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鸣昱放下手里的茶杯,站起身子,紧张的试探着,微微抬起双臂做出一个接纳的动作,他的双眼中渗着犹豫,也无法预知自己这样做是对是错,但是对于秦晟言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缓慢站起来的秦晟言跨半步上前,几乎和傅鸣昱贴在一起,他伸出双手,仿佛眼前的是一只敏感的珍稀动物,怕是吓到什么似的。
他一点点的上升手臂,弯曲,收拢,将傅鸣昱轻柔的揽到怀里,易碎品般的护着,两人的呼吸都有些停滞。
他们从来都不知道一个拥抱竟然可以用尽所有的力气。
傅鸣昱放松着神经,慢慢的靠在了秦晟言的胸膛上,结结实实的抱住了他,而秦晟言则收紧手臂将傅鸣昱稳妥的圈在怀里,微微低下头将鼻尖埋在他的肩窝里,过了好一会儿秦晟言才终于耸起肩膀加重了力气,恨不得将傅鸣昱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我好想你。”
傅鸣昱觉得自己再也没有办法,对付这样脆弱的秦晟言了,除了对自己的憎恨之外,他甚至开始自暴自弃的冒出独占欲,涌出的泪水湿润了眼眶,他想要大声的告诉他——
我也是。
他竟然被简单的拥抱击溃了防线。
他是贪恋秦晟言的味道的,他的温度,他的触感,他的所有东西,都让傅鸣昱产生了无与伦比的眷恋,这是他唯一能安心的地方,似乎可以自欺欺人的说,有了这个怀抱,他就能抵御一切的困难,他就可以承担一切的重担。
但是……他要如何单纯的为了满足自己,而牺牲秦晟言。
他做不到,不……是他不能放任自己去这样做。
*
傅鸣昱被一线阳光弄醒,他缓慢的眨着眼从床上醒来,陌生的格局,柔软的床垫,还有熟悉的茶具,昏暗的房间里,窗帘被微风吹开一点,露出了灿烂的一点阳光。
他居然从秦晟言的床上睁开了眼睛。
傅鸣昱下意识的去找秦晟言的人影,却环顾一圈都没有发现,他拉开被子发现自己身上还穿着昨晚的衣服,风衣则挂在墙上的钩子上,不明所以的坐起来,傅鸣昱抓了抓头发打了个哈欠,恰好响起了敲门声——
“傅鸣昱你醒了吗?”
是夏律的声音。
“进来吧。”傅鸣昱窸窸窣窣的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钻进了内卫打开水龙头擦了把脸,他愣了几秒看了看湿润的毛巾和牙刷,发现相似的另一套就搁在架子上,挤好的牙膏泛着晶莹的薄荷绿,贴心的让人羞赧。
“秦晟言早上已经把你的戏份往后移了,说让你多休息一会儿。”夏律望了一眼正在洗漱的傅鸣昱,没救的摇着头,“你们昨天干什么了?”
“反正不是你想的那样。”傅鸣昱吐掉嘴里的泡沫,粗鲁的漱口,然后拿过毛巾湿了水随便擦了擦,“我饿了。”
“所以说秦晟言一宠你就上天……”夏律抱臂靠墙,牙齿发酸,“刚才在片场他说估摸着你要睡醒了,让我过来看看,顺便让厨师给你做早餐,居然是秦晟言专门带过来的厨师……”
“这……”傅鸣昱眨巴着眼,心里五味杂陈。
“你知道他这么做像什么吗?”夏律一脸贼笑,期待的问。
“像什么?”傅鸣昱挑眉,直觉告诉他没什么好话。
“像是伺候老婆坐月子的好好先生。”夏律咧嘴一笑,满口白牙。
傅鸣昱错开目光,心不在焉的将毛巾挂到架子上,思绪一团糟什么也整理不出来。
秦晟言特地吩咐,让厨师在傅鸣昱的别墅里给他做早饭,免得他坐在自己这里的餐桌上,被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盯着看吃不下,而夏律则毫不顾忌的拉着傅鸣昱,就从秦晟言的别墅大门往外走,完全无视震惊的场务把服装送进了卫生间。
“没事,对外面就说你们昨天彻夜讨论剧本,然后凑合着过了一夜。”
夏律脚下生风的把傅鸣昱拖回了别墅,按在了餐桌前。
琳琅满目的滋养补血的菜肴,本着清淡的原则,散发着难以抗拒的香味。
傅鸣昱捧起汤羹就往肚子里落,风卷残云的祭完了五脏庙,心满意足的瘫在椅子上。
傅鸣昱少见的开始打嗝。
夏律头疼的帮着拍了好久的背也不见好,想让他喝一大杯水,但是肚子里已经没了余地,只能委屈傅鸣昱先憋着气,憋了半天还是没有效果。
傅鸣昱自己也很烦恼的试了好几次,弄得双颊通红,眼中含泪,不知道还以为被谁欺负了。
“夏……嗝……律……”傅鸣昱妥协的随遇而安,干脆不管了,“你帮我……嗝……问问……嗝……什么……嗝时候,有嗝……我的……”
“知道了知道了……你先别说话。”夏律困扰的捏着眉心,听着傅鸣昱有规律的打嗝,总觉得不是个事,总不能这样去拍戏呀。
“阿昱……”温柔清爽的男声在门外响起来,秦晟言下一秒沐浴着阳光笑眉笑眼的走进餐厅,“你睡得好吗?饭菜还合胃口吗?”
回答他的是一阵打嗝的声音。
秦晟言意外的盯着傅鸣昱看了一会儿,然后露出揶揄的笑容,大步流星的靠近他站定,摸着下巴道:“我这里倒是有一个办法,治疗打嗝有奇效。”
夏律深知秦晟言大灰狼的本质,翻了一个白眼打算撒手不管了。
“什嗝……么?”傅鸣昱求助的看着秦晟言。
“这样啊……”秦晟言弯下腰来捉住傅鸣昱的双肩,邪笑着贴了上去,他含住傅鸣昱的唇瓣,旁若无人的入侵搜刮,面红耳赤的水声响起来,灵活的舌头将傅鸣昱活活制服任由摆弄。
傅鸣昱大脑放空,面色潮红,一双发愣的眼睛,警惕的盯着门口,生怕下一秒有什么人走进来看到这一幕,他的心跳如鼓砰砰直跳,所有的呼吸都被截断。
秦晟言好笑的退出他的口腔,垂着眼,暧昧道:“你的吻技那么烂,果然只有我受得了你。”
傅鸣昱瞪大眼睛感觉尊严受到了侵犯,他恶狠狠的看着秦晟言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四目相对一阵子,然后缓缓的意识到——他果然不打嗝了。
傅鸣昱的注意力成功的被转移。
秦晟言眼看着自己占了便宜还有机会卖乖,也收了逃跑的心思,总觉得傅鸣昱有的时候迷糊的可以,有的时候又心思重的难以理解。
“我没骗你吧。”
“真的。”傅鸣昱舒了一口气,挠了挠头发,“我还在想要怎么办呢。”
“下午有你的三场戏,现在先收拾起来吧,毕竟你的妆要画挺久的。”秦晟言帮着傅鸣昱把他弄乱的头发理顺,顺便摸了几把,“黑眼圈总算淡了一点,你也不担心化妆师敲你毛栗子?”
“谁敢啊。”傅鸣昱挑衅的抬头,“秦晟言你别忘了,我已经是天王级别的了。”
“我敢。”秦晟言眼疾手快的赏了他一个毛栗子,总算开始落实他逃跑的计划,消失在门口的同时还不忘调侃傅鸣昱,“别NG啊我亲爱的Target。”
“哼……”傅鸣昱从椅子上站起来,摸了摸自己的额角,扬起一个嚣张的笑容,眉眼间已经充满了面对仇雠般的精光,“千万不要小看我呀,关澄哥哥。”
*
锈锣哑鼓,如何唱出一曲破阵,冰清玉洁,怎样掩饰一朝狞狰?
Target穿着下摆破碎随风摇摆的纯黑上衣,双腿缠满了绷带,露出的银色皮肤诡异非常,他刺眼的纯金双瞳非妖即魔,只不过满脸写上的居然是婴儿般的无辜与彷徨。
伸手捋了一把纯白的短发,手法熟练而狠厉,然而落下的时候却无力而生疏,踏着碎砾光脚走在毁灭的城镇上。
Target面无表情的捡起一段快要成为齑粉的钢筋,两手握着同一端,然后其中的一只手慢慢的下滑,抚摸整根钢筋,顿时红锈倏然掉落,薄如蝉翼的一柄长剑没有把手,凭空出现,然后被Target肆意的揉搓绞碎,重新丢弃。
微微有些佝偻的背,似乎是婴儿刚从蜷缩的姿势中释放,还不懂如何站直,他的额角还沾着破碎的脑浆和干涸的血液,大片的红白色淋漓的贴着他的大半个身子,原本躁动不安的低熵体,纷纷顾忌的后退,他们乱飘的锁定框惊魂不定的颤抖着。
怪物……怪物……
怪物出来了……
“在哪呢?”娇嗔般的语调,厉鬼般的杀意,死尸般的表情,那张嚣张跋扈不想伪装的脸上,一双眼睛简直狭促到烦躁。
“那个人……”Target微微蹙眉,玩耍着抛接那些乱七八糟的碎肉尸块,“跟这些废物可不一样。”
他冷笑着用手指绕着肠子甩了甩,腻了地丢到了脚下,将那颗青白充斥血丝的眼球,做了一个棒球投掷的姿势,狠狠的丢出去,打爆了千米之外敢用光子枪瞄准自己的一团肉泥。
短短十秒,坠落到中央塔底部的Target,就恢复了贯穿大脑的致命伤,他其实在下落的时候就长好了,还分出闲心思沾了脑浆舔了舔,然而直接的冲击让他的全身粉碎骨折,又花了他三秒钟来恢复,果然刚出母体的身躯太脆弱。
看那个人的眼神,估计会到那下面找自己吧?
嫌麻烦的Target从门外的几个人身上,搜出一些电子腕圈,唯一那个覆体功能还能用的,只能给他这样的一套衣服,凑合的转了个圈,没有什么破损。
Target抬头望了望人造巴别塔,弯着腰俏皮的蹦跶几下,然后像是在推倒第一块多米诺骨牌似的,他噙着恶作剧的笑容,轻轻的碰了一下身边中央塔的一小根支架。
灰尘堆叠的巨大阴影轰然倒塌,细碎的原子单位随风而逝,大块的分子单位像是酥皮月饼的渣滓,万籁俱静的往下落。
Target毫无留恋的跟自己的母体蛋壳say了一句goodbye。
招财猫一样的手势看起来幼稚可爱,却让人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
“啊,原来在上面。”Target若有所思的抬头,看向漂浮在半空中的悬浮控制中心。
大大小小数十个“篮”是人类最后栖身的地方,他们每一日都在希望神灵给予生命的根源,竟然一本正经的寄托在一个奇怪的行政分化单位上,“经不起玩啊……”
失落,可惜,暴徒的温柔,屠手的细腻。
Target听到了脚步声,尽管可能在千万米之外,然而他还是听到了,是他感兴趣的那个人,逐渐收拢的金光由周围渐渐缩小,替代的蓝色纯粹而干净,动了动脖子转了转脑袋。
Target老老实实的抱膝而蹲,惊恐和悚惧浓缩再发散,瑟瑟发抖的身子楚楚可怜,抗拒的闭上眼:“关澄……哥哥。”
依恋,怀念,那是生命中唯一的依托,却被人轻易的夺走,他茫然而无助,自己一个人什么也做不到,只能在原地等待救援,但是他等待的终点,却是另一个咧嘴大笑的自己。
不是的……不是的……
“不是的。”嗜血的笑容映照着纯粹的蓝眸,真假难辨。
扭曲的熔合容易的仿佛碾断一根草绳,傅鸣昱轻松的从瓦砾上站起来,拍了拍身边的灰,独自走到休息的折叠椅上,拿起巨大的保暖毛毯给自己披上,然后慢慢的舒了一口气。
除了王导一开始就回过神来无声的cut,其他的人才反应过来的看外星人一样的看着傅鸣昱。
他们基本都是第一部的原班人马,所以见识过傅鸣昱在第一部里面的出色表现,但是也仅仅是出色而已。
相比较他目前的演技实力而言,当初的卓越就像是一个幼儿园的孩子,学会了乘除法般值得鼓励和赞美。
相较于秦晟言的演技,主要注重于人物的代入和外化,每一个被他饰演过的角色都无法翻拍,因为他会把这个角色和自己直接血肉交融,让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成为角色的本身。
傅鸣昱又是另一种形式的演技,他仿佛是整个世界的心脏,那双眼睛足以解释整个矛盾与对立,单独的傅鸣昱并不算震撼,然而他站在布景里,天地之间的所有,就尽归他调动了。
他将整部电影,与自己血肉交融。
他们几乎导致了迷恋的对象发生偏移,无论是爱上那个角色还是爱上整部电影,都是他们的胜利,如果二人携手使这两样兼而有之,则无法估计后果究竟是相互抵消,还是风助火,火燎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