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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不过七十,除去十年懵懂,十年老弱,就只剩下五十年,这五十年又要除去一半的黑夜,便只留下二十五年,再仔细想想吃饭饮茶、沐浴更衣、东奔西跑、做工生病,又耗掉不少时日,真真留下来可以陪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的时间,掐指算来,少之又少。”
潘粤明和刘涛这版的白蛇传。
夏禾和梅金凤坐在客厅沙发上看,不知道刷了多少遍了。
“这台词真好。”夏禾说。
“人生百岁,七十稀少。更除十年孩童小。又十年昏老。都来五十载,一半被、睡魔分了。那二十五载之中,宁无些个烦恼。仔细思量,好追欢及早。”左玄妙在另一边的沙发躺着,捧书道,十分慵懒。
收获一片惊艳的目光。
左若童接道:“遇酒追朋笑傲。任玉山摧倒。沈醉且沈醉,人生似、露垂芳草。幸新来、有酒如渑,结千秋歌笑。”
左玄妙和左若童对视,眼中琢磨。
左若童迎着左玄妙的目光:“王观的《红芍药·人生百岁》。”
左玄妙继续看书:“多读书,少刷短视频。”
夏禾脸都红了,含情脉脉地瞧左若童:“左泊先生真是懂掌门啊。”
左若童目不转睛:“嗯,我懂她。”
左玄妙把书抬更高了。
这口狗粮啊。
沈冲说:“我们已经有一个夏老了。”
夏柳青欢喜喜端着一碗粉从厨房出来:“金凤啊,我做了粉,你趁热吃。”
吕良冲进来:“左玄妙——”
“掌嘴。”
左若童眨眼睛就到了吕良面前,抬手给了小崽子一巴掌。
吕良捂着脸,两眼含泪,面色仓皇。
一堆人:“……”你这孩子不记打吗?
“左——”
左若童举起手。
“掌门。”小孩儿一脸被逼良为*,迫于淫威的委屈。
左若童放下手,走到左玄妙旁边站着。
左玄妙放下书,看吕良:“什么事?”
吕良又要发作,左若童一抬手这孩子就缩了,唯唯诺诺地走到跟前,面红耳赤地拿出手机问左玄妙这算什么。
左若童看了一眼。
是张楚岚和吕慈,举止亲密,行为暧昧。
左玄妙问:“犯法吗?”
吕良:“呃……”
左玄妙:“算出轨吗?”
吕良:“呃……”
左玄妙拿过手机,看照片,问谁发的,“你自己找人拍的还是谁发给你的?”
吕良:“我自己找人……不是!就这!你就这个态度?这个——”
左玄妙抬手,金光立刻把吕良团成球了,一脚踢飞到庭院里的游泳池了,没沉,漂着。左玄妙继续看书,说:“冷静一个小时。”
一群人看吕良在金色小球里各种无声嘶吼。
左玄妙把照片删了。
很有兴趣地……打开了小号的□□的空间。
左若童抱拳咳嗽了一声。
一个小时后,吕良湿漉漉地从游泳池里爬出来,走到左玄妙面前,说:“我错了,掌门,我真的知道错了。”
左玄妙退出论坛,把手机还他。
“去倒杯水。”
吕良颠颠地跑去厨房端着一杯水出来了。
“你喝。”
吕良:“?”
左玄妙抬眼笑。
吕良立刻喝了。
左玄妙说:“再去端一杯。”
吕良跑过去再倒了一杯。
“去,倒掉。”
吕良跑去倒掉。
“真乖。”左玄妙歪头和吕良对视,吕良哆哆嗦嗦不敢抬头,“在金光里被水脏雷打了,痛吗?”
吕良猛地哆嗦了一下,摇头。
左玄妙笑意不变:“痛吗?”
吕良小心翼翼瞧她,点头:“痛。”
左玄妙捏他的脸:“所以乖一点,你还有用,我不想让你坏掉,懂吗?”
吕良点头。
左玄妙松手,说你下去吧,继续看书。
吕良小跑着回自己的房间。
本着看热闹的四张狂:想跑,总而言之就是想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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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金凤手机响了,她接通,说了几句,看左玄妙:“张楚岚说可能有阮丰的消息,阮丰就是三十六贼里的,行十七,圣人盗的持有者。”
左玄妙接过,放在耳边。
“前辈好。”
“说重点。”
“海外有一个叫纳森的岛屿,上面有个人可能是阮丰,但是这个纳森岛情况比较复杂,这个岛上都是异人。”
左玄妙问在场的有没有人知道纳森岛的。
左若童发群里。
张楚岚继续跟左玄妙讲解。
过了一会儿,夏柳青从外面探头:“掌门,找纳森岛啊?我认识一个鬼佬。”
左玄妙在群里问谁有空,有空说没空的小心秋后算账。
“纳森岛危险吗?”左玄妙问张楚岚。
张楚岚说:“无法之地,而且有多方势力。”
左玄妙问:“四张狂够吗?”
张楚岚说:“可以试试。”
“行,这四个听你指挥,这边有个人介绍给你们,保持联系。”
左若童电话又响了,他说了几句,给左玄妙:“是赵先生。”
江西的别墅除了丁嶋安,夏柳青,梅金凤,吕良之外没有别的全性了,前一阵子还想看热闹的几个怕自己也成了热闹赶紧跑了,左玄妙也不打算遮掩,就接了,喊赵先生。
“您喊我小赵就可以,前辈啊,有个事情,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先讲。”
“有个岛叫纳森岛……”
左玄妙笑了:“张楚岚刚给我打了电话,我让四张狂陪他去了。”
“嗯,还有一件事,这个事情,我们不太好出面。盯上纳森岛的有一个势力,贝希摩斯,这是个外国公司,他们行事估计……”
左玄妙静静听他说完,想想,说:“我做事比较粗暴,你也知道,全性,后果这边……”
赵方旭说:“那也是全性的错,一个人哪能管住一大群疯子呢?您还是个被召唤的冤魂,难免怒气冲天什么的,都是坏人的错,而且是海外,我们怎么知道您去哪里做了什么呢?”
左玄妙笑了。
左若童看到一锅咕嘟咕嘟沸腾的坏水。
感谢张定乾张天师。
真的。
左玄妙发消息:“收拾收拾,准备看烟花。”
“?”这是一个新人,“掌门,去哪里看烟花啊?”
左玄妙嘿嘿笑。
反正没一个好东西,拿来取乐不是正好?她现在的心情可是因为自己弟弟走火入魔而不爽呢。
左若童注视她,很是高兴的样子。
左玄妙却说:有办法帮你冲关了。
左若童眼底又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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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先生问张楚岚要是去海外的话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张楚岚说带点老东西就好。
“你是真的很喜欢年纪大的啊。”张先生笑着说。
张楚岚没察觉出意味,递给他一根烟,笑出洁白的牙齿:“我喜欢年份大的,时光的痕迹是最美的。”
冯女士看她们抽烟。
张先生吐出一口烟:“行,给你带个老宝贝!”
语气不太对,有点像咬牙切齿,只不过咬着烟,张楚岚不太确认,她也懒得确认,捧着手机嘿嘿笑。
张先生瞥了一眼玻璃上的倒影,过滤嘴咬的更狠了。
大爷的,又在看老头。
马亮在屋子里看三个背影,摸摸下巴上的胡茬,什么话都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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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海,手机就不能用了,只能用卫星电话和无线电。
涂君房看周围,没有梅金凤,当即明白了危险程度。左玄妙没带梅金凤,就代表是真的很危险。
而且左玄妙不在船上,照她的话说就是临时有事。
“不会又放我们鸽子吧?”
“吕良给你们做人质。”
吕·小可怜·良:“……嗯,我是人质。”
他真的,一时间不知道是把自己做成人彘但是留命的太爷好,还是把自己当成狗使唤随时准备弄死他还搞PUA的左玄妙好。
不,都不好。
孩子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死心吧孩子,你现在能去的只有死揣着左玄妙记忆躲她推算一点头都不敢露的一方了。
吕良心如死灰。
丁嶋安在船舷吹风。
吕良问他是不是担心自己会死。
丁嶋安说自己不会死,只是在思考:“掌门上次放鸽子是因为听错日期了,这次没有,但是好像没有安排直升机,我在想她会怎么来。”
吕良发散思维:“会不会是那种,御剑而行?”
你要说这个,一堆乐子人顿时来兴致了。
“还是在巨大的海鱼背上?”
“直接飞过来?”
“空间转移?”
反正越说越离谱。
“总不会一觉睡醒就在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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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玄妙吃着三明治从餐厅出来跟丁嶋安打招呼:“早。”
吕良瞪大眼睛:“您什么时候来的?”
“凌晨,”左玄妙打哈欠,“我再去补个觉。”
她的脸色苍白,头发凌乱,浅灰色运动服,没穿鞋,光着两只脚往外走,走到自己屋子里,左若童正在打坐,她一头栽进床铺里,呼呼大睡。
左若童在抗衡心魔。
世间大恨,不过求不得。
他以前求过大道,曾为错道,现在也不知道对不对。
他现在求一份情,一份得到过却被他放弃的情。
不知道对不对,就去证对不对,落个善终。
可知道是错的,还不肯去面对,求个垂怜。
“你怎么知道是错的?”心魔问他。
“姐姐说了,是错的。”
是错的,是背德,是□□,是天地不容。
“那是她说的,想想爹娘,爹娘接受得多快啊?”
“……”
“她爱你,你也爱她,有什么不对的?你们的爱会伤害到谁吗?”
“……”
“更何况现在还知道你们关系的没几个了,陆瑾一向听话,张之维也不是闲话的。”
“……”
“你犹豫什么?那是姐姐啊!出去独自修炼、饮食休息,占据了我们半生的姐姐啊!”
“……”
“你睁开眼啊,你看看她,你看看她,我就不信你还能清静!”
“……”
她是困倦极了,背对着他,呼吸缓慢匀畅,黑色的发丝像被剪开的乱麻一样。
左若童流下了眼泪。
“她不爱我了。”
她只是忘了,但是她已经不爱他了。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只要她没有想起来,她就一直爱我们。”
左若童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
只要他不说,左玄妙就会忘了她放下对他的爱,就会一直爱他。
可是,那不诚,对自己不诚。
对姐姐也不诚。
左若童走过去,跪在床边,在黑暗里,默默看着左玄妙的容颜。
他还是那轮圆满的月。
光洁、神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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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玄妙醒了。
看见左若童的脸之后愣了愣,伸手抚摸他的脸,这眉毛是她喜欢的,这眼睛是她喜欢的,这鼻子是她喜欢的,这嘴唇是她喜欢的。
左若童在她的掌心落下一吻。
不热,不冷,但足够震撼。
左玄妙咬紧下唇。
好几个轮回了,几百年了,从她生出龌龊的心思,到现在,几百年了。她都分不清是执念还是情感了。
她本以为自己会很开心,但只有空空的回响。
空空如也。
左玄妙收回手。
左若童悲伤地注视她。
左玄妙撑着身子坐起来,往后挪了挪,沉默、愁怨、震惊……还有试探。
左若童从地上站起身,微微侧身,坐在了船舱的床上,这里是专门给左玄妙留得单人间,房间很大,床也很大,够两个人躺着。
“姐姐,”左若童深呼吸,她们的体味都很淡了,“我有事要跟你坦白。”
左玄妙握着他的手:“嗯。”
“姐姐已经斩情破关,到了四重了,”左若童觉得喉咙里有一块儿石头,“姐姐已经斩过……与我的情了。”
左玄妙没说话。
左若童等一个回答。
好久好久,左玄妙起身,去了洗手间。
左若童的心惴惴,呼吸也变得急促了。
她懂得,她一定懂得,她一定明白自己的意思。
所以呢,所以呢?她会怎么选?
水声。
左玄妙回来了,洗脸了,刷牙了,躺平,面容平静:“你的心魔就是这个?”
“……是。”
左若童伸手想要触碰左玄妙,被躲开了。
左玄妙的目光冷静:“若童,斩情,破关,证大道。”
“……因为,这是错的吗?”
左玄妙的目光在他脸上扫了一圈,矜持而冷清。
“因为你我皆是求道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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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这个人。
她能允许自己沉迷于我。
却不允许我半分钟情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