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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前提示：本文是《赛博鲨鱼会遇到外星蛋黄酱吗？》的前传。
“你好，一个椰青。”
在说这话时，面前的顾客还在看招牌上的菜单。此时神代凌牙刚做完上一位顾客点的刨冰，他对他说了句“稍等”，将刨冰送去顾客所在的桌台后才走向点餐台：“只要一个椰青是吗？”
“对。”
神代凌牙总感觉在哪里听过这样的声音，然后他与这位新顾客对视，确信了这一点：他们见过。不过那只是早起打工路上的顺手指路，他只简单瞥了一眼这个金绿发的男人，然后将注意力移回面前的收银界面：“400円，只收现金。”
顾客从口袋里拿出一枚500円的硬币递给神代凌牙，随后想起了什么，问道：“有冰的么？”
“我们这里的椰子都是冰镇的。”神代凌牙营业式地回答。
“行，帮我选吧。”
就像大多数人的选择一样，那名顾客这么回复道。于是神代凌牙将零钱找给他，随后离开收银台，去为他准备饮品。7月正是这个海边小镇的旅游旺季，而作为他们的家乡，神代凌牙每年都会和他的妹妹回来度过暑假。这家位于海滩边的饮品店的老板是他们的亲戚，自打两年前就会拜托回来避暑的神代兄妹在最忙的时候打下手，看在能赚零用钱的份上，神代兄妹基本都会帮忙。
直到手中的椰子壳发出闷响，神代凌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在发呆。神代璃绪还在家里休息，此时没有她的帮忙，他险些把开好壳的椰青丢进垃圾桶。恰好吸管用完了，神代凌牙走去一边找，他垂下头，两侧落下的鬓发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如果璃绪没有去那个岩洞……或许现况会和现在不一样。
但神代凌牙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他轻呼出一口气，将吸管插入开好口的椰青。
“您的椰青。”
那名顾客还站在柜台前。神代凌牙原以为他着急离开，但他接过椰青后，拿着它去店里的角落桌坐下了。这个角落是靠窗座，金绿发的男人望向窗外，时不时地喝着还带着凉气的椰子水，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门口的风铃发出清脆的鸣响声，店内又来了几名新顾客。年轻的女性们一边有说有笑，一边在前台点单。今天正式店员请了假，店内只有神代凌牙一个人打点，好在他手脚勤快，勉强忙得过来。
“打扰了，这是你们点的西瓜汁和刨冰。”
神代凌牙将饮料和甜食轻放在她们面前，年轻的女性们向他道了谢。在为她们制作饮料和刨冰之后，神代凌牙仍然忍不住将注意力移向角落的靠窗座。
那个男人还在那里。
神代凌牙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总是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他只是众多来这个小镇的海滩度假的人之一，但将托盘放回前台后，神代凌牙突然想明白了，那是因为他的眼神。明明只是和其他人一样望向窗外，但神代凌牙总感觉他在看更遥远的地方——不是延绵的海滩，也不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也许他在看向这个世界的尽头。
这个幼稚的想法刚冒头，神代凌牙就哑然失笑。他把刚刚用过的制作器具清洗干净，顺带清洗了自己被工作冲昏的大脑。
总之，这个人不像是来度假的。
神代凌牙得出了这个结论。将手中器皿冲洗干净后，他再次习惯性地抬头向角落看去。那个男人此时正要离开，他站起身，将自己握着的小物件收进口袋里。他们之间离得不算远，但神代凌牙没看清那是什么，只凭大小和形状，他感觉那有点像多年前流行的拓麻歌子。现在还有人玩这个吗？神代凌牙不知道。
“欢迎下次光临。”
在那个男人走近前台时，神代凌牙对他说。
再次相见比神代凌牙预想中来得更快。
在夏季的晴空之下，同样的阳光与沙滩，同样的度假旅游热潮，不同的只有不重样的游客与海边涌起的浪花，神代凌牙已经看腻了这些日复一日而又年复一年的东西。下午两点正是一天里最热的时候，处理了新客的点单与饮料制作后，凌牙在前台坐下，单手撑起下巴看向不远处的沙与海。今天店里的同事准时上班，他和凌牙正好能将工作量匀开到两个人都不会太累的程度；璃绪的状态比前些天好了很多，尽管还是需要卧床休息，但已经不至于像之前那样发烧到神志不清……日常状况似乎在向好的一面发展，凌牙想。
然后，小店门口的风铃晃动。神代凌牙收起了自己这副散漫的架势，他抬头看过去，推门而来的人有着金绿的挑染。在望过去的那一刻他就认出了这是昨天的那个人，一瞬的讶异后，神代凌牙收敛了这样的表情。
“欢迎光临。”
“一杯西瓜汁，加冰。”
只简单扫视了一遍放在前台的菜单，这名顾客就下了单。照例的付款结算与找零后，金绿发的男人再次选择了靠窗的角落座。西瓜的红色果肉随着榨汁机的运作碎成小块，同事打制完果汁后开始清洗榨汁用具，将这杯果汁送过去的任务落到了神代凌牙头上。
于是，他端起了那杯带着冰块的果汁。
“您的西瓜汁。”
神代凌牙原打算放下饮料就走，但那名顾客似乎不是这么想的，在凌牙正准备回前台时，他开口了：“稍等。”
神代凌牙停住了脚步，看向他：“需要加饮料或者小吃请去前台。”
“不，我只是想问问你们这里有什么传说，”耀眼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这名顾客蓝灰的眼中似乎带上了奇异的色彩，“调查当地的民俗传统是我的兴趣，请务必告诉我。我可以给小费。”
“民俗学者？”
“算是。”
神代凌牙挑眉，不论他说的话是不是真的，单从“神秘”这一词来说，这个谜一样的男人确实有这样的气质——毕竟昨天他在上班路上遇到这个人，就被他问了“镇上的神社在哪里”。联想起他们初次见面，他笑了一声，将刚才用来端饮料的托盘夹在腋下。
"除了镇上神社流传下的传说外，最出名的也只有海女和海坊主了。你都要听？"
“神社的就不用了，你说的‘海女’和‘海坊主’也是，”在念出那两个妖怪的名字时，这位民俗学者的发音有些生涩，“我想听些不一样的。”
“不一样的么……”神代凌牙想了想，眸色暗下来：“那就只有‘岩洞中的神明’了。”
“这是我从小就听长辈们告诫的事，也算是传说吧：海边的岩山里住着不喜人间烟火气的神明，寻常人不能随意靠近打扰他。当时有的小孩不信这些，结果去了一趟岩洞回来全都病了十几天，去医院也检查不出具体原因，但在家躺了一段时间就没事了。”
说到这里，神代凌牙笑了一下：“说是神明的愤怒也不对，它对于小孩子还有恻隐之心，只能说是他们胡闹的代价吧。”
“你说的‘神明居住的岩洞’在哪里？”
神代凌牙再次看向这个民俗学者，他的眼中少见地带上了情绪的色彩。但凌牙皱了眉：“离这里有一段距离。”
“我的建议是别去，就算你是为了研究民俗也一样，”他不打算告诉他岩山和岩洞的具体位置，“我的妹妹前几天就是因为跟其他小孩去岩洞附近探险，回来后一直头疼和发烧。”
但那个人笑了：“你相信这个神明的存在？”
“不算信，但现况让我不得不信。”
神代凌牙说。门口风铃轻摇，店内又多了几个新顾客。前台的服务生一连下了好几个单，出于担心他忙不过来的考虑，神代凌牙收回看向这个客人的目光：“那就说到这里。”
“等等，”金发的男人抬手，从钱包抽出几张钞票，“你的小费。”
“不用了。”
神代凌牙拒绝得干脆利落，直接走回了柜台后面。毕竟这种事在镇上随便找个人都能问得出来。
“……对……坐标是……采集设备没问题……知道了，之后再联系。”
断开通讯后，天城快斗看向远处。
小型探测器由于地球磁场的干扰时灵时不灵，多亏他上午在饮料店打听到的消息才修正了错误方位；晚霞的火烧云灼烫着天空，他要找的岩山正在他的面前。直到此时，天城快斗手里的小型探测器才发出象征着接近采集目标的提示声，他打开来扫了一眼，确定采集目标就在不远处的岩洞中之后，他收起了这个小小的、圆圆的东西——虽然样式便于携带，但实在太没用了。
思索着该拿着探测器找哪个部门投诉，天城快斗将目光移向近处的岩石群。这些大小不一的岩石无序地排列在近海处，借由矮处平整的石块可以顺利到达岩洞附近。天城快斗只扫了一眼便规划好了行进路线，正当他想走过去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令他停下了脚步：
“你果然会来这里。”
天城快斗循着声音望去，从岩石群的角落走出来一个人。天城快斗很轻易地就认出了他——是饮料店打工的少年，而且还给了他“海边岩洞”的情报。
“没想到你会在这里，是因为告诉了我这里的事吗。”天城快斗说。
“对，”海风打在紫发少年的脸上，吹散了他贴脸的鬓发，天城快斗看到了他扬起的嘴角，“我不能放着可能出事的人不管，毕竟你是从我这里获得的情报。”
"你要阻止我么，"天城快斗看向这个少年的目光带上了少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即使我的目的是破解这个传说？”
“破解这个传说？”紫发的少年重复了一遍他的话，眉头紧紧地皱着：“你不是民俗学者。”
“确实不是，”面对他的质疑，天城快斗随意地拿出通讯器，“我从没肯定过这个说法。”
“……怪不得会那么说，看来你在语言艺术上很有研究。”
“彼此彼此。”
回忆起他之前模棱两可的说法，紫发少年只能沉默。在他们对峙的这段时间里，太阳渐渐西沉。烈日燃烧着天际的浮云，确认了现在的时间后，天城快斗将它收起：“时间不早了，你不回去吗。”
“不，”一段沉默后，像是作出重大的决定似的，紫发少年说，“我跟你一起进岩洞。”
“是吗，”天城快斗走到了他面前，上下打量了这个非要跟上来的少年，“我只有一个要求——别妨碍到我。除此之外你可以随意。”
“啧，知道了。”
在开始探索前，天城快斗开口道：“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天城快斗，一个普通的研究员。”
“……神代凌牙，高中生。”
紫发的少年不情不愿地回答。
落日的余晖拂上两人的背影，天城快斗与神代凌牙一前一后地进了岩洞。进洞后，天城快斗打开了手电。早在洞口时神代凌牙就感受到了从洞内扑面而来的凉气，在进了洞穴后他被岩缝里透出的寒意激得打了个哆嗦。与他穿着相仿的天城快斗也差不多，透过他的背影，神代凌牙能感受到他变得紧绷的肌肉。洞穴内的水汽凝结成水珠滴落，在滴滴答答的声音中，他们顺着岩洞的路走了一段，原本平坦的路随着他们的行进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不稳与尖锐的石块。水珠的滴答声随着两人的深入而渐渐消失，莫名的不安让神代凌牙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好在还有信号。
与此同时，天城快斗决定用探测器确认具体方位。探测器上显示着距离还有50米，但方向是在他们的下方。在他准备将它收回去时，走在他后面的神代凌牙出声了：“你手里的不是拓麻歌子吧，它是什么？”
“我没有回答你的必要。”天城快斗收回探测器的动作干脆利落。
于是本就没有什么话题可聊的两人更加沉默，直到他们面前的路出现一处空落的阴影。岩洞内又出现了水珠滴落的声音，天城快斗拿着手电往四周探照，他们面前有一块深陷的大坑。
“怎么样，要回去吗。”神代凌牙往前看了一眼，距离这个洞穴的最深处还有一段路，但他们没法估计还要走多久。更何况这里的路对他们不友好，要想从旁边绕过面前的深陷处得花不少功夫。
“不。这种程度的路，走过去就行了。”天城快斗回头看了他一眼：“你可以回去。”
“……都到这里了还在说什么蠢话。”
神代凌牙走到断岩前与天城快斗并排。大坑的两旁都有可通过的小径，但神代凌牙不确定他们走过去时是否会坍塌；不过好消息是，两边岩壁上都是未经人工痕迹的岩石，这些凸出来的部分很适合在前进时作为辅助力。不过，这个洞穴里没有动物栖息吗？神代凌牙还在思索，他们走了这么久都没碰上，那么大概率是没有。而对于前进的路的判断，天城快斗显然也对现状有类似的想法，他将手电固定在腰间，然后向大坑右侧的小路走去。
“不打算回去就快点跟上来。”
天城快斗的声音惊醒了还在高速思考的神代凌牙，洞穴中回响着滴答的水声。
“知道了。”
此时天城快斗还没走太远，神代凌牙跟了上去，顺带把过多的无用想法丢到身后。碎裂的小石块掉进大坑底部发出闷响，小路虽然崎岖不平但好在承担了两人的重量后没塌，走到一半时神代凌牙望向这个大坑的底部，在一片黑暗中，他好像看见了萤火虫。
是幻觉吗？
神代凌牙停住了脚步，闭上眼摇摇头。他做这个动作本意是让自己清醒，但重新睁眼后，他看到了第二个忽明忽暗的绿色光点。
“喂，快斗，”他叫住了还在往前的天城快斗，“那下面好像还有路，我看到了萤火虫。”
“我知道，回程时我会下去。”天城快斗停住了脚步，微微侧头。
“……是吗。”
神代凌牙干巴巴地回答。他不知道天城快斗是怎么知道的，只能把原因归咎于他之前摆弄的“拓麻歌子”。洞内回荡着他们的脚步声，绕过这个大坑后他们又走了一段，当手电的光被岩壁截断时，他们意识到了自己到达这个岩洞的最深处。
“没路了？”
神代凌牙走上前，借着手电的光扫视岩壁四周。这里光秃秃的，只有少量的青苔和低浅的水洼。
“对，”天城快斗再次拿出探测器，确定了这里什么都没有后便回过身，“果然必须从那边下去么……回去吧。”
“你指刚刚路过的坑？”神代凌牙最后再望了一眼这个岩洞的最深处，然后跟了上去：“那里有十米高吧，很难下去。”
“我必须下去。”天城快斗微微回头，他的话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他停顿片刻，又补充了一句：“那里面有破除传说的关键，你也可以一起来。”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对于那个坑那么执着，不过，”神代凌牙抬手将滴到他脸上的水滴擦掉，“既然都走到这里了，我不会退缩。”
“那很好。”
天城快斗没说什么。神代凌牙跟上他，两人沿原路返回。
再次回到这个大坑时，天城快斗停住了脚步。
“虽然我并不想这么做，不过……”
他这么说着，拿出了一个小型的、怪模怪样的机械。尽管借着手电的光，神代凌牙感觉这东西跟学校保健室的测温枪很像，但他心里明白绝不是那么回事。
“怎么了……？！”
神代凌牙话还没说完，就被这个机械里射出的光糊了一脸。他下意识抬手挡住这束光，但奇怪的是，他的眼睛没有被光照射的刺激感，反而觉得暖暖的。
“喂、这是什么？！”
“别乱动。”
白中带蓝的光束快速扫描了神代凌牙全身，天城快斗话中的冷静莫名令神代凌牙镇定下来。他啐了一口，尽可能保持在原地不动，之后也把天城快斗提出的、转过身的要求也乖乖照做了。
“只是预防放射性元素的必要措施。”光束扫描完毕，天城快斗收回了这个器械，也对着自己用了一遍。
“那刚开始路过时怎么不用。”联系起自己先前路过这里时过度运转的大脑，神代凌牙摊开自己的手掌又攥起，一片黑暗中，他和天城快斗身上发着淡淡的白光。
天城快斗淡淡地答道：“之前距离远，不会有大影响。现在不一样，需要近距离接触。”
“……我说啊，”确定自己和天城快斗身上都在发光之后，神代凌牙抬头看向这个又开始摆弄随身物品的家伙，“如果真是放射性元素，不是需要防护服才能接近么。”
天城快斗皱着眉按手中的小型仪器，听见神代凌牙的话后头也不抬：“只要全身覆盖防护光膜就行。”
“没听说过。是你在研究的东西？”
“差不多吧。”
模棱两可的回答令神代凌牙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就像先前对于天城快斗的身份的误会一样，他几乎可以百分百确定，这个人又在敷衍他。
“我会根据情况来判断是否需要报警求助，这样没问题吧。”
“随你。”
天城快斗收起了自己拿出来的器械，往来时的小路走去。神代凌牙紧随其后，随着手电的灯寻找适合下去的岩石。两人的脚步声回荡在洞窟中，时不时有小石块滚落的声音与水珠滴落的轻响，遗憾的是，他们没能在原本的小路上找到适合攀爬的岩石。
“这条路不合适，只能去对面看看了。”走完深坑上方一侧的小路后，天城快斗拿着手电照对面。虽然他看不清对面道路的全貌，但在那边的三分之一处似乎有个方便下去的缺口。
“如果有攀岩设备就方便了。”神代凌牙显然也看到了那处岩石中的缺口，但随即响起的机械提示音令他没再说下去。天城快斗比了个手势示意他稍等，然后拿出了还在嘀嘀作响的通讯器走到断崖边。半是习惯性半是防备地，天城快斗说出了母语。
“和预计的情况一样，采集样本在地下。现在准备下去。”
“……对，只能徒手爬下去……不能用，身边有‘本地人’，他们的身体承受不了。”
通讯还在继续。尽管对方只是在确认天城快斗此时的状况，但这些在奇特的发音下连续的话引起了神代凌牙的注意，先前他在海边也隐约听见了类似的发音，在天城快斗接近后神代凌牙才确定了说话的人是他。于是，他仔细听了一段，却发现自己完全没法辨别这是什么语言。带着莫名的挫败感，他拿出手机确认现在的时间。
另一方面，天城快斗的通讯很快便结束了。
“……不需要。那么，就这样。”
说完最后一句，天城快斗按下了代表结束通讯的按钮。而神代凌牙的声音恰好于此时响起：“现在下去的话应该还能赶上晚饭。”
“应该吧，”面对这样的玩笑话，天城快斗微微勾起了嘴角，“该走了。”
听见神代凌牙应了一声，天城快斗再次把手电固定在腰部。而异变就在天城快斗转身时出现，他脚底一滑，手电的光随着他失去重心而照向别处。
“喂，快斗！！”
神代凌牙三两步冲向前，伸出手抓住了天城快斗的右手臂。此时天城快斗几近悬空，尽管他及时反握住神代凌牙的手，但他过于偏向外侧的重心反而带得神代凌牙也向前倾。
“坚持住……！”
在洞穴的黑暗中，天城快斗隐约看到了神代凌牙的神情，但他只保持沉默。而神代凌牙用力拽着天城快斗，他们的前方就是深陷的大坑，他绝不能松手。周围没有可供他借力的稳固岩石，神代凌牙只好伸出另一只手拽住天城快斗，可是即便如此，他们二人也渐渐向深坑靠近。他已经用尽全力了，一般人有那么重吗？神代凌牙没空思考这个，因为下一个瞬间，他脚底一空，和天城快斗一起滚入了岩洞的黑暗中。
滴答。
一滴浑浊的水落在神代凌牙的脸上，在晕眩和躯体的剧痛中，他缓慢地睁开眼。身上的光膜还覆盖在神代凌牙身上，而不远处更为强烈的光吸引了他的视线，神代凌牙眨了几次眼，勉强看清了那是什么——一丛发光的岩石。随即被他忽视的腰部隐隐作痛，神代凌牙这才依稀回忆起这是来源于掉落过程中与岩柱的磕碰，在触及那部分时，神代凌牙感受到自己的手上一片温热的湿濡。他看向身侧，跟他一起掉下来的天城快斗坐在一边。他似乎也是刚回过神，见神代凌牙看过去，他也回望过来。
“你那边怎么样。”
神代凌牙没料到天城快斗会问出这句话，他注意到了天城快斗那失去力量的左臂，看起来像是脱了臼。
“擦伤，不严重，”腰部的伤口并不深，神代凌牙干脆地坐起来，把罩在自己身上的衬衫脱了用作止血道具，“我自己能处理。”
天城快斗点点头，然后收回视线，借着自己完好的右手施力站了起来：“那你就在这里别动。”
“等等。”看他的架势似乎是要去处理那边还在发光的岩石，神代凌牙快速绑好还沾着血的衬衫，站起身：“你要做什么？”
已经走到一半的天城快斗停住了脚步，稍稍回头：“去处理那些放射性元素。”
那些发着光的岩石就在他们的不远处，其从地底绽开的姿态就像一丛又一丛的花草。它们立在岩洞里，周围有一小圈浅浅的水潭。诚然在它们的表面及周围遍布青苔等小型植物，但这些植物遮掩不了它们发出的光。
“你要怎么做，就这么空着手去？”
神代凌牙收回望向岩石的目光，而天城快斗也不再看向身后。不过，神代凌牙听到了他的声音：“你没必要知道。”
“只是几秒的事情罢了，就算你跟过来也帮不上忙。”
天城快斗隐去关键信息的话对于神代凌牙来说，无异于捕捉猎物的诱饵。不过抛开好奇心不谈，为了防止再出什么意外，神代凌牙还是跟了上去。而此时，天城快斗早已在岩石前站定，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小型柱状体。神代凌牙不想知道他的口袋到底跟那个蓝色机器猫咪有什么联系，但接下来发生的事超乎他的想象：天城快斗开口，说出几个短词——神代凌牙还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根据其中有些熟悉的发音，他猜测这是天城快斗之前用过的语言——然后，他手中的小玩意儿从顶端发出了光。这光并不刺眼，闪烁几下后，这个小型柱状体就那么飘了起来。还没等神代凌牙说些什么，它在空中裂解成数个小块，飞速地绕着发光岩石飞过去，由它们发出的大型光幕罩住了所有发光岩石。
“……你打算把它们都带走？”
神代凌牙看着它们有些懵，转头看向旁边的天城快斗，不过他没说话，而是专注地盯着这些小小的设备。在完全罩住这些发光岩之后，这些深色的仪器便开始运作，这些作为连接点的小型设备分别射出一道强烈的光束，它们凿进岩石中，随着笼罩着岩石的光幕变弱，来自这些岩石的光芒也逐渐变得暗淡。
在岩石完全失去光芒前，一直望着它和设备的天城快斗开了口：“对。取走它们之后，岩洞的传说就会消失。”
“人在无防护的状态下贸然接近放射性元素，轻则导致短时间的虚弱，重则丧命。你的妹妹还有那些小孩应该没有靠近这里，多休息几天就会恢复健康。”
“那你呢，”神代凌牙一开口就后悔了，只好花了一些时间来思考如何形容他对放射性元素的防护，“你总不可能随时随地都这样……发光。”
像是听到了有趣的事，天城快斗发出一声轻笑：“这个保存装置附带有将它们与外界隔绝的效果。”
就像天城快斗说的，采集放射性元素没有花费很长时间。发光岩变回了普通岩石，收集了其中放射性元素的小型仪器重新组合变回原样，天城快斗将它收回了口袋中。没了发光岩石这个大型光源，整个地底洞在黑暗中显得阴森，所幸还有时不时出现在两人视野中的萤火虫，萤绿的光点在一片幽暗中忽明忽灭，就像在证明这里还有生物带来的生机。
从小型探测器上确认了这里没有任何目标采集物后，天城快斗重新打开了手电。这次他将它照向通往深坑外的岩壁上，也许是由于深坑内有植物和动物，这里的岩壁和地面比他们来时的路更加泥泞。打量了岩壁上的凸起和凹陷后，天城快斗看向神代凌牙：“你先上去，我在你后面。”
“哈？”一瞬的讶异后，神代凌牙看向他仍然脱力下垂的左臂：“你能爬上去？”
“能。”
简短的回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但神代凌牙抱着双臂看着天城快斗，打算之后他要是上不来就出洞喊人。尽管有些湿滑，但岩壁上的落脚点和受力点很多，再加上神代凌牙腰部的伤口早已止血，借着天城快斗在下方用手电照射的光，他没费多大力气就爬到了地底洞的顶端。不过就在他想要回头时，一直照射着他的手电筒光灭了。
“喂，快斗？！”
地底的洞穴没有传来天城快斗的声音。实在是迫不得已的情况下，神代凌牙拿出他的手机，咬着牙用它不知何时掉到10%以下的电量打开手电功能。一道光从手机背面射出，但想要这样的光在岩洞的黑暗中照出底下的人还是太过勉强，神代凌牙在一片黑暗中什么都没看见。不过这时，他听见了反常的声音——像是有人在攀爬，但这样的速度太快了，神代凌牙不确定那是不是天城快斗。岩洞顶部仍然不断地向下滴着水，那样的攀爬声在一只手探上地底洞顶部的岩石后就消失了，随即是一个用力，天城快斗从下面跳了上来，单膝落在神代凌牙旁边。
“怎么了？”
借着手机的光，神代凌牙好像看见有什么东西从天城快斗身上回到他手中。但面对天城快斗迟来的回答，神代凌牙看向他仍然脱力的左手，张了张口，但最终只说：“……没什么。”
莫名的沉默弥漫在两人之间，沿着来时的路，他们回到岩洞的出口。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微弯的上弦月挂在其中，夜空里偶有几颗星辰闪烁。海风带着海水的湿味吹散了他们从洞穴里带出来的寒气，在一片浪潮声中，天城快斗听见了神代凌牙的话：“难以置信，我从小听到大的传说就这么被破解了。”
他循着声音望过去，神代凌牙看着海，似乎在看远处的灯塔。他们身上用于防护的光膜已经变得暗淡，估计再过一会儿就会消失。
于是，天城快斗说：“那样的传说总会随着科学发展而消失。”
“是啊。”
神代凌牙收回视线，探索岩洞已经花了太久，他们该回去了。
夜里的海比起白天的清澈透亮多出一丝深邃的神秘感，浪潮与海风不断，神代凌牙和天城快斗走在海边，沙滩上留着他们的脚印。虽然天城快斗没有明说，但他应该住在镇上的民宿里，神代凌牙思考着回家和去诊所的路线，他们应该会再同行一段时间。
“你住在哪里？”听天城快斗说出民宿的名字后，神代凌牙点点头：“那附近有不少餐馆，用来简单解决晚饭没问题。”
“那就好。”
"镇上的诊所应该还开着，等下一起去？"
“行啊。”
天城快斗颔首应答。不说神代凌牙腰部的伤势，他的左手还无力地吊着，需要专业人员处理。这时神代凌牙又想起了先前的事，天城快斗手里超乎常人认知的仪器和设备，还有他那些异于常人的特征与表现……不再压下心底的疑惑，神代凌牙问出了口：“你，其实不是普通人吧。”
“你觉得我是什么人？”天城快斗反问。
“执行秘密任务的军人？又或者就跟你说的一样，是私人研究所的研究员，”神代凌牙想了想，补上一句，“总不可能是外星人吧，那太扯了。”
“如果我说‘是’呢？”
面对天城快斗的话，神代凌牙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天城快斗说这话时就像在说一件稀疏平常的事，但神代凌牙却感受到其中的可能性。回忆着以前看过的科幻作品，神代凌牙说：“那你要毁灭地球吗？”
“为什么这么说？”
天城快斗疑惑地看过去，神代凌牙此时正望向海边的浪潮，语气很平静：“小说里不都那么写吗，外星人造访地球都是为了宣战。也有来帮助地球面对其他外星入侵的，但这样的外星人通常没有好下场。”
“但现实不是小说。”
“那我只能祈祷你不要毁灭世界了。”
神代凌牙勾起嘴角，他似乎还说了些什么，但海浪声淹没了他的话，天城快斗没听清。
海边的饮料店今天也照常营业。
临近八月末，旅游旺季即将过去，店里的顾客没有以前那么多。神代凌牙拿出手机，此时正是没有新顾客的空当，他可以刷社群消息放松放松。一旁的神代璃绪和店员一起清洗用过的器具，病好了之后她总是早早地到饮料店帮忙，再过一段时间她就会和神代凌牙一同离开这座小镇，回到城市中的高中继续读书。神代凌牙曾经考虑过怎么跟她说岩洞的传说被破除，不过他没想到在那晚从诊所回家之后，这个话题自然而然地出现在神代兄妹的聊天中。
“放射性元素？”
“对。”
回忆着天城快斗的话，神代凌牙将它复述了一遍。但神代璃绪的重点不在这里。
“所以，你和那个研究员怎么做到采集它的？穿防护服？”
“算是吧，”神代凌牙想了想之后又接上一句，“他用了未公开的技术，做的防护很方便行动。”
“是吗，”神代璃绪叹了气，“我可不希望在我好了之后还要照顾生病的你。”
“还没痊愈的人别操多余的心。”
“是，是。”
不知是否有第一次经过岩洞的大坑时没做防护的关系，神代凌牙在此之后虚弱了两天。神代璃绪本打算请假照顾他，但很快他就恢复了健康。不过他腰部的伤口倒是养了一段时间，每天下班后神代凌牙都会去诊所拆绷带换药。
社群里没有新消息。神代凌牙收起了手机，他和璃绪早就完成了学校留的作业，此时的他们本可以继续享受剩余的暑假，但神代凌牙坚持要在饮料店继续工作一段时间，直到他们离开小镇；而神代璃绪则是有些想要的东西，于是跟着神代凌牙继续打工赚零花钱。店里的顾客三三两两，既没有追加点单也没有新顾客，神代凌牙微微叹气，他知道自己莫名的倔强与坚持，但那八成不会有理想的结果。
然后，店门口的风铃响起，天城快斗推门而入。
神代凌牙站起身走到收银台：“需要点些什么？”
店内空调的凉风吹掉了天城快斗身上的暑气，他向神代凌牙点点头，然后开口：“一个椰青。”
“好的，稍等。”
天城快斗看着神代凌牙，把他熟练的收银动作留在眼底：“我准备回去了。”
“是吗，”神代凌牙拿起刀，握稳椰青，“假期快结束了，我也准备和妹妹一起回去读书了。”
开椰青对于神代凌牙来说并不是难事，几下动作后，他抬头看向天城快斗：“在这里喝还是打包？”
天城快斗选择了后者。临出门前，他回头，补上先前没说出口的话：“一路顺风。”
“你也一样。”神代凌牙说。
在天城快斗离开店里后，一直在悄悄留意他和新顾客的神代璃绪凑过来：“那是谁？”
“是之前跟你提过的研究员，也许以后在科学刊物上能看到他发表的论文吧。”
神代凌牙勾起嘴角，以那家伙的性格果然会再来店里一次。
“是吗……看起来你心情很好？”
“你想多了。”
面对妹妹的挪揄，神代凌牙收起脸上的表情，打开水龙头清洗刚刚用过的刀。
Fin.
2024.4.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