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在家的期间,严良他们都在你家待着吗?”路上孔之晓皱眉问,这样未免有些危险。
“不是,他们应该在附近哪家小店坐着等我吧。”朱朝阳摇头,他说起了今早的事:“我早上试探过他们了,我下楼买早餐期间他们没有动家里的东西,应该值得信任。”
孔之晓松了口气,“那就好。”
他不想怀疑严良,另一个发小久别归来,他心里的喜悦还是要高过警惕。猜忌过多,学不会信任他人,是十分可悲的事情。
走到楼下,朱朝阳就瞧见了靠着小卖部墙边的严良和普普,举高手挥了挥。两人发现他后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小步跑过来。
“朝阳!”严良高兴地打招呼,“你回来啦。”
他旁边跟着的小女孩落后了两步,她看了眼孔之晓,扯着严良的衣服问:“严良哥,这位大哥哥是谁啊?”
严良打量着孔之晓的眼睛微微睁大,他不确定地出声:“……阿晓?”
“良子,好久不见,你黑了。”孔之晓熟稔地调侃。
熟悉的称呼一出,严良的态度瞬间就变了。他在孔之晓肩膀上捶了一下,“行啊你,几年不见都比我高了,就是没怎么长肉。别怪我没提醒你,男生啊,肌肉比个子重要,会打架吗?”
孔之晓笑而不语,朱朝阳担心严良真的找地方要和孔之晓切磋去了,出声打断他:“严良。”
“啧啧,你们两个。”严良的视线在他们之间来回看,像重新认识了一番。
他对普普介绍道:“普普,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我另一个发小,孔之晓。你和我一起喊阿晓,或者之晓哥哥就可以了。”
普普自动忽略了严良不正经的提议,规规矩矩地喊:“之晓哥哥。”
“你好,普普。”孔之晓微笑回应。
小女孩眼睛大大的格外水灵,睫毛又长,瓜子脸十分标准,看得出是个美人胚子,长大了绝对好看。
朱朝阳被太阳光照得眼睛睁不开,看见孔之晓对普普笑时心里莫名不舒服,甚至有些烦躁。
一只手挡住眼前的阳光,朱朝阳意不在此地说道:“这里太晒了,我们回去说吧。”
严良点头,摸着普普的头说:“也好。我们没事,别把普普晒黑了,小女孩爱漂亮。”
普普脸红了,小小地拍了一下严良。
孔之晓象征性地抬手帮普普遮了遮太阳,聊胜于无,不一会儿他放下手问严良:“你们还没吃午饭吧,我去给你们打两碗汤粉。”
严良没想到孔之晓连这都猜到了,摸了摸自己空空的肚子不好意思道:“那就麻烦你了,普普不吃辣的。”
孔之晓:“了解。”
朱朝阳带着严良和普普先回了他家里,到家坐上餐桌,严良就藏不住事地开口了:“朝阳,阿晓怎么看我们的。”
在严良的印象里,孔之晓是乖巧懂事的孩子,他拿不准孔之晓会不会因为他们是从福利院里逃出来的而对他们产生误解。
朱朝阳安抚地说:“不会的,我已经把你们的事情提前告诉之晓了。”
“那就好。”严良放心地靠回椅背上,要是因为没有说清楚而让孔之晓误会了什么,那可太难受了。
“不过……”朱朝阳眼里闪着迟疑的光芒,“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们为什么要从福利院逃走?”
分明比起什么都没有的外面,至少能保证吃穿住的福利院要好的多。
严良愣了下,和普普对视一眼。朱朝阳敏锐地意识到两人中名为普普的小女孩才是主导者。
果不其然,回答他的是普普。女孩低着头轻声说:“对不起朝阳哥哥,我会说的。你放心,不是什么违法犯罪的事,我们等之晓哥哥回来再一起说,行吗?”
严良也道:“是啊朝阳,等之晓回来我们好好叙一叙。不然,说两遍多麻烦,不急于这一时。”
朱朝阳心想反正就一会儿了,便点了点头。
普普这时抬头看向他,问了一个问题:“朝阳哥哥,之晓哥哥的爸爸是不是律师?”
朱朝阳嘴张了张,“你怎么知道?”
普普捏着手指,指节微微发白:“因为我爸爸的案子,对方的律师就是之晓哥哥的爸爸,那时候之晓哥哥坐在旁听席,我记得他。”
“这……”连严良都吃了一惊。
朱朝阳不经咂舌,他耐心地问:“普普,你多少岁了?”
但他的套话技术太过青涩,普普抬眼扫了他一下就明白他想问什么,干脆地回答:“八岁,审理案子的时候我八岁,现在十一。”
也就是四年前,孔之晓十岁左右,普普的爸爸的案子有可能是孔之晓跟着孔父见识的第一个案子。
兜兜转转,他们四个人的命运竟连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圆,最后走回了原点。
朱朝阳第一次体会到了命运荒谬的戏剧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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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之晓推开未关严的门后看见的,就是三个人相对无言的场景。他换好鞋什么都没问,只是将手上的两碗汤粉放到严良和普普面前,神色轻松道:“先吃饭吧。”
热汤的味道刺激着严良的食欲,他率先掰开筷子开吃。普普缓和了表情,稍后端过自己那份,小口小口吃的很细致,与严良形成鲜明对比。
孔之晓拉开朱朝阳旁边的椅子坐下,朱朝阳讲了一遍严良和普普到他家借住的经过,等他讲完吃饭的两人也吃得差不多了,是时候步入正题,气氛一时沉默。
打破沉默的是孔之晓,他似乎天生擅长把控交替的节奏,是语言艺术的好手。严良的父亲严文斌为什么入狱他心里有数,不了解情况的只有普普。
少年语气温柔得恰到好处,既能让女孩放松又不至于让她感到冒犯。
“普普,你说你在法庭见过我,我能了解那是一件怎样的案件吗?”
严良叹了口气,替普普说了:“她爸爸杀了她妈妈,然后被判了死刑。阿晓,你知道像我们这样父母犯了事的小孩,没有亲戚愿意收养,只能送到福利院。”
“的确如此。”孔之晓表示理解。
普普激动地说:“不,我爸爸没有杀人!我爸爸枪毙前一小时,他还告诉我他虽然和妈妈不合,但他爱我,他不会杀妈妈的!”
朱朝阳不解道:“那警察为什么会抓你爸爸,警察没有证据是不会抓人的。”
“会的,就是他们抓错人了!我爸爸说警察拷问他连续好多天,他们不让我爸爸睡觉,爸爸是因为撑不住了迫不得已才承认的!”普普表情认真,但她没有哭,连眼眶都没有发红,她笃定自己听到的事实。
朱朝阳默然,孔之晓拍了拍他的肩示意剩下的交给自己。
“证据和语言都会说谎,真相有时连当事人都能瞒过。”孔之晓持保留态度,“普普,很抱歉你说的案件我记不清了。”
普普接得很快:“没事的之晓哥哥,那件案子不稀奇,时间过去太久了,你记不清不奇怪。”
孔之晓道了谢,然后望向严良,他直接问:“有我们可以帮得上忙的地方吗?”
严良豁然笑了,他已经打开心扉:“我就说你讲义气。”
信任融洽的氛围影响到了普普,她高兴起来,跑下椅子去拿照片。
朱朝阳却发现孔之晓的眼底是冷的,像铺了一层薄冰,一踩就碎。他移开目光,配合地说:“严良,你是我们的发小,普普是你妹妹我们怎么可能不管你们呢。”
心里却在思考难道普普说谎了吗,那为什么孔之晓选择不说破?
“朝阳哥哥之晓哥哥,这是我弟弟岳欣。”普普把一张照片摆在餐桌上,照片里的男孩和女孩对着镜头笑得很开心,普普站在欣欣背后扶住他的肩膀。
眨眼之间,薄冰消融,恢复的眸子温暖如春。
孔之晓拿起了那张照片细细观察,夸赞道:“是个可爱的男孩。”
普普趁机解释:“我父母去世以后,我被送到福利院,欣欣被领养了,可去年他查出有白血病。我想去哈市看欣欣,严良哥就带我逃出来了。”
严良握拳,愤愤不平:“我本来想借钱帮普普救他弟弟,结果钱没借到,反倒差点被那个家伙卖给警察!”
朱朝阳看着他们,他又有了熟悉的荒谬感。
“那你们打算怎么救?”
普普的声音低落下去,“医生说,欣欣的病如果能早点手术,也许还有机会治好,可是领养他的叔叔阿姨没有那么多钱给他做手术。”
孔之晓客观地问:“你们知道白血病手术需要多少钱吗?”
普普:“大概……需要三十万。”
孔之晓突然明白了什么,他略有无语地问严良:“良子,你问你口中的那个人借钱的时候,不会直接问他要三十万吧?”
听他这么问,严良意识自己做的不妥,尴尬道:“不行吗?”
“你们有关人情世故的见识太少了。”孔之晓轻轻摇头,他说:“亲人之间伤有一毛不拔的人,何况旁人。三十万除非你向父母借,其他人基本不可能。你向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借钱,他拿不出三十万或不愿借你那么多钱,怕你接着纠缠他,自然要报警抓你。”
“你以后小心点,警察知道你在附近,可能会派人到附近蹲点。”
“这么吓人?”严良搓了搓胳膊冒出的鸡皮疙瘩,他忽然想到陈冠声接到消息百分百来抓他,佩服孔之晓的远虑,“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点。”
朱朝阳这边刚好算完,他抬起头认真地说:“严良,普普,三十万都够你们生活到十八岁了。”
“虽然没有身份证上不了学,但你们可以过的相当不错。严良能打工的话,还能租更好的房子。”
朱朝阳的眼睛紧紧注视着普普,他注意到自己话一出口,严良第一反应是反驳:“说什么呢朝阳,我们借钱是要帮欣欣治病,怎么能自己花。”
而普普的第一反应是心动,她慢了半拍才跟上严良。
朱朝阳讪讪道歉:“对不起,是我想偏了。”
放在膝盖上的手悄悄松开,其实是想明白了才对。
根本不存在什么岳欣,普普着急问孔之晓记不记得当年的案子是怕谎言被揭穿。孔之晓不动声色为了赢得普普的信任,引导她说出编纂谎言的目的。
至于普普为什么要三十万,为什么孔之晓知道普普的目的后还保持缄默,他暂时想不到。
不过没关系,相信孔之晓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