哮天犬奉命捉拿沉香,奈何那小子实在狡猾,屡次从爪子底下逃脱,后来又拉进来一个法力不弱的年轻小狐妖同行,他就更是抓不着他们。方才,哮天犬突然察觉到年轻小狐妖的背后竟有高人相助,一时着慌,连忙逃走,不期然正遇上下凡办差的主人。
这厢哮天犬有了主人撑腰,胆子就大得多了,一路循着沉香的气味找到了河边,可哮天犬的鼻子到了水里就无法发挥作用,线索便在河岸边断了。
正踟蹰间,忽听河面上传来一阵阵清脆娇俏的叫骂声。说是叫骂,倒不如说是呆滞笨拙的背诵:“好你个大胆的河妖,竟敢抓走刘沉香!若惹急了我,我跳下河去,铲了你的老窝!识相的快点给我上来,小姑奶奶饶你不死!”
哮天犬猛地窜出去要钻入水中去捉拿他们,杨戬却突然抬扇拦住了他,“他们两个在耍诈,想利用我们捉河妖,沉香不在船上就在水里。对了,之前让你追踪的老狐狸精现在何处?”
“说来也怪,属下一直没闻到她的味儿。”
正说话间,云蒸雾绕的如镜河面突然波涛翻滚,一条蓝色巨龙冲天而上,化作一个十**岁的英朗少年,身形高挑,小麦肤色,头戴蓝色珊瑚冠,身披轻铁鎏金甲,玄色长发随风飘散,手上一杆九尺银叉熠熠闪光。
龙族少年指着小狐妖怒道:“那小姑娘,你大呼小叫地是在骂我么?”
蓬船之上,一个粉衫小姑娘立在船头,貌约十六七岁,腰间别着一把古旧短剑,一头棕褐色长发随意地束在脑后,仿若一朵半开的芍药,一张圆圆的小脸温柔和善,柳眉杏目,粉唇皓齿,不施脂粉便已楚楚可爱。
小狐妖似乎没料到真有“河妖”出没,茫然无辜地问道:“你……你是什么人啊?”
龙族少年又好气又好笑,“你骂了半天,还不知道自己是在骂谁吗?”
“他呢?”
“明知故问!不是你说的让我捉走了吗?”
“啊?”小狐妖委屈道,“你真把他捉去了?你快把他交出来!”
“你说交就交啊?”龙族少年傲慢地斜眼睨着小狐妖。
小狐妖救人心切,拔出短剑指着龙族少年,柳眉倒竖,“你快把他交出来,信不信我打你啊?”
龙族少年哈哈大笑,挑逗地瞧着她,“不信!”
小狐妖急得跺脚,飞身扑上,与龙族少年缠斗在一起,两股真气剧烈碰撞,激得河面上水花四射。两人从下游斗到上游,又从上游斗回下游,旗鼓相当,谁也占不得上风。
蓬船后,暗紫色衣衫的老狐狸突然露出半个脑袋,口中喝道:“小玉,闪开!”说着,飞身直上。
小玉闻言用力将龙族少年逼开,退到一旁。老狐狸双掌挥舞,运起一团黑气,那黑气化作一张紫光流转的巨网,迅速罩向龙族少年。龙族少年拼命舞动长叉,可那网却半点不受损伤,不断缩紧。
水面又是一阵暗流涌动,一条红色巨龙盘旋而出,化作一个金发红裙的女子,正是敖红。敖红展臂挥出几道金光,将巨网绞得粉碎,扯起龙族少年迅速钻入河中。
杨戬在岸边目睹了几人儿戏般的争斗,淡然笑道:“好啊,都出来了。老狐狸已经跑远了,走,先去看看沉香有没有淹死。”
一水幽通天地处,万宾沉醉画图中。
旌旗照耀,戈戟摇光,虾兵蟹将侍立水晶宫殿两侧,半透明的墙壁上整齐地镶嵌着一排夜明珠,将本无日光的水底照耀得恍如白昼,恣意生长的各色水藻油油地随波招摇,珠玉般大大小小的气泡缓缓引升,如梦似幻。
“四姐,你别生气啊!”蓝冠龙族少年紧紧追着大步流星的敖红,放软音调央告着。
敖红理理火红的裙摆,在贝壳椅上坐下,“你啊,又在外面惹是生非!”
忽听门口东海老龙王敖广的声音:“两位上仙驾临,老龙有失远迎。”
敖春自知不妙,急忙对姐姐道:“坏了,父王来了,你先帮我抵挡一阵,我先去躲躲!”
果然是杨戬带了哮天犬来找麻烦。
“你家儿子犯下了天条你不知道吗?”
敖红无奈,过来向“两位上仙”不情不愿地见了礼,抢在敖广之前问道:“我弟弟究竟犯了哪条天条了?”
哮天犬仗着主人在此,高声叫着:“哪条天条啊?他仗着自己身怀法力,把凡间的小孩都拖到水里去了,至今生死未卜!这算不算犯了天条?”
敖广立马变了脸色——素闻司法天神狠绝无情,如若儿子当真犯了天条,只怕事情难办。
敖红道:“哮天犬,说这话可得有证据!”
“证据?”哮天犬环顾了一圈,恰见八太子敖春从里间走了过来,喜道:“证据来了!”
敖春满脸堆笑,“父王,您什么时候来的?”
“混账!”敖广脸色铁青,厉声喝道,“在司法天神面前还不如实招来!你是不是把一个凡人拖下水了?”
“父王您说什么呢,您儿子哪能干那种缺德事啊?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们不能无端冤枉好人。”
杨戬的声音仿若万年玄冰,整个龙宫骤然冷却。“我可以告诉你,他到了水里是无法呼吸的,你把他拖下水憋了那么久,他会死的,你要偿命。”
“反正……我放他走的时候他没死。”
哮天犬凑到杨戬耳边低声道:“主人,我的鼻子到了水里就不灵光了,我看不如让他们去找沉香。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杨戬倒也不急,“我给你们三天时间,把那个孩子交给我,不管是死是活,这事就算了了,若是不交给我,就按天条处置。”
敖广躬身赔笑:“老龙这就下旨,让水下兵将一同寻找。”
敖春不服:“找不到又怎么样?是他先向我挑衅的!”
哮天犬瞥见主人微蹙的眉头,一把拉住敖春,“就算是这样,我们主人治你个死罪也不过分!”
“这还不过分?”敖春一双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哮天犬本就不算伶牙俐齿,胡乱道:“主人想治你什么罪,就、就能治你什么罪!主人就是天条,你懂吗?”
敖春登时气结,揪住哮天犬的衣领指着他的鼻尖呲牙骂道:“我说你怎么像条狗一样啊?”
“你说对了,”哮天犬并不生气,甚至有些高兴,“我就是一条狗,我是主人的一条狗!”
“我呸!”敖春心道真没见过如此厚脸皮之人,不,之狗!
“四公主,”杨戬打断一龙一犬的争辩,“你弟弟还很年轻,为了别人送掉性命,值得吗?”
敖红本是个直来直去的女子,却被杨戬问得一怔,这话听上去似是在威胁,却又像是诚恳的劝诫。她分明瞧见杨戬眼中有抹虚虚实实的东西,深不见底。
她不会想到,多年之后的她会为了此时未明白杨戬说这句话的深意而懊悔自责。
不是为了弟弟,而是为了杨戬。
……
换了衣衫的沉香从民间茅舍走出,脖子上挂着一串遮盖气味的大蒜,见敖红也跟了出来,那神色一定是又要劝自己放弃找母亲,便赌气快步跑到院中。
“你真有那么大决心啊?”敖红看着稚嫩的脸上流露出的坚定神情,有些欣慰,又有些担忧,拉了沉香的手在院中桌旁坐下,“可是有一点你必须清楚,你这样做,很可能会毁了二郎神的前程,所以,你要达到救母亲的目标,最重要的是要先保住自己的性命。这样吧,至于华山,我先替你走一趟,如果你娘真的在那儿,我再接你过去。还有,那个小玉来路不正,你要留神。”
沉香蹙眉,“小玉和她姥姥都救过我!”
敖红摇头道:“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你呀,不能谁都相信,知道吗?尤其是宝莲灯,那可是三界难得一见的神器,很多人见了都会眼红的。”
“可是……”沉香支吾着,耳根有些发红,“小玉她喜欢我。”
“那你也喜欢她吗?”
沉香红着脸点了点头。
“沉香,你不能和她好。”
“为什么?”
“你是有婚约在身的。”
沉香诧异道:“我有婚约,跟谁啊?”
敖红轻叹一声,“你还没有出世的时候,你爹和丁大善人就为你们指腹为婚了。”
“那丁大善人生的是男是女啊?”
“这个我还不知道,我只知道,你爹和丁大善人为你们定下婚事的时候,就把你们的名字也定下来了,你叫沉香,她叫丁香,名字里都有一个’香’字。”
“丁香?”沉香顿足,“遭了!这个名字,一听就是个女孩子的嘛!”
……
真君神殿里,所有值官都已屏退,只剩杨戬与哮天犬二人。三尖两刃戟伫立在雕刻精致的宝座旁,泛着森森寒光。
哮天犬来报,闻见沉香和老狐狸进了南天门。
杨戬心头暗跳:他万万没想到老狐狸居然有胆子溜入戒备森严的南天门,她难道就不担心玉帝知道此事之后下旨将她捉拿处死?还是说,她已做好玉石俱焚的准备?
“主人,事已至此,只有实话实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