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形]与铁灰色怪物的一十三天 第10章 停

日期：2186年 6月22日

时间：0331

她只是突然开始怀疑她所做的一切的意义。

努力的活下来，然后呢？她可以侥幸从潮湿阴森的巢穴中逃脱，从怪物弹射而出的锋利口器下脱险，沿着弯绕的通风管道找到避难所，甚至还能得到敌人的庇护。然后呢？她什么都没有了，所有亲人都离她而去，而她只能蜷缩在一个破落的园艺间，等待不知何时才会有的救援。怪物的进攻出其不意，她甚至不知道殖民地的求救信号有没有成功发送出去。

即使总部获悉这里的情况，立刻派出援助飞船，他们又要花费多久才能来到这里呢，一个月？一年？！她能一直侥幸下去吗，那个铁灰色的家伙会一直对她友好吗。她开始怀疑怪物的庇护只是由于它出了毛病，等它病好了，它会立刻杀了她。

她不知道，惊惧在她的胸膛蔓延开，尖叫冲出她的喉咙，她的眼前一片模糊，眼泪不停地涌出。她不知道失去一切后她活下来究竟还有什么意义，就是每天面对这些在血雨中诞生的怪物，就是从角落里翻找食物残渣？血亲是定住她的船锚，这份联系被斩断后她注定一生都只能孤独的漂泊。

她曾以为，只要活下去就有希望，可安顿下来审视现状，她看到的未来是一片无尽的黑暗。

她还没有宣泄够便平复了下来，准确来说是被迫终止。她原本揪住头发的左臂随着一个深灰色影子的移动而下滑，发丝穿过指缝，而后指尖略过到她缀满泪珠的脸颊，最后被一只利爪迅速钳住，悬在半空。

它以极快的速度落地并移动到丽贝卡面前，拽住她扬起的胳膊将她拉近自己，力道震得丽贝卡一个趔趄。灰色的梭形脑袋在她眼前骤然放大，丽贝卡条件反射的闭上了嘴。

灰铁无法和她进行言语层面的交流，但它与丽贝卡之间建立的链接使她能隐约理解它的意思。

停。

它如是“说”。

对于灰铁而言，它只是刚回到这里，在天花板上逗留了一小会，还没来得及把东西归还给丽贝卡，就又遇到麻烦了。

灰铁用力钳制着丽贝卡未受伤的那只胳膊，迫使她向它靠近，黏腻的口涎顺着半透明的利齿滴落在丽贝卡的衣裤和裸露在外的皮肤上。

痛！这是丽贝卡对于它行为的反馈。身体的痛楚使她暂时忘记脑海中的悲伤，这是要做什么！？丽贝卡努力想把左臂抽回来，她身体向墙壁倾倒，调用全身的气力，但灰铁没有松开爪子的意思。

忍了一天，这东西终于打算对她痛下杀手了。

丽贝卡在空气中嗅到几分危险，但不是来自于灰铁。

……

我只是……丽贝卡没想明白。她只是……

她突然清醒了过来。

丽贝卡曾推测过这些怪物的信息传递方式，它们就像一个分布式网络——她并未发现有什么更高级的存在指挥它们的行动。灰铁和其它怪物依托某种的媒介，在网络中实时、独立地交换讯息，例如自身的位置、周围的环境、猎物的动向等等。所以灰铁能预见同类的到来，也能确定这里目前安全。

距她较远的怪物无法直接感知或发现她，但通过区域网络的信息共享，它们便能获知她的存在。不过她和灰铁相处多时，她的位置并没有暴露。

因为它们可以对获取的信息进行过滤，选择性传递有价值的内容。

灰铁屏蔽了有关于她的讯息。

一般情况下，它们感知到的一切都会被共享，筛选讯息需要一个过程，它们没必要多费气力。灰铁松开了利爪，丽贝卡因惯性跌了出去，重重撞在墙壁上，她闷哼一声，望着这只深灰色的怪物，神色复杂。

那你干脆杀了我好了。丽贝卡想。

灰铁必须主动且及时的屏蔽有关丽贝卡的内容，而她突然地崩溃、极大地情绪波动使它没来得及阻止信息的传递。

离他们稍远的地方，有怪物正在游荡，它们就在灰铁信息传递的覆盖范围内。正是那两只早前发现丽贝卡的怪物。它们仍在追踪，而现在，它们感知到她了。而它们也会将所知的内容共享，很快整个网络都将得知她在这里。

丽贝卡心下了然。

她平视着它，自暴自弃的勾勾唇，她不想永远的孤独下去。而它也没必要坚持和族群对着干，它有更轻松，也更合理的选项。

“你干脆……”她张了张嘴，余下的半句话还未到达唇齿，便得到了回应——凯西被丢到了她的怀里。

丽贝卡下意识地接住这只陪伴她多年的娃娃，室内昏暗的灯光让她无法准确捕捉某个铁灰色影子的动向，只是因为娃娃柔软的触感而稍一愣神，灰铁就再次攀上了墙壁，沿着天花板的破洞消失了。

它做了一个她意外又不意外的选择。

丽贝卡收拢手臂，将凯西紧紧按在她的胸口。

她微微仰头，为自己辩护。

“因为他们要抢走凯西！”

丽贝卡坐在药品室的一个小铁皮柜上，脚上踩着医药箱。她的手臂被安拧过来，安一边给丽贝卡擦拭关节处的伤口，一边埋怨的盯着她。

“我绝不允许有任何人抢走凯西。”丽贝卡完好的手紧紧攥着娃娃，再次强调。

安叹了口气，无奈地摇摇头，“那你也可以暂时放下凯西，去找哥哥帮忙，或者来找爸爸妈妈，我们帮你拿回凯西。”

“不行，凯西落到他们手里，会被他们的脏爪子污染，这对一个娃娃来说是很残忍的。”丽贝卡想了想，坚持认为自己没有选择爬起来逃跑，而是为了娃娃和一群熊孩子互殴属于很合理的行为。她脑补了一下崔佛用抹把鼻涕又摸摸屁股的手捏住凯西的样子，嫌恶的作呕吐状。

安皱了皱眉，似乎在努力理解她的逻辑，半晌，她有点无奈地摇摇头，“为了一个娃娃，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这合适吗？”

丽贝卡边点点头边从嗓子里挤出一声拖长了音调的“嗯”。

这孩子倔起来的时候很难说通。安思索着应该怎么和她沟通。

她继续手上的工作，除了手臂，丽贝卡的额头、膝盖、小腿都有不同程度的挫伤，安检查着丽贝卡伤势，气得咬牙，“这群小混蛋，也太欠收拾了，无法无天，下手没轻重。”“我早晚要找人管教管教他们。”

“没事的妈妈，我也扇了他们七**十个耳光吧。”丽贝卡看着伤口被覆上水敷贴，冲安努努嘴。

还好他们打起来的地方有人员活动，丽贝卡才略施拳脚就被拉开了。安看着九岁女儿圆滚滚的小脸，不敢想要是继续打下去会是个什么情况。

“或许……”安半蹲下来，清理膝盖上的创口，丽贝卡被刺激得咧了咧嘴。安斟酌着用词，慢慢的说，“为了凯西的安全，你还是不要总是和他们玩为好呢。”

丽贝卡闻言愣了一下，她看了看怀抱里的凯西，又看向安，似乎在思考这句话的意思。

“妈妈的意思是……”安微笑，暗喜这句话起了作用。丽贝卡很在乎凯西，为了她心爱的娃娃，或许她会做一些让步。“你看，他们今天能因为怀疑你玩游戏作弊而抢走凯西，明天说不定就会找个什么借口毁掉凯西，”安点了点作战士装扮的布娃娃神气的小脸，“上次凯西的披风被夹坏后，妈妈用了很久才缝好呢。”

丽贝卡犹豫了。她低头望着安，纠结的支吾道，“可是……可是……”安说的没错，崔佛抢夺凯西就是知道她很喜欢这个娃娃，她不在乎他们对她的为难，可是如果他们要对凯西下手呢，丽贝卡举起这只小玩偶，她一动不动，顺从的被丽贝卡架着，凯西可没有什么自卫能力。

“可是不和他们玩，我又能和谁玩呢，”丽贝卡皱起小脸，“哥哥要么和安然玩，要么就和他们一起，他不喜欢带着我。”

“不和他们一起玩，我又能和谁玩呢？！”丽贝卡提高声调，发泄般得又重复了一遍。

安闻言一怔，默默无语。丽贝卡把她问住了。

殖民地的建设由于资金原因，优先保证基本生活需求。娱乐设施虽有，例如影厅、酒吧、台球馆等等，但都是为成人服务。规划初期就没有过多考虑儿童的需要，游乐场、足球场什么能让孩童肆意奔跑的地方太过奢侈，不应该出现在这块灰败粗粝的岩石上。除了和同伴打打闹闹，似乎真的没有什么方式更好的消耗孩子们发育期旺盛的精力。

她抚上丽贝卡的卷发，微笑挂在嘴边，舒展不开，“或许……或许……”这会轮到安支支吾吾了。

丽贝卡意识到自己不该冲安嚷嚷，她安慰的拉住安的手，慢慢的说，“或许我可以去打扰布莱克上尉，让他再教教我组装，或者我去学学素描什么的……”

她知道安是忧心她的安全，她担心她被那群大孩子欺负。而他们也的确一直在欺负她。

或者……丽贝卡想，还有很多“或者”呢……总会有办法的不是吗。

安反握住丽贝卡的手，温柔的吻了吻丽贝卡的小脸，心中有种说不清的情感。丽贝卡不是一个怯懦悲观的孩子，她相信她，安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生出一种宽慰的感觉，她不知道，但她就是相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