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阿勒克托再度站在新童实野市那个地下实验室时,恍然感到了时间流逝之快,这个实验室位于红栎树公司的地下,这几十年的时间里,实验室内部的机器已经被更新换代过一轮了,所有的机器型号都是最新的,功能也是最新的,唯一不变的只有这个空旷的实验室中央放着的巨大培养皿。红栎树公司的人会定期更换容器内的液体。实验室内的仪器定期监控着培养皿内那具躯壳的生理反应。
“爱德华,喊我来这里不是为了叙旧的吧。”
阿勒克托看向身旁的老者。爱德华·穆勒从口袋里颤颤巍巍地摸出了烟盒,他打算抽一支烟。女人只是面色平淡地看着爱德华的一举一动。“如果真的是叙旧呢。”“那我可不想浪费这个时间。”“还真是够无情的,纱罗。”“我并不关心已经快要入土的老头子的事情。”
“你还真是一如既往。”
爱德华看向实验室中央的培养皿,那个巨大的容器里装着一个女人——不,很难说那是一个人类。
女人赤条条的身躯上遍布繁复诡异的赤色刻印,已经有大半面积的皮肤上覆盖着坚硬的鳞片,就像是传说中的龙的鳞片,她有着一张年轻而美丽的面容。阿勒克托当然认识这个女人的身份——那是她生理意义上的父亲。给予了她这一身神明之血的女人。在她灵魂早已归于冥界的当下,她这具已经和红龙同化、成为事实意义上的、红龙在人间的肉身的躯壳则是由红栎树公司保管。
“公司内部最近出了点事,阿尔弗雷德那派的人要准备动手了。”
“你控制不住?”
爱德华冷笑一声:“老子还活着呢,但也只限于我还活着这段时期,穆勒家自从接管了你父亲这具如同烫手山芋的神明之躯就开始陷入人丁凋敝的境况,可能这也算是红龙的诅咒吧。”
“你最好尽快为她重新找一个长眠之所,不然等我死后,阿尔弗雷德的人拿这具躯壳会做什么我可就不知道了,转眼都快过去将近五十年了。”
“准确来说,是四十三年。”阿勒克托说道。
“我已经快踏进坟墓了,而你的时间还有很长,也只有这种时候,才会体验到为何人类会如此羡慕你所获得的永生。”
“给我一根。”
阿勒克托朝爱德华要了一根烟。
“你不是不抽烟吗。”
“少废话,给我就行了。”
“行行。”爱德华摆了摆手,给阿勒克托递过一根烟,顺便帮她点燃。
阿勒克托咳嗽了两声,她第一次抽烟,完全体会不到这玩意究竟有什么好的。
“你看吧,不抽烟还是别逞强了。”
“啰嗦。”
“老爹新的居所我会着手寻找的,别在我找到之前就死了。”
“你跟你父亲一个样,把我们家当工具人是吧。”
“母亲会难过很久的,毕竟称得上那个时代的熟人只剩你一个了。”
“唉,你这没心的混蛋,最后记得来参加我的葬礼,阿勒克托——真亏你还能心无芥蒂地使用我父亲起的这个名字。”
“没什么可介怀的,我又不像老爹,名字就是名字,一个称呼而已。”
****
对于新的长眠居所,阿勒克托早就有了打算,在爱德华还没和她提起这事时,阿勒克托就已经在思考给恩多拉的身躯换个地方的事情了。
所以那时菲卡邀请她加入探索高次元世界的研究,属于是正好给想睡觉的阿勒克托送来了一个枕头。
“游马,答案写错了。”阿勒克托给一旁的小鸟递了一块奶油夹心饼干。小姑娘笑着答谢:“谢谢老师。”
“欸欸??”游马拿起橡皮擦掉了那个错误的答案。然后一副提不起干劲的模样趴在桌子上。“小鸟也就算了,为什么德之助你们都跟过来了啊,最吃惊的是鲨鱼你怎么也在?”
“归根结底,阿勒克托老师做的奶油夹心饼干真的很好吃!”班长咽下嘴里的食物说道。
“是哩!”德之助点点头。
“怎么,我来这里你有意见。”正看着一本外国小说的凌牙从书里抬起头来瞥了游马一眼,然后咬了一口饼干。
“这不是因为游马你阶段性考试没过,才被右京老师拜托阿勒克托老师给你补课么——虽然我们也只是想跟过来罢了……”铁男有些心虚地又拿了一块奶油夹心饼干。这不怪他,实在是阿勒克托做的奶油夹心饼干太好吃了,质量上等、打发良好、没有任何劣质香精味的奶油在口腔里像是冰雪一般融化,饼干基底散发出黄油与糖的香味,酥脆可口。阿勒克托从来都不吝惜材料,什么好用什么,再加上好手艺,做出来的食物自然也好吃。
“游马,如果你上课不睡觉的话,这些根本不是什么难点,右京老师在课上应该都讲过,你不至于会不及格。”阿勒克托指出了一个事实。
“呜……”小少年有些沮丧。
“好了,我再讲一遍,恐怕坐在你旁边的小鸟都听得快要起茧子了。”
铁男和小猫大着胆子凑过来看凌牙到底在看什么书,却被对方发现了自己的行动。
“你们两个也想看?”
小猫:“呃……是的喵。”
“坐那,我读给你们听。”凌牙的语气很平淡。
这下倒是吓到两个人了,尤其是铁男,他是和凌牙决斗过的,那时凌牙的残酷作风仍旧历历在目。而现在的凌牙可以说是温柔得有些令人毛骨悚然。
“坐得那么远干什么,我又不吃人。”他瞄了一眼两人。
不大一会儿,几个孩子便围着凌牙听他讲故事,只剩下小鸟还比较讲情分陪着游马一起补习。
太怪了,这个初中生之间的小读书会分享的故事竟然是契诃夫的短篇小说。阿勒克托想到,这几个孩子真的会对晦暗的俄国文学感兴趣吗。
哦,现在读的是契诃夫的《普里希别耶夫中士》。
【“什么罪?”他大惑不解地摊开双手问,“我犯了哪条王法?”】
凌牙的声音很适合讲这种晦暗的、笼罩在时代阴云下的故事,他的言语像是有种魔力,大家都很认真地在听他讲这个故事。
游马好不容易完成了当下的学习任务——累死他了。说实话,前天晚上实在没睡好,忙着解决右京老师身上的No.34,结果疏忽了考试这件事,只能在周末来阿勒克托家里补习了。
“行啦,再往里灌你那小脑袋瓜也记不住多少了,休息去吧。”
游马嘿嘿一笑。便和小鸟一起加入了听故事的行列里。
阿勒克托则是放松下来躺在阳台边那把安乐椅上,凌牙的故事仍然在继续。
阿勒克托:“我现在理解老爹为什么不给我添个弟弟还是妹妹了。”
“带这么多孩子是真的累。”
“那不太一样,你毕竟属于早熟型,也没多让我们花费什么心力,都完全是放养状态。”
“确实如此,你们俩带我的时间还不如布鲁诺叔叔多。”
“前天爱德华找你了吧。”
“我就知道这事瞒不过你,红栎树公司内部开始内斗了,你也知道,爱德华那家伙没有子嗣,倒不如说整个穆勒家就是人丁稀少,阿尔弗雷德准备要夺权了,爱德华通知我尽快给老爹换个地方。”
“有合适的地点吗。”
“巴利安世界和星光界选一个吧,反正到时候刨个坑埋下去谁都不知道,也省了人世的烦扰。”
“随你安排吧,恩多拉也不是讲究太多的人。”
凌牙之所以会在周末来到阿勒克托家里,纯属是他和阿勒克托还有游星都熟了,最后给自己找了这么一个事少的地方,阿勒克托对于这种事本就无所谓。给‘在人生路途上迷茫的少年’提供住处这种事做一做也没什么关系。
故事讲得差不多后,他们的另一个消遣方式就是决斗,说到决斗这件事游马就来劲了。
****
凌牙把刚才那本看完的短篇小说集放回了书架上原来的位置,少年那双漂亮的蓝眼睛看向游马:“不继续去陪他们玩吗。”
“也不急于一时。”
“Astral还待在皇之键里吗。”
“他看样子真的不太喜欢阿勒克托老师和游星,那天老师的举动可能真的把他吓到了。”游马叹气。
凌牙打了个呵欠。这时游马才意识到:“咦,鲨鱼你也能看见Astral的存在吗?”
“只是突然就能看见了。”
“哦……你很困吗。”
凌牙直接躺倒在游马的腿上,游马此时正坐在沙发上。
“是啊,我现在很困,所以你不要和我搭话了。”凌牙嘟囔了一句。自从那天两人组队决斗过后,关系肉眼可见地好了不少。没过几分钟,整间屋子安静得只能听见呼吸声,就算是在睡梦里,凌牙也依旧微微皱着眉。
少年那带着些许暖意的手掌轻柔地按向了凌牙的额头。
游马自己都没意识到,这种过分温柔的举动就仿佛慈爱的母亲对孩子的安抚。他平日里或许有着小男孩的粗野,但在某些时刻却表现出了出奇的包容感。
后来阿勒克托用一句玩笑话形容九十九游马这个孩子身上的某些品质:“慈爱的包容与宽恕都是母亲的特质,而九十九游马大概很适合成为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