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初,你还在生气么?”林浔给夏晴初斟了杯绿茶,试探着问。
夏晴初撑着脸,双唇紧抿,“没有。”
“那你为何还板着脸?你笑一个嘛。”林浔拍了拍夏晴初的肩膀,试图让她开心。
“慎远,你知道临安的郊外有片花海么?”夏晴初抿了口绿茶,神色平缓了些许。
林浔往嘴里塞了块杏子糖,“当然知道,上次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要不我明天带你去那玩?”
夏晴初使劲的朝林浔胸口捶了一下,“好!不愧是兄弟,竟然和我想的一样。”
林浔嘴里一呛,使劲的咳嗽起来,许久之后才缓了过来,“别激动,好好睡一觉,明日一早我便来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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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慎远,走吧!”夏晴初备好装有干粮的包袱,走出了客房。
林浔将皮水袋递给她,“阿英还没过来呢。”
“你还叫了少庄主啊?他不陪林小姐么?”夏晴初从台阶上慢慢的走了下来。
“今日正好无事,雨柔她在房间休息,不需我作陪。”叶英信步走来,手上还牵了匹白马,“这马待会你骑。”叶英嘱咐道。
夏晴初十分兴奋,她凑近白马,伸手轻柔的抚摸着白马的头顶。
白马用舌头舔舐着夏晴初的手臂,很是温和。
“这马好友善啊,少庄主,它叫什么名字?”夏晴初揉着白马的绒毛,心快软化了。
“它没有名字。”叶英瞥见夏晴初眼底的笑,心下不由一暖。
“那好,就叫它球球吧。”夏晴初揉了揉白马毛茸茸的耳朵,爱极了它的乖巧。
林浔本拿着皮水袋,刚进嘴的水差点喷了出来,“哈哈哈!你叫它什么?球球?哈哈哈!”
夏晴初撇嘴道:“怎么?叫球球不好么?我可觉得再合适不过了。”
叶英含着笑,“是不错,这白马的体型本就偏胖,唤它球球挺合适的。时候不早了,快出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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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这个时节,正是油菜花全面盛开的季节。
金黄色的油菜花海无边无际,美不胜收。
各色蝴蝶在空中翩翩起舞,给整个花海增添了别一般的意蕴。
夏晴初下马后,直接往花海里奔,兴奋极了。
叶英和林浔相视而笑,林浔打趣道:“怎么样?我媳妇不错吧?”
叶英的眉头一蹙,他使劲拍了拍林浔的肩膀:“慎远,你别坏人家姑娘的名声,是朋友就好好说话,莫要这般打趣,别让我看不起你。”
林浔不依不挠,“怎的?你不服气?阿英,我告诉你,晴初我娶定了。你不是有我小妹么?还想抢我的晴初?”
叶英无奈的摇头,“你这种随便的性子要改改,要对自己说出的话负责。莫要再胡闹。”
语毕,叶英推开林浔,朝花海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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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耀眼,此刻已至正午。
“少庄主,给。”夏晴初递了个苹果给叶英,满脸的笑意。
林浔嘟起嘴嘀咕起来,“晴初,我呢?我吃什么?”
夏晴初从包袱里抓了三个甜枣给林浔。
“不公平不公平!为什么阿英吃那么大的苹果,而我只能吃这么小的枣?晴初,你偏心!”林浔撇着嘴,语气里尽是孩子气。
叶英对着林浔抿嘴一笑,然后咬了口苹果,细细的嚼了起来。
夏晴初把包袱递给林浔,“里面全是甜枣,够你吃的了。还嫌弃。”
林浔压住心头的不悦,暗自低着头,许久之后才往嘴里塞了个甜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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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英站在树荫下,远远的看着正在打闹的夏晴初和林浔,他摇了摇头,无奈的笑了笑。
“晴初,我好渴,我没水了,快把你手里的皮水袋给我。”林浔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夏晴初闻言后,把自己的皮水袋递给了林浔。
叶英还来不及阻止,林浔便含住了皮水袋的顶口。
“慎远!你像话么!那是晴初姑娘的皮水袋!!”叶英朝林浔冷声道。
林浔吞咽着清水,抬起头一脸无赖,“那有什么关系?!”
叶英的脸色有些阴沉:“你不知道男女有别么?晴初姑娘是女子,你是男人!”
“少庄主,无碍的,都是朋友,朋友之间也没什么。”夏晴初连忙拉开林浔,不停的劝说着。
叶英瞥了眼夏晴初,然后叹了口气,便松开了手。
他将自己手中的皮水袋塞进林浔手里,“你要喝喝我的!”
语毕,他转身,走到树荫下,垂着眸子,静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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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回藏剑山庄时,林浔牵着马,夏晴初坐在马上,看着远远走在前方的叶英,夏晴初有些纳闷,“慎远,少庄主怎么了?”
林浔拉着马绳,笑意正浓,“别管他,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喜怒无常。”
夏晴初觉得叶英很是反常,她仔细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事,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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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庄主,我给你做了碗清水面。”夏晴初蹑手蹑脚的走进书房,生怕被林浔发现了。
叶英低着头,左手按住宣纸,右手持笔,在白净的宣纸下,龙飞凤舞。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夏晴初轻声将宣纸上的书法体读了出来。
“你知道这首诗?”叶英将毛笔搁置在一旁。
“当然,这是王维的《终南别业》。全诗为:
中岁颇好道,晚家南山陲。
兴来每独往,胜事空自知。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偶然值林叟,谈笑无还期。”
叶英嘴角勾起好看的弧度,“不错!”
夏晴初有些得意忘形,“那是。”
夏晴初在心底暗暗道:这首诗,我小学就会了。人家可是熟读唐诗三百首的高材生。
夏晴初将食盒打开,瓷碗中撒着葱花的清水面便呈了出来。
面条的麦香混着葱香在书房弥漫,叶英的食欲竟被勾起了。
夏晴初把筷子递给了叶英,“快趁热吃吧。还有,吃快点,被慎远发现了,他又要抱怨了。”
叶英有些许意外,“你只给我做了?为何?”
夏晴初捂着嘴,低声道:“嗯嗯,我是来赔罪的。”
叶英闻言后,心下一暖,他伸手在夏晴初的额头上轻轻一弹,“好了,你无罪了。”
夏晴初轻轻揉了揉额头,嘟起嘴嘟囔着“少庄主下手可真重。”
叶英心底很欣悦,“你再说,我可要再罚你了。”
夏晴初连忙伸手挡住额头,“别别别,你快吃面,凉了就不好吃了。”
叶英的嘴角勾起,眼底尽是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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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初姑娘,这面很是可口,多谢了!”叶英将竹筷和瓷碗放进食盒里,脸上的笑意依旧不减。
夏晴初朝叶英撇嘴道,“少庄主今后直接唤我为晴初吧,总加上姑娘二字,怪怪的。”
叶英微微一笑,他柔声道,“好……晴初!”
他们二人相视一笑,此时,彼此脸上的笑意分外温馨。
也许,就是在此刻起,曾经的那份淡淡的疏离与陌生,消失殆尽。留下的是,永久的熟捻与触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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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初,你会骑马么?”林浔坐在夏晴初房里,和她一起用午膳。
夏晴初夹了根豆角,细细的嚼了起来,“会啊,但是,不太熟练。”
林浔开始兴奋起来,“我们午后去马场赛马可好?”
夏晴初给林浔盛了碗鸡汤,“好啊,临安城的马场我还没去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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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临安马场,映入夏晴初眼帘的是一片大草原。
远远望去,原野犹如盖了一条绿色地毯,许多不知名的野花悄然怒放,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分外美丽。马场里闲置的马儿在悠闲的吃草,尽情地奔跑,还有那随处可见的古色古香的围栏更是吸引人。
夏晴初看向和叶英并肩而来的林雨柔,她今日穿了一件窄袖水红缎裙,她站在马侧,裙裾迎风而舞,丝带翩翩飘动。她本就风姿俏美,此时看来更是:恍若九天仙子落凡尘。
站在林雨柔身侧的叶英依旧一身明黄色锦衣,他负手而立,眼里盈满了笑意。
夏晴初看了看自己随便穿着的白纱裙,和林雨柔相比,顿时逊色了好几分。
她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自己终究是不能和林雨柔相媲美的。
不经意之间,夏晴初的脸上写满了失落。
“晴初,我把你的球球牵来了。”叶英将缰绳交到夏晴初手里。
白马见眼前人是夏晴初,便伸出舌头舔舐着她的手臂,很是温和。
夏晴初的心里浮起暖意,她轻柔的摸着白马的绒毛,满是爱惜的意味。
“少庄主,你说球球是我的?”夏晴初疑惑的问。
叶英微微一笑,“嗯,我送给你的。”
一语既出,夏晴初自然是欣喜若狂,但是林雨柔的脸色却黯淡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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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晴初骑在马上,脸上洋溢着满满的笑容,落在林雨柔眼里却不是一般的刺眼,她垂在腰间的双手早已捏的作响。
“阿英,我们两个大男人就不要总是黏着她们两个女子了,走,咱们也赛马去。”林浔拍了拍叶英的肩膀,十分欣悦。
叶英望着正沉浸在骑马乐趣中的夏晴初,含着笑失神片刻,接着紧随林浔走到另一个围栏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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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姑娘,我看你骑马挺熟练的,要不我们切磋一下,看看谁先骑到终点?”林雨柔熟练的跃上马,语气里满是挑衅。
想起上次在西湖畔的事,夏晴初的心里还是很不舒畅,她拉住缰绳,许久之后才回答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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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二人同时骑着马停在起始点,一切准备好后,他们二人相□□头,示意开始。
夏晴初拉紧缰绳,挥舞着马鞭,白马便向前飞驰。
林雨柔跟在夏晴初身后,放慢速度,她伸出手,使劲一拂,一枚银针便直插前方白马的臀部。
顷刻间,白马仰天长啸,撕心裂肺的喊声便传来。白马左右乱颠,发疯一样的飞驰。
夏晴初心下一慌,用尽全力稳住方向,但是白马却疯癫的乱窜,根本不受控制。
叶英和林浔是听到马儿的嘶叫才赶过来的。
叶英看着远处正在马上左右颠倒的夏晴初,呼吸不由一窒。他翻身上马,飞快的朝前方赶去。
夏晴初惊吓万分,手里的缰绳已被挣断,她蹙着眉,俯身抱住白马的脖子,整个人几乎是悬在空中的。
白马疯癫的乱闯,左右歪扭着脖子,双眼已是血红,它再次仰天长啸……夏晴初的身子一空,整个人朝后倒去……
一个明黄色的身影跃起,不偏不倚,刚好将夏晴初抱了个满怀。
熟悉的清香扑鼻而来,夏晴初紧闭的双眼打开,看着眼前男人熟悉的面容,她的心下一乱,身子发颤,紧紧圈住叶英的腰身。
突如其来的紧拥让叶英的身子一震,他轻柔的拍着夏晴初的后背,“莫怕,一切安好。”
林雨柔看着眼前相拥的二人,已是气极,她的眼中划过一丝狠厉。
随后只听见一声巨响,白马一头撞在围墙上,撞的头破血流,奄奄一息。
夏晴初意识到了,她从叶英怀里挣出来,奔向围墙。
白马毛茸茸的头部已被鲜红的血液浸染成一片,它的双眼瞪得很大,似乎很冤屈。
夏晴初走到它身侧时,它已没了气息。不知为何,一想到白马乖顺的模样,夏晴初的呼吸便一滞,心开始疼痛。她伸手将白马的眼睛合上,语气中带着哭腔,“球球,你放心的走吧……”
一只温暖的手掌落在夏晴初肩头,只听见叶英的声音净朗清脆,“晴初,不要伤心,你还有我们。”
怎么能不伤心?这可是你送我的球球,是你亲手送给我的。夏晴初在心里暗自说道,泪水不停的流下,一发不可收拾。
回到藏剑山庄后,夏晴初把自己关在房里,独自伤心。
叶英吩咐渠染仔细检查死去的白马,他绞尽脑汁的想,好端端的,白马怎么会发疯?
“晴初,你开开门好么?我送了晚膳过来。”林浔轻扣房门,语气甚是温和。
夏晴初将门打开,双眼已红肿起来,泛着点点的血丝。
林浔见了,心下抽痛,他将夏晴初拉了过来,“哎呀,姑奶奶,你看看你眼睛成什么样了?我知道球球死了你难过,但是也没必要这样啊?你自己的身体你不在乎了?”
夏晴初垂着头,泪珠不停的滑落,胸前的衣襟已被润湿了一大块。
林浔心疼极了,他拥住夏晴初在床舷边坐了下来,“好好好,你在我怀里尽情的哭,我陪你好么?”
闻言后,夏晴初的鼻子一酸,圈住林浔的腰,哭声被压制着,但是呜咽声还是在阵阵传响。
叶英走来,便瞥见了这一幕。夏晴初紧紧拥在林浔的怀里,而林浔却目光柔和的回抱住她。
原来,有人疼惜你,也有人陪伴你,想来我的关心是多余的……叶英在心里对自己暗自说道,他蹙着眉,带着失落的情绪走下了台阶,满是悲怆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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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庄主,我在白马的臀部发现了这个……”渠染将手中的银针递给叶英。
银亮的银针在烛光下闪着白光,当叶英瞥见银针末端的梅花头时,他的双眸一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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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执,我给你送晚膳来了,我做了你最喜欢吃的馄饨。”林雨柔提着食盒满脸柔光的走了进来。
叶英静默的抬头,冷冷道:“白马为何会发疯,你给我个解释。”
林雨柔含着笑,解释道:“当时我和夏姑娘在赛马,我骑在她身后,谁知道突然白马仰天长啸,就开始发癫。”
叶英忍耐着问:“白马发疯后,你为什么不叫人救命,你默默的骑在马上是打算做甚?”
林雨柔很是委屈,“北执,我当时也被吓坏了,惊呆了,所以便忘了喊人。”
叶英放在腰间的手此刻已捏得作响,“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告诉我,白马是如何发疯的?”
林雨柔用丝帕擦拭着眼角的泪痕,“北执,你问我我怎么会知道。你倒好,不但不安慰我,反倒这般对我。”
叶英拍着书案,肃声道:“林雨柔!晴初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竟然这么想置她于死地?!”
林雨柔身子一震,“北执,我没有做什么伤害她的事,你怎么能这般冤枉我?!”
叶英深呼一口气,掩住怒意,“好,那你告诉我,这是何物?”
叶英将银针持起,放在林雨柔面前……
林雨柔的胸口一窒,“北执,我怎么会知道这是何物。”
叶英低声笑了起来,笑容中满是阴郁,“林雨柔,两年不见,如今的你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原来我所谓的知己其实便是这般?!”
林雨柔捂着心口抽泣,“不错,我确实对她使了些手段,但为何如此,北执真的不知?”
叶英沉默了许久,林雨柔继续言道:“我与你相知多年,心意早已擎于你面前,你从未回应,我知你性子清冷,许是不善于表达,未曾想…”
林雨柔有些呜咽,泪流满面,“我候你多年,本以为总有一天可以等到,没想到此次回来,却发现你身侧竟有人可以取代我的位置。”
林雨柔顿了顿,伸手抹去泪痕,“我不甘,为何我苦候无果的东西,她可以轻易得到,凭什么我多年相伴,还不及她与北执数月相处,我究竟何处不及她?”最后一句如破竹炸裂般从林雨柔口中迸出,她的脸上显露出阴狠的神色。
叶英迎上林雨柔的目光,启齿言道:“你很好,处处比她完美…但,你却不是她。”
最后叶英提醒道:“若你还想做叶英的朋友,我们之间还能像以往那般,有些事情便不要再继续下去了。”
微风从窗口灌入,整个书房只剩下林雨柔急促的呼吸声。
叶英叹了口气,“你先回倾雨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