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夭柳】山有木兮 第15章 第 15 章

仲春之月，皓翎王突然昭告天下，将皓翎玖瑶从王族族谱中除名，天下哗然，显然，这谣言已是板上钉钉之事。

命运从来不会怜惜她，她从王姬变成了一个身世复杂被世人唾弃的野种。被高高捧起又被重重摔下，命运把赐予她的一切又全部剥夺。这段时间的伤痛已经将她刺的渐渐麻木。

她不被允许做皓翎玖瑶，但她总得要有个名字。于是在西炎和西陵两个姓氏之间，她选择了西陵。

从此，世间再无皓翎玖瑶。

西炎王护着西陵玖瑶，种种举措表明态度，任何人不得对她无礼。西炎和中原的老氏族很清楚，无论他们再恨赤宸，西陵玖瑶也不是他们可以轻举妄动的人，至少明面上不行。

既然已成事实，那就试着接受。小夭开始想自己的亲身父亲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在众人的口里，他是一个杀人如麻的恶魔，在百黎人的眼里，他是百黎的守护神，这极端的一好一坏，究竟哪个才是真实的他？

夜晚，她化了妆尽量让自己不起眼，穿着男装在轵邑城的巷道中穿行，心事重重的走着，来到一扇破旧的木门前，这是一个做驴肉的老头的家，以前防风邶带她来过。

这个驴肉老伯对赤宸很熟悉，而自己在这里也只认识他。

她推门进去，院内一片枯败萧瑟，屋子里也是漆黑一片。她呼唤着老伯，却发现屋内旧木案上有一个灵位，有三柱新上的香，雾气袅袅升起。

她愣愣的站在原地流泪，曾经有很多次机会，她可以来问，但现在，已经晚了。

一个人影从黑暗中走出，小夭警觉的低声说道：“谁在那里？！”

马上蛊虫告诉了她答案，相柳穿着黑色的兜帽大氅出现在她面前，她微微松了口气：“相柳，你躲在这里看我笑话吗？”

相柳开口了：“我在这里祭奠故友，明明是你突然跑来打扰我，能讲点道理吗？你有什么笑话可看？”

“难道相柳大人没听说吗？我是赤宸的孽种！”

相柳轻笑一声，借着月色从上到下打量着小夭：“你真的是赤宸大将军的女……公子？”

“……闭嘴！”小夭坐在榻上，不想理他，脸上泪痕仍未干。

相柳慢慢走过来坐到小夭身边，说道:“我怎么感觉你给我做的毒药越来越不用心了啊？”

他拿出了一个白白的东西在手里把玩着，小夭瞥了一眼，那是防风邶出现之前自己做的那条小白蛇，跟他吵了一架之后，后面再寄的毒药都是黑黢黢的丸子，再无任何花样。

“怎么？给你寄了毒药也不满意，又想来吸我的血了？相柳大人的要求还真高。”小夭没好气的说道。

相柳微笑着把那条九头小蛇拿到她面前晃动：“你做的这个毒药很有意思，让我想起了小时候……”

他慢条斯理的揪下一条小蛇的头，放进嘴里：“我无父无母，从蛋里孵化，到了人世连名字都没有，但是我又有九个头，比别人能吃些，从小就在为生计奔波……”

小夭仔细的听着。

“一会儿被别人喊打喊杀，一会儿自己的九个脑袋还要自相残杀，有一次饿极了……一颗脑袋差点把另一颗脑袋吃了”

小夭看着他把小蛇的九个脑袋都吃了。她瞪大眼睛问道：“真的？”

相柳把剩下的部位丢进嘴里：“假的！”

“你……”小夭无语。

相柳继续一本正经地说： “曾经有个人和我说‘人的心态很奇怪，幸福或痛苦，都是通过比较来实现的’，所以我正在讲述我的悲惨过往，让你比较出你其实过得还不错！”

“从蛋里钻出来是真的，有九颗头也是真的，后面的……”相柳摸摸自己的额头，小声嘀咕， “编顺嘴了，我后面都说了些什么？ ”

小夭笑了一下。

相柳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看着小夭笑了，他嘴角也不知不觉勾起一丝细微的笑意。

笑过之后，她把头埋在膝盖上，叹了口气，心事重重的发着呆。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如今我身为赤宸的女儿，也是被人喊打喊杀，跟你算是同病相连了，天地广阔，我却再无法随心所欲去想去的地方……”

相柳抬起了小夭的头： “你还可以去海里，天高海阔，何处不可容身呢？ ”

是呀，小夭想起她如今已拥有半身海妖血，就算大荒和皓翎都容不下她，她还可以去海里，如今她是海的女儿！想起还有这条退路，她有了一丝心安。

相柳盯着她，说：“我们去海上！就现在！”

小夭心跳不已，心里翻涌起对大海的渴望。但是她又摇摇头：“不行，现在太晚了，我迟迟不回去哥哥和外爷他们会担心的。”

相柳大人决定的事没有人可以违背。他强硬的把她从榻上抱起来，放到天马背上，两人向轵邑城外飞去。

到了轵邑城外，他们又换了白羽金冠雕，飞向大海。

终于到海上了，咸腥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海风凉凉的，仿佛一下子就把沉迷忧伤的大脑吹的清醒。

小夭看着下面幽蓝深邃的大海，听着海潮翻滚的声音，好似回到了故乡。

相柳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跳下去，害怕吗？”

说完，他拉着她的手轻轻一跃，从毛球背上跳下。

急速的下坠让她在空中忍不住尖叫起来，但她不是那么害怕，也许因为这种从高空中坠下的经历不是第一次了；也许因为有相柳陪着她；也许她现在正需要这种刺激来放纵自己！

两人沉入海底，青丝白发在水里交缠。相柳的凛冽桀骜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潇洒放纵的畅快，小夭看向他，虽然心依旧猛烈跳动，还没从这种刺激中缓和过来，但她好似心内郁结之气已全部吐出，浑身轻松无比。

小夭终于展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她拉着相柳的手，环上自己的腰，静静的靠着他，感受着海水的温柔的抚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