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形]与铁灰色怪物的一十三天 第12章 种植槽

日期：2186年 6月25日

时间：2109

蓄水箱的金属表面落了点灰尘，丽贝卡随手拂开，而后扳动箱口的密封阀，阀门旋转时发出些许吱呀声，她打开箱盖，探头观察箱内情况。

几乎是满满一桶水，水体透出箱体斑驳的金属灰，她甚至能感受到那种源于净水的冰凉。

电力断开后园艺间的水循环系统陷入停滞，过滤模块不再工作，她有些不放心，水是极宝贵的资源，怪物曾在此和探险者搏斗过的园艺间或许弥散着它们留下的什么□□，如果水箱在她取水时，或是园艺间水槽里的水汇流过来时被污染，整箱水都可能无法再使用。

丽贝卡摆出她稍微擦洗后的一些储水容器，这两天时间里她将园艺间收拾的有模有样，并暂时把园艺间划分出四个区域。

功能区是那些铁架子和铁皮柜所在的地方，存放着园艺工具、其它凌乱的物品以及她清点分装并打包好的压缩食物——存量不多。铁皮架前支着一个小箱子，她习惯坐在那里吃东西。

种植区就是园艺间中心的四块种植槽，这里原本是为探险者能在此栽培简单作物而设计。种植槽被设计成矩形浅槽，用耐用的复合材料制造，边缘略高，可以防止土壤散落，槽内被半透明的银灰色地膜覆盖，这种比植生毯更优秀的纳米复合材料在接通控制面板时可以反馈并调节温度和湿度，抑制杂草生长，确保根系得到良好的保护。

丽贝卡正站着的地方是杂物区——蓄水箱所在的一片区域，这里堆放着盆栽和一些她用不上的东西，背后的一面墙被有些蔫巴的爬藤植物覆盖。而后是她睡觉的角落，植生毯周围又被她多覆盖了一些还算洁净的布料。丽贝卡将其命名为休息区，这里有她的私人物品以及她所找到小玩意，其中包括一个尚能启动的微型投影器。

丽贝卡分装出接近半箱水，按压储水容器上方的扁平按钮，将其密封好。有一份被储存在一个小壶里，假如……假如她离开这里，她可以把它带走。丽贝卡将分装后的水推入铁皮柜最下层，而小壶则被摆放在显眼的铁架子上。

她关上柜门，目光无意识的略过自己的左手，她起身，难得的盯着自己的手掌看了起来。她忙于收拾园艺间，似乎没怎么关注过自己。埋头苦干的成果是这里朝着长期生存的目标稳步迈进，她略感欣慰。

不过……指缝的泥土和小臂裹满的脏污随着她翻转手腕的动作愈发显眼，这是不是有些过于不修边幅了。丽贝卡将手顺着裤子边沿用力来回抹了几把，看着土渣滚落到同样脏乱的小腿与脚趾缝里，默默无语。她又牵起一节吸附在她脖颈上的碎发，虽然她看不见她头发的状态，但大概已经完全打结了。

她今天一天都在整理种植槽。

园艺间压缩食品的存量有限，如果她被迫离开这里，总会需要带上干粮。她不能把这些易携带的东西都在这里吃掉。所以她计划修整种植槽，将状态良好的植物先栽种回去。

她又想起手指拨动土块，深深的陷进泥土里的感觉，指缝带出还略有些湿润的土壤，这让她有些不舒服。丽贝卡松开了自己的头发，转而望向最初一团乱麻、根茎叶片横飞，而今以被规整的几列作物重新覆盖的土块，有点恍惚，好像她还坐在那里，埋头苦干。

公司——丽贝卡一般这么称呼它，反正在这里只有一所公司，而这里之外的太空区域，也有极大一部分只归属一家公司——进行外星环境地球化的投资已经持续多年，他们在适宜的星球上建造大规模的大气改造厂，利用先进的技术手段逐步改善星球的大气环境。

阿克隆，这颗遥远而贫瘠的岩石就是投资的一部分。但这和浪漫而伟大的星际探险是完全不同的。丽贝卡弯着腰，用一只手清理作物残骸，它们当中的一部分被完全碾碎，她需要将这些**的东西清理出来，为重新栽种腾出空间，她抓了几把头发，觉得垂下来的发尾有些碍事。

这个大石头上聚集着从各处来的底层人——她是指除了傲慢的管理层、无所事事的殖民军、不苟言笑的科学家以外的人，那些真正探索和开拓了这片土地，参与了“哈德利的希望”殖民地建设，让文明能在此生根发芽的人。阿克隆的荒凉程度在被开垦的无名星球中数一数二，这里原本的环境太恶劣了，又太远了，看不到什么发展潜力——根本与殖民地的名字完全相悖。丽贝卡都想不出公司选择这里的理由。

殖民者，具体来说是探险者和维持殖民地运转的工人——大部分都是走投无路，或在原本的居住地混不下去的人。用行政官阿尔的话说，“这群公司雇来的人根本就是一些疯子和傻子。”

的确是这样。

丽贝卡冷漠的看着手中断裂的茎叶。殖民地有趣的事情不多，于是她学会了观察，观察那些人的言行举止。他们当中许多人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回去。工人从事各种基础工作，维修设施、打理大棚和照顾牲畜，靠劳动换一点钱——或者说点数。探险者在这里努力寻找矿物，流星坠落点等一切能让公司感兴趣的新事物。或许也是为了探险者的荣誉，但更是为了钱。他们都做着能靠新发现的东西一夜暴富的梦。

丽贝卡的父母就是探险者。

在这块岩石上长大的孩子势必会学习一些实用的生存技能，或是来自那间容纳了不同年龄孩子的教室，或是耳濡目染。种植作物，对丽贝卡来说并不陌生，她在大棚中观看过工人的操作，只不过他们更多的是讲解如何控制喷灌系统，调节温湿度——大棚里的设施更先进，栽培等有机器辅助。

她对种地毫无兴趣，因为那些作物是移植过来的，它们根本不属于这里，是被强行塞进异星土地的异类。她甚至在很小的时候用了一个晚上和安抱怨说她不要吃蔬菜，这种绿油油的东西看起来非常邪恶。

她倒是喜欢摆弄小东西，她曾对汉斯说她想要成为工程师。只不过这一切如今戛然而止。

丽贝卡抬头看看在角落里的那道冷峻的影子，不知是不是感触到她的注视，怪物莫名发出些嘶嘶声，有点渗人。丽贝卡叹了口气，将植物随手丢入杂物桶内。

丽贝卡的脚踝经过这两天的恢复已经完全好了，而灰铁花了两天——算上今天是三天，从一个她以为接近“报废”的躯壳，重新恢复到了能站立的程度。如果她受了这种程度的伤可以立刻躺下等死了。

或许这种小伤小挫对它们完全不算什么吧。也是，并未伤及关键部位。

她将嵌入泥土的金属碎片以及一些不明物质掏出来，丢入杂物堆。她已经不想再深究这些不明物质究竟是什么，只是她会把附近的土壤一块铲走，然后再机械的清理另一片地方。

它没吃也没喝。丽贝卡时不时瞟它一眼，她甚至连真正意义上的休眠迹象都没见过——灰铁此前只是安静地蜷在那里，偶尔挪动一两次，像是某种怪异的雕塑。丽贝卡真怀疑它究竟靠什么修复了腹部的创伤——它的腿和脑袋还没完全好，但已经没那么严重了。她知道有些生物具备惊人的修复能力，但她没办法用自己已有的知识解释灰铁的为何不摄入任何东西也能恢复的这么快。

“嘿，”丽贝卡清理干净了一块种植槽，打算将土块翻松，然后她的余光注意到，某个家伙的手爪不是很安分。

灰铁以四肢着地，一只前爪扬起又下落，对着丽贝卡铺在地上的植生毯就是两下。“嘿！”她转过头，站起身来又叫了一声，“禁止用我的睡垫磨爪子。”

灰铁的脑袋仿佛安了稳定器一样纹丝不动，它呲着一口半透明的尖牙，与她对峙了一会，慢慢收回了手。

丽贝卡撇了撇嘴，刚坐回去，手里的铲子还没戳进土里，发现它又尝试着把没断的一只后脚给搭上去，保持着一种诡异而滑稽的姿势，“嘿！”丽贝卡不敢大声说话，只能对着它咬牙切齿，她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脚爪子也不准磨！”

灰铁闻声停下，僵硬地维持着那副古怪的姿势。或许它并不明白丽贝卡到底在表达什么，只是觉察她有些不高兴，于是缓慢地放下了后腿。

它并没打算缩回角落，怪物梭形的脑袋慢慢偏向丽贝卡的方向，似乎在思索下一步的行动，它受伤的后腿蜷起，一瘸一拐的往丽贝卡所在的地方走。

说是一瘸一拐，但实际它移动的很快，保持平衡的尾巴无意识地撩过丽贝卡的脚踝，冰冷的触感令她下意识缩了一下脚，随后它停在了丽贝卡丢杂物的铁皮桶边上。

……倒是越来越精神了，丽贝卡瞟了它一眼。

她想到那些死去被拖走的殖民者，还有丢失的牲畜。它们不是不需要摄取养分，只是间隔时间可以很长。但究竟有多长，它总还是要离开这里去摄入食物。

丽贝卡看着灰铁慢慢贴近铁皮桶的脑袋，粘稠的口水滴落在她脚边，她略有些嫌弃的收了收腿。

它正在“闻嗅”，辨认这是什么。

她想到被她倒进去的不明物质，哂笑，“这里面的东西你说不定真的能吃。”她嘴里冒出一句荒谬的话。

灰铁抬起了脑袋，它继续向控制台的方向移动，丽贝卡耸耸肩，“不吃算了。”

还挺挑剔。

她把铲子戳进土壤里，将泥土一层层翻松，灰铁的尾巴从她眼前甩过，似乎是无意但又精准的击中了铁皮桶。金属桶啪的翻倒，里面的东西哗啦一声洒了出来，砸在地上，发出刺耳的碰撞声。

“嘿！你这个……”丽贝卡敢怒不敢言，话说一半就又强行咽了回去，她嘴角的肌肉抽动了两下，在心里骂了一句。

讨厌的家伙。

这只怪物正逐渐恢复，而它恢复得越快，就越来越不稳定，那些曾被她压下去的不安感就会慢慢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