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这种东西,可真难说。
有没有什么相遇,只需要一眼就能坠入?
死亡和爱你,几乎是同一件事情。
又谈何取舍?
脸色苍白憔悴的傅鸣昱,推门而入的时候,褚凡差点克制不住,从座椅上站起来去迎接他。
为什么落魄却依旧高贵?为什么卑微却保持不屑?为什么你的眼角全是笑意嘴上却话别?
只不过一张海报对他的影响,都如此的巨大,那么剧本到了他的手里又会变成怎样的画面?
傅鸣昱,你果然是唯一的戚遇欢。
“我是傅鸣昱,各位评审你们好。”这次没有鞠躬,他只不过轻微的点了头。
整个房间里面并不是想象中的整洁空旷,相反堆满了东西,离手边最近的是折扇和鼻烟壶,放在一张巨大的八仙桌上,赤铜香炉悠悠然冒着白烟,层层叠叠的屏风后面露出各种不一样的民国服饰,闪着精光的怀表仰躺在血红的绸绒中,竟然有一瓶老白酒已经烫好了温在火上,迷醉的陈酿飘洒在空中。
“我为你专门准备了考题。”褚凡爽快的从口袋里抽出了一张纸。
“可是我希望和其他的人一样。”傅鸣昱并不买账的靠近评审的桌子,上面整齐的排着四张扑克牌,花色不同却都是A,“我选草花。”
坐在褚凡左手边的中年男人,张嘴想要说什么,后来干脆将自己手里的考题递给傅鸣昱:“五分钟时间准备,祝你好运。”
“臧国权连你也跟我对着干……”褚凡似乎早就知道,傅鸣昱不会接受自己的安排,所以悠然自得的打开了手里的纸,上面一片空白,“一点不好玩。”
傅鸣昱在心里轻叹一句,低头研究自己的考题。
短短的一段话,里面出现了两个名字,双引号缀在开头结尾,一点提示都没有。
“运气不错,最起码人物的背景都写在上面了。”褚凡单手撑着头,百无聊赖的吹着自己的刘海,“服装在那里。”斜眼示意。
五分钟,你是用来打扮自己,还是用来揣摩台词呢?
“谢谢。”傅鸣昱信步走向桌子边,手指略过怀表和昂贵的玉佩,抓在了白白细细的小酒杯上,另一只手勾起酒壶倒了一小杯,然后浇在了边上的白毛巾里,顿时酒气熏天受热蒸腾,然后他抓着毛巾进入了身后的屏风内。
傅鸣昱的酒量奇大,有的时候也会带来一些负面效果,所以他装醉也是一流,特别是他喝了一点之后就会上脸,红彤彤的脸加上善良的一双黑眼睛,总让人不忍心再灌。
随意的解开自己的上面两颗衬衫扣子,傅鸣昱将毛巾擦在自己的脖子上,不过几下已经染上了浓重的酒味,然后本来凌乱的头发被他揉了几下更加的邋遢。
“准备好了吗?”
屏风内的傅鸣昱不回应。
“傅鸣昱?”
他还是没有出来。
褚凡有意思的勾起了嘴角,缓缓喊道:“戚遇欢?”
果然屏风的一边动了动,慢悠悠脚步虚晃的走出一个人影——
陈酿毫不知珍惜的洒在他的领口,将规矩的衬衫弄得不成样子,连一条直线都走不稳的少年,抓着手上的酒杯醉态浮现,他的鼻尖发红似乎是刚哭过,但是眼眶却干干净净的全是倔强,薄唇咧出一个嘲讽的笑容下意识的舔了舔,露出粉嫩的舌尖又倏地收了回去,直叫人想扒开来去找藏在了哪里。
完全的素颜似乎是剥掉了精致的外壳,他如同刚从床上爬起来的普通人,又仿佛这辈子都没有家归的流浪者,最妙的是一双眼,乍一看全然无神呆滞如痴儿,但仔细的盯着,又能找到水波一样细微的颤动,宛如裂冰前溪水的融化。
戚遇欢举起手中的酒杯,似乎在和一个话不投机的冰棍对饮,明明是两个影子,却和独自喝闷酒没有两样——我腆着脸贴上你了,你哪怕给我一个皱眉也好呀。
“嘿,解秋夷。”
少年的目光终于突破白雾划水而来,细小的萤光从岸边的荒草中漂浮而上。
“我是戚遇欢,戚公馆的大少爷!”
明明该是不可一世的傲气,为什么此刻像是犯了什么大错,那些资本和家室,那些金钱和名望,都是错了的事情。
喃喃低语,垂头丧气,尾音却依旧不羁地上翘。
我在挣扎着让你看着我,我情愿你抛弃我,这样还能说明我们曾经相互拥有。
“你知道我的名字是什么意思吗?”
抖动着肩膀去笑,带着哭泣的嗓音,表情却逐渐清冷。
“随心所欲,一晌贪欢。”
一曲谢幕,舞者停下转动。
这该是潇洒的炫耀,这该是不懂事的狂拽,但是他的声音却渐渐的沉下去,是鹅卵石噗的一声落到了细沙的河滩底部,是所有的跋扈不过变相的捅刀。
是这世人所嘲,我亦自嘲。
现在将这真相剖给你看,你是不是其实早就知晓?
“遇,是随遇而安。”傅鸣昱的耳边炸响秦晟言的回应。
他猛然抬头四下张望,偌大的房间里只有寥寥的几个评审和自己,哪里来的秦晟言?
果然……是自己的想象……
褚凡意味深长的闭上眼,轻轻的笑着——是了,他要的戚遇欢从来不是精雕细琢的大少爷,他该是荆棘上破碎的花瓣,是美,是触目惊心。
整理心情,傅鸣昱征求着看向评审。
除了那个悠闲自得的编剧,其他的人都苦思冥想的皱着眉头,刚才帮着傅鸣昱的中年男人,动了动手边的贝雷帽,然后开口问了出来——
“为什么这样处理?”
选到这段话的演员不算少,但是大多数都是挑着眉掐着嗓子,吊着一双尖锐的眼喊出来,是纯真的炫耀,是**裸的威胁,也是一个二世祖典型的宣战。
顶多再加上点轻蔑和鄙夷,任性而不知所谓,一呼一吸之间似乎就决定了地球的运转。
“因为戚遇欢是骄傲的,而且是骨子里的骄傲,不需要通过这种方式,去寻求别人的仰视和认可,但是他将这句话说出来,最大的可能就是脱离了正常的状态。而这句话看似是得意和放浪,其实是刻骨铭心的孤独导致他放任自流,揭开伤疤的一瞬间就暴露了脆弱,这种脆弱他不愿示人,但是解秋夷可以。因为他需要一个随时随地都能否定他的人,需要一个自己一旦犯错就会丢下他的人,这样他就有了建立世界的原则,就有了可以依靠的独立人格。”
“就成了完全的他自己。”
臧国权的眼中果然闪烁了不一样的光彩。
“你猜,下一句是什么?”褚凡摇头晃脑的丢出问题,“解秋夷会说什么?”
傅鸣昱尴尬的站在原地,而身边的评审也意外的侧过身子去看褚凡,但是后者依旧闭着眼,刚才的声音仿佛不是他发出来的一样。
“我……我不知道……”傅鸣昱揉了揉自己的头发,眼神开始涣散。
“你知道的。”褚凡眯着眼歪着头,“你刚才明明听到的。”
*
泾河四区的热闹,从年头到年尾都不消减,特别是当秦晟言爆出和任岚是同性恋人的时候,烟火们翘着二郎腿特别的淡定,表示没有锤子,他们就能一路潇洒虐杀流言蜚语。
而因为《明日苏醒》落入秦任大坑的cp粉们,几乎都要被这颗软糖齁死,纷纷搬出不算新鲜的各种花边新闻,来企图板上钉钉,本来谨慎的安静如鸡的粉,现在都把自己调至疯癫状态一路抖一路掉,浩浩荡荡的收纳新人。
秦晟言的最后一场巡回演唱会门票,本来就千金难求,现在黄牛们扬眉吐气的开始炒价格,一路飙升顶破天花板,大有永不回头的架势。
任岚孤立无援的站在片场,天娱对着合同指指点点,派了个实习生来处理这件事情,实际上也已经打算借着这个炒一炒,把《擒网》的收视率弄上去之后踢掉他,接洽完毕的星悦忽然没了声音,大门紧闭谢绝宾客,泥潭之内不上去踩一脚已经是良心发现。
毫无招架之力的任岚,浑浑噩噩的完成了自己今日的所有戏份之后,在低声的折损中上了车,半路上遇见前几日去签合同,所以消失了一阵子的傅鸣昱,猛然停下脚步:“你满意了吗?”
“你说什么?”傅鸣昱拿着手上的半个剧本,愁眉苦脸的被拦住。
“秦晟言现在臭名昭著了,你满意了吗?”任岚不讲道理的堵着他的去路。
“真奇怪。”傅鸣昱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你们才是恋人,说到底拖他下水的是你。”
“如果不是因为你,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任岚瞪着双眼,拳头攥紧,“如果不是你,他为什么选择抛弃我!”
“你自己做的事情,请你自己负责。”傅鸣昱暗指那些和导演的□□交易,后退一步打算找其他路离开,“还有,他还没有表态,你现在就对他失去信心了吗?”
“信心?”任岚嗤笑,“你不知道吗?操纵这一切的都是秦晟言。”
“那么他能有什么好处?”傅鸣昱显然不相信,他翻动着手里的剧本转过身子迈步。
“这样,他就能名正言顺的追求你。”任岚抱臂,破罐破摔。
傅鸣昱扭过头,怜悯和哀伤从眼底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