法根治。但是,‘换心’这种人体改造一般的手术,风险太大,做了这种手术,我和那些愚人众又有什么区别?我不愿意,就一直用各种药吊着命。
“……之后,我的情况在今年年初急转直下,我对我的爹娘说‘我想见一见岩王帝君大人’。”
说到“岩王帝君”,小姑娘脸上浮现出崇拜和向往,“爹娘从小就给我讲帝君大人的故事,我也曾在梦境中梦见帝君大人,帝君大人赞扬我的坚强,安抚我的痛苦……我一直很想亲眼见见帝君大人!”
海月一口一句“帝君大人”,对岩王帝君的憧憬溢于言表。
“阿娘说,每年请仙典仪,帝君大人都会以半麟半龙的样子出现。我们就回来璃月,等待请仙典仪的到来,只是……”海月的情绪肉眼可见的低落下去,“……我没能撑到那个时候。”
在请仙典仪的一个半月前,一个阳光明媚的中午,海月死于心脏病发作。
“所以,你的愿望是见到岩王帝君?”祀言简意赅地总结。
海月点了点头,“可是帝君大人仙逝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直到……”
海月看向一直负手站在祀旁边的钟离,道:“直到我在玉京台边看到这位先生,不瞒你们说,我见到他的第一眼,就觉得他很像我心目中的帝君大人!”
闻言,祀禁不住心中一乐,这位海月姑娘倒是敏锐,钟离可不就是岩王帝君吗?
胡桃倒是听明白了:“那么,你现在的愿望变了?”
“是的。我现在的愿望……”
海月的话顿了顿,神情腼腆道:“我原本见到这位先生的时候,很想让他扮演一下帝君大人,对我说几句鼓励安慰的话。但是,这几天我不知为何频繁拉人入梦,我就不这样想了。”
凡人生死如蜉蝣,与仙人相比,这短暂的生命就好像叶片上的朝露。
运气好点的,可以和别的朝露汇成一片水洼,一处池塘,一条小溪,随后浩浩汤汤地涌入大河大海。
运气不好的,便像她一样,被阳光无情暴晒,干涸在叶片上。
海月神色怅然,“我死了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能看到我爹娘郁郁寡欢的模样……我想去我爹娘的梦里,告诉他们,我死的时候没有很痛苦,我想说,我一直都很爱他们。”
“那可不行,”胡桃直言拒绝了,“你现在已经是鬼灵,沾染了些许魔神气息才拥有的入梦能力,你要是入了他人的梦,那人的身体健康也会有损。”
“健康有损?”海月大惊失色,“算了算了!那还是不要了!”
……爹娘本就年纪大了,要是因此损了健康,她就太造孽了!
胡桃难得认真的神色又柔和下来,“不过,虽然你不能入梦,但是我可以答应你,我们一定会将你的原话告诉你的父母,这样可还满意?”
海月忙不迭地点头:“可以可以,谢谢你们!”
战战兢兢躲在一边的老孟见状,赶紧在火盆里烧了几张纸一支笔,不多时,刚才烧掉的东西就凭空出现在海月手中。
胡桃又续了根线香:“时间不多,你把想说的话都写下来吧。”
拿到纸笔的海月开始认认真真地措辞动笔。
这边,祀转过身,眼眸含笑,打量着钟离的面容,眸光越来越亮。
钟离:“……”好熟悉的神情。
从前她经常这样看魈,如今倒也终于轮到自己身上了。
祀凑近了,笑着对钟离说:“钟离可愿帮我一个忙?放心,是很简单的一件事。”
钟离思忖片刻,没有直接答应下来:“刚刚那声铃响,可有什么作用?”
祀瞬间明白钟离这是又把这事当“契约”处理了,她道:“那是从我世界带来的法器,‘引魂铃’,可以助她清醒。”
钟离颔首:“你刚才说的,我答应你。只是具体是什么事情?”
钟离没有等来祀的回答,海月先一步写完了自己想说的话,纸张对着胡桃一展,她只写了两句。
……停留在叶片上的朝露不一定真的可悲,它顽强地在困境中挣扎生存,在最热烈的阳光中结束自己的一生,是别的朝露不会体会到的、不同的生活。
“生命如朝露繁花,我此生已见过阳光。愿父母平安顺遂,安好,勿念。您的女儿海月。”
胡桃念出纸上的字,老孟在一旁快笔记下,见到那张记了字的纸被妥帖收好,海月释然一笑,执念已消,她原本凝实的身影又渐渐变得透明。
“先别急。”
祀喊住她,狡黠一笑,“海月,念在你无意伤人,事后积极配合,我做主替你圆了你之前的愿望。”
之前的愿望?那岂不是……
众人齐刷刷看向钟离。
祀笑盈盈地一眨眼,露出狐狸顽皮的本性,自从解了上次旅途的心结,她就越来越活泼,一如从前。
祀握住钟离的手腕,将他往前带了一步,“钟离答应了,他愿意扮演岩王帝君。”
铺垫好久,我自己都写急了hhhh
还有,我把这本给我另一个朋友看了,她找出来前面好多错误,所以,我会将前面的章节进行替换修改。
大多都是捉虫错字,还有行秋和大哥的称呼全部修改为“二少爷”和“大少爷”。不回看也不会影响观感。
(这章也替换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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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朝露(捉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