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篇其一:所有残暴的欢愉必将以残暴终结~
我苦哈哈地跟在两个女人身后,怜倒还是笑嘻嘻地拎着大包小包左瞧右瞧。今天是周末,我本应该在家写完作业再打一局游戏的,而不是被喊出来当拎东西的苦力。但我实在拗不过怜的请求——真是见鬼,看上去弱兮兮的年轻女性在逛街的时候似乎有着无穷的体力,我已经数不清我们究竟走过多少家商店了,但怜看上去一点都不累。
而卡莲夫人因为职业原因,就算是出门买东西,采购的也并非是什么衣服、化妆品,倒不如说如果是这些东西,重量反而会轻一些。她买的全是各种金属零件,重量惊人。
“春树你累了吗?”怜问我。
“我还能坚持……”出于男人的尊严,我咬牙回答道。
卡莲夫人和绫子小姐看上去还是兴冲冲的样子,还能再逛上好几条街。两人之间不知道在交流着什么。“歇歇吧,她们俩一时之间不会走远的。”怜似乎看出了我的疲惫。听到她这么说,我再也坚持不住了。亭亭玉立的少女把东西放在了地上,在我身旁的位置坐了下来。坐在长椅上的我们俩看着路过的人不由得发呆。怜总是喜欢扎着一条麻花辫,头上别着一个有着“银河眼云笼”的发卡,她早已出落得惊人的美丽。有同学问我真的没有对这个小我四岁的邻居家的妹妹产生什么想法吗?
哈,怎么可能产生想法。
别误会,不止是因为卡莲夫人那冷冰冰的态度,更多是因为怜本身。
天城怜太过古怪,她虽然表现得开朗可爱,但我却能看得见她内里并不存在人性的一面,或者说,只有很稀薄的一点。这个特性如同深刻于灵魂之中,这是从父辈血脉传承而来的特点。
我是个普通人,我没法毫无顾忌地去对一个几乎没有人性的小怪物产生任何多余的感情。
等我回过神来时,发现不远处起了一阵喧嚣。
原来是有个富家子弟要去搭讪卡莲夫人。说到这,不得不说,卡莲夫人的年纪简直就是个令人想不通的谜,我很确信她的年龄肯定超过了三十五岁,但那张出色的面容像是未曾衰老过,依旧年轻端丽。绫子小姐则更是过分,时间在她身上根本留不下任何痕迹,奇怪的女人仿若矗立在时间洪流之中,注视着人类的生老病死,而她永恒不朽。
对待不熟悉的人,卡莲夫人的态度向来都是不客气的。
一个狠辣的耳光直接打在了那个人的脸上。
恼羞成怒的富家子说这就去喊警察,卡莲夫人依旧面色如常,只是眼神里已经露出了不耐烦的征兆。绫子小姐好整以暇地看着事情的发展。
“诶,怜你干什么去?”
“处理一点事情。”
调节矛盾的巡警很快就到了。
“是他先性.骚.扰我妈妈的。”
“警察先生你可别听这个死丫头胡说八道啊!”
怜的下一步举动出乎了在场所有人的预料。
“咣——!”
噫。
这听上去可太痛了。
天城怜抓着那家伙的头发,将他的头狠狠地掼在了车门上,鲜血很快从头上的伤口流出。
“说什么呢你这人渣骚扰别人的母亲还有理由了是吗?就该吃点教训!吃屎吧你!”
如此暴力的行为看得警察都目瞪口呆。
但在这时我突然注意到了一个诡异的现象,怜那双银灰色夹杂着蓝色的眼睛在那一瞬间化作了金色,那是灿烂如朝阳的绮丽金色,此刻,那抹金色直接撕碎了小怪物身上所有身为人类的伪装。
至于这场纠纷,最后以一种闹剧般的方式结束了。
我帮着她们把东西搬进了家里,绫子小姐请我坐下来喝了杯水,歇一会儿。
那位先生坐在轮椅上,依旧低垂着头,像是睡着了一样,在过去的时间里,这样的场景我已经看了无数次。“那位先生还在睡觉吗?”我问道。绫子小姐有些诧异我会问这种问题,回答道:“是啊,还在睡,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也会继续沉睡下去。”我下意识地说道:“好可怜。”
绫子小姐没有在意我这种冒犯行为。
“是啊,好可怜。”
她反而这么说道。
“那为什么不把该有的自由还给他呢?”
绫子小姐笑了。
“你也这么觉得吗?”
我回答:“难道不应该是这样吗?人们相互之间尊重各自的权利。”
绫子小姐反驳道:“因为我们爱着他。”
我突然想起了她们家的畸形关系。
爱情这个婊.子真是魔鬼,如此自私的爱剥夺了一个人的自由——选择去死的自由。灵魂与思想被禁锢在这具躯壳里,什么也做不了。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交流。
我说:“你们没有问过他的想法吗?”
绫子小姐:“我们知道啊。”
我觉得对话进行不下去了,逃也似的离开了卡莲夫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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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对他说那么多做什么。”
“只是难得觉得很有意思罢了。”
“游马,能听见我们在说话吗?”
微弱的心跳声仍然在继续,似乎是错觉,她好像看见了男人那眼皮下的眼珠在微微转动。
女人抱起了坐在轮椅上的男人,把他抱回了床上,俯下身亲吻他。在那一个瞬间,男人暴露在外的皮肤上开始出现由点和线构成的花纹图腾,淡蓝色的流体将他包裹起来,犹如一个巨大的星光之茧。从那茧上伸出了由淡蓝色流体构成的触手,像是有了自我意识一样,触手如同那个男人意识的延伸。卡莲(快斗)主动握住了那只伸过来的触手。
紫色的巴利安接着问道:“你会怪我们所做出的选择吗?”
另一只触手只是温柔地碰了下绫子(凌牙)的脸庞。
仅仅一个简单的动作,她们便都明白了游马的意思。
他理解着,并包容着这份已经趋近病态的爱。沉默地承受着这一切,可是如果有其他的选择,年轻人更希望这群爱他的人能够从绝望的轮回中解脱出来。
“这都是你的错,游马,如果不这样做,你又会选择自我毁灭的道路。”
“所以我们只能以这种方式将你留下。”
“卡莲”呢喃着。
其实一开始怜的出现只是一个意外,她并没有怀孕的打算。这个孩子更像是她在虚幻的放纵.欲.望里得来的一粒错误果实,不该诞生。一如印证了九十九游马从终焉时刻至今的存在,也是一个错误。这种象征性反而促使她留下了这个孩子,并生下她。小小的婴儿继承了来自于母亲的外貌、父亲的非人力量,如同游马的生命延续。
但母亲本人对这个生下来的孩子并没有任何多余的爱。
在并不孤独的养育过程中,卡莲(快斗)学会了认识她,母女俩互相熟识了,她发现人们爱孩子并非因为他们是自己的孩子,而是因为养育中产生的情意。在里侧的概念置换中,天城快斗逐渐丢掉了原本的性别认知,只要祂想,可以是表侧的天城快斗,以男性的姿态存在。也可以是里侧的天城卡莲,以女性的姿态示人。她可以比原本是女人的人更像是一个女人。
梳起长发,穿上柔美的衣裙,经历着如同潮汐般的每一次生理周期。
曾经神代凌牙半开玩笑般地在通信里写了这样一段从书中摘录下的话。
【“我们男人都是可怜的偏见奴隶。”有一次他对她说,“相反,当一个女人决定和一个男人睡觉时,就没有她跃不过去的围墙,没有她推不倒的堡垒,也没有抛不下的道德顾虑,事实上,根本就没有能管住她的上帝。”】
在每一个夜晚,她骑在“沉睡”着的男人身上喘.息着的那一刻,都会感慨作家在书中写下的那段话的正确性。
——没有跃不过去的围墙,没有推不倒的堡垒,也没有抛不下的道德顾虑。
就是这样,仅此而已。
****
又是一个周末。
怜邀请我去她家一起写作业,天气炎热,好在她们家会毫不吝啬地每天开着空调。
“这是干什么?”
“唔,把爸爸晾在一边怪孤单的,让他看着我们写作业不也挺好的吗。”怜把轮椅推了过来。“春树你难道还没习惯吗?”
好吧。我想到。怜对父亲的爱依旧很深切。
过了一会儿,怜写完了一样作业,起身去楼上拿点别的东西。
我盯着那位先生看。
他依旧一动不动。
但此刻我的心里却莫名产生了一种冲动。
想要掐住他的脖子,看看他是否会挣扎,似乎有一个人在我耳边煽动着。
——掐住他的脖颈。
——掐死他。
——还给他应有的自由。
咦?是谁在说话吗?
不管了。
我鬼使神差般地伸出了手,掐住了那位先生的脖子,手掌在触及肌肤的那一刻,躯体的冰冷温度令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然后用力——
他没有任何挣扎。
就像是温驯的鹿,带着某种宁静的神性,平静地迎来即将到达的死亡——
怎么可能。
一阵麻痹感袭击了我的颈后,我瞬间失去了所有的行动能力。
“哼,本来想着拿点新零件替换一下,现在看来这把不成器的老家伙还是要报废了。”我听见了卡莲夫人那熟悉的冷酷嗓音,我还保有意识,但全身麻痹,让我一时之间根本就是动弹不得。她顺手把一把冒出了黑烟的电击.枪扔到了桌上。
我感到了一种极端的恐惧。
我不知道卡莲夫人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来,孩子,告诉我,你是自己想要杀死游马的吗?”卡莲夫人的语气温柔得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我结结巴巴地回答道:“有人……在我耳边说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做……”
卡莲夫人笑了。
让我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发生什么事情了?妈妈?”
“过来得正好,把他这段时间的记忆洗了吧,以后也别随便把外人带进家里。”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我看见卡莲夫人用一种温柔的眼神看向她的丈夫,那是一种病态到极端的爱恋。
诞生于某个错误之中的、不该被延续下去的爱。
——特别篇其一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