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师]巢 第3章 禁果

实验楼外混乱一片，八岐扫了一眼，就锁定了闹事的人。

那是个女性beta，一身廉价的T恤牛仔裤包裹着略显臃肿的身体，肩上背着印有香奈儿商标的义乌皮包，染成棕红色的头发烫了卷，在脑后扎成一团。她普通的不能再普通，整个人唯一可取的便是那张脸，在饱经风霜的细纹下仍能看出曾经的昳丽。

尽管这般普通，她浑身上下却散发出一种不罢休的偏执，瞪着通红的眼与所有人沉默对抗——女人脖子上挂着一个牌子，不知用什么东西写下四个潦草红字。

【还我女儿。】

八岐打量她的时候，女人也看到了他，她微微一愣，红着眼眶就要冲上前，被在一旁轻声劝慰的学生手忙脚乱的拦住了。

“你认识我？”八岐看着她，语气是肯定。

“是你……就是你！我女儿就是被你拐跑的！你把女儿还给我！”

女人推搡着学生们，嘶哑喊道。

“哎哎哎！阿姨！没证据的事情不能乱说啊！”

“是啊阿姨，我们根本没见过你女儿，也不知道你说的那个什么……虚无实验室，我们的实验室不叫这个，你看我们就是一个学校里小小的科研实验室而已。”

“你冷静一点，阿姨，这其中一定有误会！”

“误会？”女人喘着粗气，忽然神经质的笑起来，眼睛转动，将拦着她的学生挨个看过去。

她身前的牌子上，红色的字体像是接收到了这位母亲绝望的呐喊，异常鲜艳，颜色血一般渗人。

“那这份文件呢？也是误会吗？”

八岐目光收缩，视线移到女人手上哗啦作响的纸张，眼尖的看见上面有个黑色苹果的logo。

——那是伊邪那美名下能源公司的logo，而八岐也是这家公司的科研顾问和股东之一。

一切都有了解释，伊邪那美借着他的名义在暗中搞着见不得光的东西，还出了事故。正巧他不听话，于是本着敲打的心思，将他是公司实验室科研顾问的身份捅了出去。

“你说话啊，你也是omega，你是什么狠心的人能去骗另一个omega！她是我女儿，她才21岁！她还有大好年华，你把她到底怎么了！”

女人不顾一切得要往前冲，学生们下意识一连声的冲上去拦，文件在推搡间雪片一样散在地上，有围观的人好奇的捡了起来，看见标题上“虚无新能源开发有限公司”几个字，和副标题“人类腺体能量的研究与开发利用”。

众人咂摸着这标题里的惊天秘密，随即看到了下面科研顾问一栏写着【八岐大蛇】。

“研究腺体？疯了吧！涉及道德伦理问题，腺体秘密一直都没人敢探究。”

“这能是合法的吗……”

“文件都有了，要不合法，怎么没人抓啊，说不定是灰色地带。”

“有关腺体，哎，你说他们是不是抓人去做实验啊！”

“哎呦，要是那样的话，这人的女儿凶多吉少啦……”

女人挣扎间，听见了周围传来的窃窃私语，这些人大部分都是基因遗传学院的学生，都有着相较普通人更丰富的专业知识。

他们无意识解析出的话，成了压倒女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还我女儿……你们还我女儿啊……”她喃喃自语着，红肿的眼中浮现出一抹狠决。

须佐在一旁焦头烂额的疏散来围观的人，见软的不行就来硬的，alpha腺体里释放出压迫信息素，不如他的alpha，beta和omega都捂着胀痛的腺体散开了。

他松了一口气，转头想去找那个不省心的导师，却骇然看见那女人不知怎的爆发出惊人的力气，一股浓郁的信息素从她身上迸发出来。

她竟然是用了屏蔽疫苗将自己伪装成beta的omega。

女人手里握着什么，推开挡着她的人，目光决绝的冲向出神的八岐。

“我女儿被你们害了！你们不还我女儿！就陪我女儿一起死！”

八岐看着那罐向自己泼来的液体，鼻尖一动，嗅到了刺鼻的味道，他自己就是理科博士，自然看得出那是什么。

硫酸。

然而一切已经闪躲不及。

八岐瞳孔收缩，他凝视女人扭曲的脸，却从那双眼里看到悲痛和绝望——那是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在用尽最后的力气去抗争命运的不公。

“小心！”须佐之男骇然的冲过来，将八岐扑倒在地，一部分硫酸被须佐用后背接住了，衣服瞬间被腐蚀焦黑，硫酸破开屏障钻进皮肉里，火辣辣的疼。

“艹……”须佐疼的弓起腰，直冒冷汗，却还是下意识看向怀中被保护起来的八岐。

“你没事吧。”须佐有点担心，自己是alpha，皮糙肉厚抗性强，八岐一个omega就不一定了，要是被伤到会很难好。

见八岐不说话，他有点着急，伸手晃了晃他的肩膀。

须佐皱眉，尝试释放出alpha的安抚信息素，顿时这一片区域都被薰衣草的味道占领，而八岐被包裹在这与他契合度极高的信息素中，回过神来。

他的后背全是汗。

陷入癫狂的女人被赶来的保安彻底控制住了，却仍在恶毒的咒骂着，仿佛每骂出一句，她心里就能得到一些慰藉。

骂着骂着，女人却哭了起来，眼泪糊了满脸，看上去狼狈不堪。

“女儿……我的女儿啊……”

八岐眨了下眼，从女人留下的信息素中，敏锐嗅到了一种特殊信号。

他想起自己最近那个毫无进展的研究。

【母体会在血缘与信息素的牵绊中，对自己的后代产生护犊行为，而后代也会对母体产生下意识的依赖，这种行为受信息素调控，一般只出现在母体与后代之间，如果后代遇害会导致母体精神逐渐崩溃直至疯狂……】

那是位母亲。

八岐大蛇想着。

须佐伤得有点重。

八岐坐在房间里另一张病床上，有点出神的看着护士小姐给他清创上药。

自诩强大的alpha皱眉咬牙，硬是不肯在omega面前露怯。

实际上疼的快要跳起来了。

护士小姐干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定力这么足的患者，眼睛一转看见身后监工一样冷着脸的八岐心里了然了。

原来是在心仪的人面前逞强，不然换了旁人，早就疼的跳脚了。

“好了，幸好最近天气凉你又穿得厚，烧伤不是很重，记得回去后伤口不要碰水，七天后来复查。”

须佐试图活动自己被伤到的左边肩膀，在背对着八岐的地方龇牙咧嘴了好一会。

看他们换好了药，八岐眸光终于动了，他看着须佐，正要开口，房门忽然被拉开了。

“你怎么样了！”天照焦急的说着，快步走向须佐，荒跟在天照后面，见到屋里的情形，察觉出了微妙的暧昧气息。

须佐与八岐眼神碰了一下，后者目光静静移开了，须佐看着他，心里有点失落。

他垂了眼，不太理解自己是怎么了，似乎自从撞见八岐那次发情，知道了他是个和自己有契合度百分之九十以上的omega，整个人就有点变得不像自己，面对八岐，他总会下意识投以关注。

须佐没忘记在一开始他是怎么和八岐针锋相对的，八岐大蛇这种人在他的世界里本是最讨厌的那一类，狂妄自大目中无人，没有什么道德和底线，永远将不如他的人看做无关紧要的蝼蚁——

可是办公室里，他抖着手红着眼打抑制剂，深夜里一个人坐在月光下披着浑身的疲惫与冰冷静静沉思，以及方才，他看着那位母亲，听着她的声声诘问，看似镇定，实则眼里都是空洞。

他这样的人，是不懂得为什么会有人愿意为了自己之外的人，放弃尊严脸面，放弃人格自我的。

一如那个驻足不前的课题，八岐不相信从心的精神论，他想给每一种亲密关系下定一个唯物的，科学的，生理性的定论。

可偏偏是这样的人，触动了他久不见波澜的心——须佐心里彻底乱了。

“……须佐，须佐？”

“嗯？”他茫然回神，看见天照关切的瞧他。

“你怎么了？我问你话呢，发什么呆？”

天照皱着眉，看着这个弟弟，忽然想到了什么，抬头四顾。

“八岐大蛇呢？他不是你的导师吗？你受伤了他怎么也不来关照两句？”

“他方才在的。”须佐这才注意到八岐不知什么时候出去了，留他们一起说话。

“姐，我没事的，这点伤几天就好了。”他拉着天照的手，温声安慰她，“而且你忘了吗？我有二级腺体，我不会伤太久。”

天照神色古怪了一会，她瞥眼看了看旁边的荒，含糊着拍了拍须佐的肩膀。

“……算了，事已至此，你好好养病，我出去看看。”

她离开了，留下荒和须佐在病房里。

荒神色玩味的看了眼他呲牙咧嘴的模样，目光不经意的顺着天照离开的方向瞥。

“英雄救美啊，须佐，虽然有二级腺体保护，也没必要这么拼吧，那可是硫酸。”

“我的能力你不知道吗？”须佐压低了声音，“腺体进化这个课题目前还不能进行大范围的实验……我不能轻易暴露自己的能力。”

“伤的严重吗？”荒关心了他一句。

“还好，也幸好没有用能力，那可是硫酸，用了能力就相当于电解了水，会让硫酸浓度升高，伤害更大……”须佐说着说着就走了神。

自己也算是冒着危险救了他，他却连一句关心都没有，甚至连陪他一会都不肯，什么人能这样铁石心肠，对旁人善意无动于衷？

护士将一大团带血的消毒棉端了下去，轻声嘱咐八岐大蛇这两日不要碰水，omega将衣袖拉下来遮住小臂上硫酸的烧伤，微笑着道了谢。

护理室的门响了两声。

本着做老师的习惯，八岐下意识说了声请进。

天照打开门，正好与端着消毒棉的护士打了照面。

她看着那盘东西，缓缓将目光扫向八岐。

“还好吧。”天照语气平淡的关怀了一句。

“没有你家小英雄伤的重，我真该好好谢谢他。”八岐客气的笑着。

天照眯起眼，她看着这脸上毫无谢意的omega，想起自己在病房里缠满绷带的弟弟，心里很是厌烦。

“我想我不用再自我介绍了。”她说。

“那当然。”八岐微微一勾唇角，浅淡道：“高天原集团鼎鼎有名的一把手，腺体研究领域的专家，做这行的谁人不知？就连我的朋友月读也在您那挂职。”

天照并不接受他毫无诚意的恭维，“世事难料，谁能想到毫无干系的我们会成为家人？”

“是啊，那我该叫你姐姐，还是妹妹呢？”他叹了口气，仿若自己真的在感叹世事无常。

“都不过是试管里培养出的实验体，有什么先后亲缘可讲？没必要这么客套。”

天照目光平静的看着八岐，就这样将多年前的秘密说开了。

八岐的脸色淡了下来，目光里泛着冷气。

既然大家差不多知根知底，好脸色也没必要面具一样带着了。

“伊邪那美早就和高天原分家了，你也不用担心我抢你的权，我对高天原现在的腺体研究不感兴趣。”

“如此。”

天照点了下头，话锋一转。

“你觉得须佐怎么样？”

八岐猝不及防，但面上不露声色，“我不喜欢这种自以为能保护所有人的【圣子】，若非看在你的面子上，不然我不会收他做学生。”

天照了然，“你早知道他是我弟弟，那知道的更多的话也不奇怪，所以面试的时候才去找他的茬。”

于是八岐客套的一笑，“那里，小小考较一下学生的能力而已，我的实验室也不是一般人能进的。”

“他不错吧。”天照说。

“不错。”八岐并不吝啬在能力上对须佐的夸奖，“虽然总给我找麻烦，与我唱反调，但科研能力很强，想法也很新颖，是个好苗子。”

天照欣慰：“他能接我的班。”

omega看着alpha眼里淡淡的骄傲，忽然心里就不舒服起来，脑海里闪过须佐扑向他的那一幕——第一次被保护而不是被伤害，这种感觉很奇怪，可被埋入土里的心那能见得了光？他瑟缩进更深的岩层，在夹缝的黑暗里滋养出腐朽的花。

八岐大蛇看着天照金色的眼睛，倏然起身，嘴角挑起诡谲的笑意，他靠近她，轻声耳语：

“可惜啊，我觉得你们对这孩子太缺爱了。”

alpha抬头，看着omega忽然亮起来的眼睛，宛如毒蛇一样，狡黠而阴毒的锁定住她。

八岐用另一只手轻轻拢住受伤的左手，炫耀一般做出柔弱与无奈。

“这孩子怕是没能从你们身上得到什么积极的感情，我这样对他，可他竟然喜欢上自己的老师了……哦，前不久这位老师还成为了他的哥哥。”

omega吐出的气息冰凉，木樨花的信息素甜的腻人。

“你的好弟弟啊~罔顾人伦，不尊师长，是和我一样，天生背德的坏痞子……”

alpha看着他竖起的瞳孔，恶劣的笑意，甜腻的味道迷惑着她的心神，动扰着她的意志。

在短暂沉默后，天照哼笑一声，打破安静的对峙。

她站起来，盯着他。

“实验体【禁果087】，三级腺体，返祖分化特征为白蛇，信息素有极高迷惑人心神的力量……”

天照拍拍八岐的肩膀，向日葵的信息素冲散了木樨花的甜腻，将这嚣张狂妄的omega压制住。

“可惜啊，你终究是个omega”她看着苍白着脸坐倒在病床上的八岐，抬手在他脸上轻佻的拍了拍，居高临下的睨着他。

“独一无二的三级腺体又怎样？omega就是omega，再多的才能与荣誉加身，但只有生育才是你唯一的价值，这么好的腺体，我们不会拒绝，我允许你对须佐耍些小心思，让那小子铁树开花不容易，但把握好分寸，别太过了，你知道惹怒我会有怎样的代价。”

alpha带着胜利者的姿态离开了，留下omega一个人坐在白色的床榻上。

他捂着受伤的胳膊，指尖陷在肉里，血从纱布中渗出，浸透了衣服，沿着指缝染红了被单。

omega眼神阴鸷，抿着唇盯着关起的房门。

在一片森寒静寂里，沉闷的笑声从胸腔中鼓动。

“我会让你后悔对我说今天的这些话的，天照。”

最近有点忙，不能日更很抱歉

已二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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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禁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