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五诊 迷路的孩子们
我好像很久没有睡得这么安稳了。
没有记忆、没有幻觉、没有恶梦,从阖眼到苏醒的体感只有一瞬间。
睁开眼时,守屋蹲坐在旁边拿树枝拨弄落叶堆,一副想生火又半路放弃开摆的颓废姿态。
灯笼的火焰似乎只有待在笼中才能持续燃烧,那光照亮两平米的草地已经竭尽全力,可仔细听的话,灰雾中碎语未被驱离。
我抽动手指,撑着膝盖缓缓站起身,抚着身后冰凉如黑影的树木转身。
「想去哪儿?」
树枝翻云覆雨的嘎吱声戛然而止,守屋懒散的烟酒嗓慢半拍响起。
我转过身,守屋又叼起了他的宝贝烟斗,边拿烟嘴磨牙边斜眼瞟我,「想去找颗顺眼的树把自己挂上去吗?」
「本人在这待越久,您的处境越糟糕,先生。」我面无表情地说,「我们不该遇见的。」
我靠着走向想象中的火光逃避倒影纠缠,却走到了预料之外的地方。
跟被遗忘在灰雾中的过去亦或未来接触越久,离现实就越遥远。
在拾起一日花的种子后不该想起的记忆一一苏醒,关于灰雾该知道的我都学过了,该避免的、该遵守的,全是我本该清楚的,哪怕现在,我该做的也是直接抬脚离开,而不是因为私心停留……
碎语声交织成阵阵嗡鸣,熟睡后我终于有了反抗能力,敲着食指硬生生拉回即将再次步入泥潦的心神。
「我糟糕?」守屋忍不住嗤了声。
他扫视我的眼神像已经为我完成一次心理评估,拿着树枝到跟前戳我的胸膛。
「你该看看你的脸,它在说你的人生是由一坨狗屎煮成的。你确定昨天不是睡在垃圾堆和醉汉的呕吐中、被野狗洒泡尿滋醒的吗?」
或许年轻版本的守屋性格不巨婴,但他的嘴臭勘比吃掉自己呕吐物的卷毛。
我没有动,任由他拿树枝乱戳,「本人不需要一个宿醉后会抱着枕头蹭鼻涕的人告知本人早就明白的事情。」
这种感觉很诡异,我上一章对倒影吐露真心话时胸腔有多挤压,现在承认自我不堪时就有多解脱,其中差异仅仅是面前的不再是自己。
守屋咧开嘴,「看来我们确实认识……“祂低语着过去未来”,雾叽哩呱啦的都是真的,是吧?你来自相对于我的某个未来,所以这些灰雾是哪来的?神明的排泄物?」
恶,我们还泡在雾里。
但不得不说,他的理解能力好得不像个烟酒毒赌五毒俱全的人,连灰雾的成因都能猜到接近……虽然往屎尿屁的方向歪了。
「如果你还想离开,就别去试图理解。」
我看向他的口袋,「不管是你从中田先生那拿到的种子、抑或是你从八咫鸦那了解到任何“白祗”的知识,都帮不了你。」
「呵,八咫鸦、白祗……你连这些都知道呀……怎么说呢?我的业绩还没完成呢,老板看我空手而归可是会发病的。」守屋挑了下眉。
他顺手将树枝插入我的口袋假装那是朵装饰西装的玫瑰,然后把双手收回口袋,「阴阳师先生,如果说我就是要去找白祗该往哪走呢?」
「如果我说你已经看到了呢?」
灯笼的火光窜动了下,我们相顾无言,他怔愣的灰瞳反射淡金色的微光。
不知过了多久,守屋掏出火柴,有一下没一下地划拉着,似乎想将烟斗重新点燃,他哑声说:「就我所知,白祗是个村、是个桃花源,那里洁白的神明庇佑每个爱他的孩子……」
最后,他划断了火柴也没划出火芯,看着断裂的木屑他却笑了起来,「如果说白祗是坨神明的排泄物,又或是把自己活得像狗屎烂蛋的家伙,那看来我的未来会跟复联4之后的漫威一样操蛋。」
「好歹洛基系列成神了。」
「闭嘴扫兴鬼,剧透死全家。」
确实,那时候你死了,事实上漫威相关的玩笑你都不能开。
我忍下开地狱玩笑的冲动,意兴阑珊的守屋则捡起灯笼朝我摆手,「算了,你从哪里来的就滚回哪里去,老子还要去找能让老板上天堂的灵丹妙药。」
他丝毫不在意形象地搔搔屁股伸懒腰,活脱脱一个长年缺乏运动的颓废中年。
我凝望他的背影,脑中闪过无数句话,最后说:「谢谢。」
「谢什么?」守屋咕哝。
「你们做的一切。」
灰白相间的发丝与雾气融为一体,而我还能听见他的轻笑声:
「呵,臭小鬼,别烦老人家了,找你朋友玩去。」
灯笼远去后灰雾攀爬到我的脚边,我抽出胸前的树枝,边走边挥散前方的雾。
~~~~~
高杉意识模糊,他好像站着,却又感觉不太到重力存在,好像听见谁在耳边说话,又分不清到底在说什么,更不知从哪里来、要去向何方。
直到一片混沌间有个轮廓出现,淡金色的微光一闪而过,他像才想起自己还有腿般跟了上去。
但无论他走得多远,都无法缩短距离。
高杉忍不住跑起来,在雾中追逐着模糊的身影,那身影一下子是栗色长发的高大身影、一下又是白袍白发的人影。
就在距离只剩两三米时,他迫切地抬起手,脚下却被突起的树根绊倒,整个人向前飞扑出去。
碰地一声,高杉与人扭成团在草地上激情翻滚,最后撞上树干人坨才炸散开来。
天旋地转,连视野中好几个人也在旋转,最后那些七彩的人影重迭合一,变成一个……灰白发的老男人?
身披深灰外袍的老人垂眼看着高杉,他的身形看上去莫名高大,灰眼珠彷佛透过他在看其他人……谁?
半晌,老人转身对身后的人嘟嚷,「松阳,你的小兔崽子分裂增生了。」
高杉猛地起身,头戴斗笠、栗色长发的年轻男子坐在火堆旁,火苗照亮他温和的面庞。
经岁月和悔恨冲刷毁灭的记忆在瞬间活了过来,高杉忍不住颤抖,他的指甲狠掐掌心逼迫自己回神。同时发现自己明明站起来,视野却格外低矮,但又比自己变成外星生物时好上不少……外星生物?
外星生物是什么?
他将掐出血印的手摊在眼前,那是只小孩的手。
他是个小孩,不是吗?
「仁,胧他又不是史莱姆怎么可能分裂,这是附近村子的孩子吧?」松阳笑着说。
「这种荒山野岭最近的村子少说也要走百来里,雾……」
有烟酒嗓的老人说着说着皱起了眉,他搔着脖子望向四周的淡雾,不知道在找什么。
高杉垂下脑袋,他试图回想起能够厘清现状的记忆,但脑海只有一团灰雾。
这里是哪?他为什么在这?
松阳看向另一边,「胧,还好吗?」
高杉下意识跟着望去,树的另一边是个灰发灰眼的、大约十岁的男孩,他挣扎起身,茫然地看着前方,眼珠子锁定松阳后就不再动了。
名叫胧的男孩也很眼熟,但高杉总感觉整件事都不对劲,好像组成他认知的基础被打掉重组成陌生的样貌,问题是他连原本那个基础是什么都遗忘了。
「胧?」胧没回话,松阳再喊了次。
守屋仁垂着死鱼眼插话:「松阳,你的死忠迷弟看起来脑子被撞傻了,虽然之前他就挺智缺的,但现在他流口水跟你要抱抱我都不会意外。」
几乎瞬间胧甩了守屋一道凶狠的眼神,又焦急地对松阳说:「先生,这样下去会暴露的!我们不该继续停留,乌鸦们会……」
守屋对此满不在乎,「更正,这小王八羔子看着想扑到你怀里对老子吐口水,还有在这种地方还想晚上赶路,小王八会是第一个失踪的人。」
「你确定?」胧冷声挑衅,「辜负他人的你终究没逃过天道的制裁,不是吗?」
「喔?这个语气?」守屋双眼微瞇,笑了起来,「你在说你自己吗?回到这节点却只顾着跟个没多少年的臭老头拌嘴?你后来的人生到底过得多么悲惨?」
「你──」
「守屋,别刺激孩子,会影响发育的。」
一老一少互相龇牙,夹在中间的中青年温声劝和。
他们吵架内容古怪,但高杉管不了那么多,他愣神地看着,内心焦躁,像只幼犬看见高高的树上坐了只猫,想去抓挠却只能在树底徒劳地吠叫。
然后,像是为了响应幼犬的愿望,猫自己下了树。
把同伴拉开后,松阳走到高杉面前半蹲下来,「不好意思吓着了你,我们只是路过的旅人,能跟我说你怎么到这的吗?」
他露出无害的微笑,「你的名字是?」
高杉有股纠住他衣袖不再松开的冲动,喃喃说:「我叫……」
守屋忽然停止与胧纠缠,面无表情地抬起头说:「小鬼头,那不是你师傅,这里会问你名字的都不是好东西。」
唦──
开口瞬间,高杉眼角再次闪现金茫,一闪而逝的光刺痛神经,他的意识被迫清醒,他的视野再次被灰雾覆盖。
雾中碎语不停地问着:「你的名字、你的名字是?」
高杉浑身寒毛直竖,他下意识往后退,刚退半步又撞到个人,这次没有激情翻滚,他一屁股坐倒了跟他差不多大的男孩。
「高杉?你发现什么了?」
比记忆中还要青涩的黑色长发少年叫他的名字,那分明是幼年时期的桂。
紧接着,恼人的声音在他屁股下发出虚弱的呻.吟,那个声音喃喃说:「高杉你个王八蛋,银桑总有一天会把你当潜水艇骑……」
(看著自己剛碼的字)我寫了啥玩意兒?(滿臉茫然
另外大概不會寫出來的冷知識補充:醫生除了被金子唆使,從未對他師傅出手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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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5章 第二百八十五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