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才算赢呢?
节目组给出的游戏规则里,成功猜到箱子里的物品便是胜利,虽然选管姐姐好心地将答案提前告知给了玩家,但从各位工作人员的反应来看,眼下的游戏似乎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单纯。
毕竟,就算节目组准备得再充分,也不可能在毫无安全措施的情况下,神色如此轻松地看着选手与箱子里的蛇自由互动。
我们是被骗了吧……游戏的重点显然并不在于“猜”,甚至无所谓输赢,节目组或许只是想看到选手们惊慌失措的可爱模样,和两位搭档在担忧和恐惧中产生的化学反应。
总之,箱子里到底有什么压根不重要,玩家最应该优先考虑的,是如何为节目、为屏幕另一侧的观众献上一段有趣的表演。
既然已经认定游戏前的“剧透”节目组的骗局,箱子里的不会是条真蛇,陆择栖全然放松下来,目光无意识地随着视野边缘微微晃动的毛茸耳尖游走,怔怔地出了神。
“……”林育睦没等到回复,抬手捂住头顶的小猫耳朵,语气不满,“请你不要一直盯着我的耳朵看。”
“唔,抱歉。”陆择栖连忙侧过脸,视线落回桌子旁,选管姐姐含着笑,一字一顿地倒背出最后的十个数字,与索朝祺因惊慌而微微发颤的声音夹杂在一起,赵博琰则依然稳固,轻声宽慰着,说马上就要结束了,不猜也没关系。
倒计时结束,选管姐姐宣布第一组挑战失败,房间各个角落又传出几声若有如无的笑,有位女性员工悄悄抬起手遮了下嘴角,很快又假装无事发生般放下,站在屋子一侧的摄像大哥似乎在检查画面,揶揄的表情中带着一丝腻烦。
陆择栖初次感觉到基地中随处可见的摄像头竟会产生如此强烈的存在感,他忽然有些不自在,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声音去回答林育睦刚刚的问题:“就随便玩玩吧,反正只是个游戏。”
“嗯,”林育睦淡淡地重复一遍,“只是个游戏。”
第一组没有能在规定的时间內猜出答案,惩罚已成了板上钉钉的事。索朝祺略显不满地嘟囔着“太可怕了”,一边抓住眼罩想直接拿下来,一旁的选管姐姐急忙出声制止:“等一下,先不要摘。”
另一个工作人员冲上来,用黑绒布将箱子整个蒙起来,这才示意两位选手:“好了,你们两个的环节结束了。”
索朝祺一下子扯下眼罩,立刻绕到桌子前,失望地发现箱子唯一透明的那面已经被盖得严严实实。
他撇了撇嘴,忍不住抱怨:“都结束了还不让我们看啊……我还挺好奇它长什么样呢。”
“原来你只是不敢摸,但敢看。”赵博琰摘下头箍,手指随意地拨弄头发,明朗的媚眼全露出来,嘴角带着一丝浅笑。
索朝祺扬起眉毛睨了他一眼,没理他,转而朝房间后方挥手:“哎,择栖,到你们了。一会儿你替我试试一下这玩意摸上去是什么感觉。”或许是知道摄像机仍对着自己,脱口而出的这段话里刻意隐去了与“蛇”有关的字眼。
“啊,好。”陆择栖应声站起来,笑着应答,心中暗暗推测:这个人不会真的什么也没发现吧……
为了避免下一组受到影响,工作人员友好地将第一组的两位成员请了出去,索朝祺一脸莫名其妙:“不是,我们就在旁边看着也不行吗,我保证不出声,不给他们提示。”
选管姐姐温柔地笑,语气听起来像是在哄小孩:“好啦,就一会儿,你们先在外面等,待会他们如果也没猜出来,是要和你们一起接受惩罚的。”
“是吗?”听到挨罚的或许不止是自己组,他立刻精神起来,顺从地出了门,临走前还不忘喊话,“你们也别太认真,随便猜猜就好了。”
“说得好像咱们刚刚很随便似的。”赵博琰无奈地笑笑,被索朝祺瞪过一眼,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拍摄场地,前往其他房间等候。
“好了,流程都清楚了吧?”送走第一组,选管姐姐笑眯眯地迎上来,手捧两只眼罩,“你们先站好,然后一人拿走一条戴上。
“是不是已经完全看不见了?好,现在我们布揭开了,你们可以把手搭在箱子上,等一会儿导演发令,咱们就正式开始录制,知道了吧?”
视野被剥夺后,听力似乎并没有变得更为发达,陆择栖总感觉工作人员的说话声忽远忽近,无法轻易判断出对方的具体位置。
大概是知道他们没有相关的录制经验,与上一组相比,选管姐姐的讲解明显细致了许多,认真地告诉他们什么时候开始、第一步要先怎么做,还特意叮嘱他们即使很快就能猜到也不要太早说出正确答案。陆择栖看不到其他人的反应,自顾自地频频点头。
在桌前站定时,他曾条件反射地看向自己的游戏搭档,林育睦刚好也望向他,目光微亮,好像刚刚擦拭过一般。对方静静地盯了他一会儿,待工作人员递上眼罩后才缓缓移开了视线。
在短暂的目光相接中,陆择栖猜测,对方也像他一样,已然明白了节目组特别的用意。
在众多练习生中,偏偏是他们两个被节目组选中、结为一组,去完成只在乎过程,无所谓结果的拍摄游戏。这当然不是巧合。此时此刻的他们,也许并不是玩家,而是游戏其中一环。
“准备好了吗?”
选管姐姐流利地背完了串场词,执行导演一声令下,第二组成员的黑箱游戏正式开始。
陆择栖暗自感谢前面有索朝祺赵博琰那一组打样,好让他不至于太过无措。
他深吸一口气,指尖从箱子的侧棱缓缓划向顶端的开口处,作为搭档的两个人,要一起将手从这里伸到箱子内部。他微微动了动,指腹传来纸箱切面粗糙的触感,正犹豫着要不要把指尖再向下移一些时,手背突然触到一片温热。
呼吸停了一瞬,一片黑暗中,他听到身侧隐隐传出声音:“碰到你了?”
陆择栖点了下头,意识到对方看不见,急忙“嗯”了一声。
短暂的触感消失了,估计是林育睦缩回手,刻意和他保持了细微的距离,而后又是一阵沉默。
气氛实在太过沉重,陆择栖几乎听见自己脑子里有个小人在高呼“救命”,他攥紧空闲的那只手为自己打气,主动肩负起活跃气氛的大任,左思右想之后,只堪堪提出一句:“那个,我们要不要分别去摸箱子两端?”
林育睦答了声“好”,之后便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手背擦着他掠过,进入到箱子内部,大概是在听话地向其中一侧探索。
他也将手伸进去,工作人员挖出的圆洞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既能同时让两个人的手臂顺畅通过,又限制其动作,再怎么小心注意也会时不时碰到一起。
上一组索朝祺对选管姐姐那句“里面有蛇”信以为真,一惊一乍地不敢把手放进去,虽游戏进度为零,呈现出的节目效果却足够好,经由后期一剪辑,很轻易就能凑出一档有趣的小节目。
陆择栖将手放入箱子,轻轻摩挲着自己这一侧的内壁,很想叹气。
现在要是再装害怕,估计已经太晚了吧?
他一方面觉得配合节目组表演很不自在,又担心自己表现太无趣,会被直接剪掉。
这次机会来之不易,不能由他亲手葬送。
沿着不算光滑的内壁向下,他加快了用指尖探路的速度,触碰到箱子底部时,他故意提高了声音:“啊,我好像摸到了,是彩带。”
“不是啦。”选管姐姐立即笑着否决,“那个只是装饰品而已。”
“这样啊……”陆择栖点点头,没觉得遗憾,原本他也是因为担心音频太空而疾病乱投医,刚一碰到纸片状的物品便随意丢出个猜测。
他最初的猜测是,既然节目组不会真的放进去一条活蛇,那么最有可能的情况便是找来一只假的。可他仔细扫过靠近自己的两个角落,却一无所获,除了用作装饰的小纸片,其余什么也没碰到。
莫非是在另一侧?
想到这,他立刻去问:“你那边怎么样?”
“嗯……”林育睦声音犹豫,“时间是不是快到了?”
“还有四十多秒哦。”选管姐姐贴心地回复。
怎么还有这么久……陆择栖顿时有些绝望,恍惚间他听到些笑声,好像林育睦也“嗯?”了一下,他这才发觉自己好像不小心把心里想的话说出来了。
他还没顾得上尴尬,贴着箱子底部慢慢前行的指尖似乎挨到了什么东西,他转了下手腕,手心朝外,指腹处传来柔软的触感,带着些许暖意。
这是……
他忽觉自己的手指被勾住,手心让什么轻轻划了一下,有点痒。
从意外相撞的指尖开始,温热的触感缓缓蔓延,暖暖的,好像浸泡在温泉水中,又像卧进了海边的热沙,在他发觉自己刚才竟在无意间和林育睦碰到一起时,他的手指已经被对方握住。
他勾了勾指尖,完全找不到可以挣脱的缝隙,自己的搭档完全没有想放走他的意思,反而收拢五指攥得更紧。
“我……”他猜不透对方的想法,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却被利落地打断。
“可以猜了吗。”
选管姐姐“咦”了一声:“当然可以。”
“我知道了。”林育睦声音笃定,尾音略微上扬,带着纤毫的笑意,“是陆择栖。”
周围静默了一瞬,接踵而来的是难以压抑的笑声,断断续续,从四面八方传来。
陆择栖感觉自己手心被轻轻按了几下,箱子透明的那一面仍可以看到两个人交握的双手。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无声地感概自己的迟钝。
应该早点意识到的,节目组所准备的箱子里其实——
什么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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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箱游戏”的成片只有不到五分钟,与其他几个小视频住进同一个分栏。节目正片是“群星闪耀时”,宿舍短片是“暇光”,几个或一个选手出演,内容单一时长短的小物料则叫“星屑”。
视频标题是节目组在卖萌:有笨蛋,但我不说是谁。
被勾起好奇心的观众若有所思地点进去,再恍然大悟地退出来。
截止到视频发出后的二十四个小时,飘在论坛首页的投票贴中,索朝祺的名字一骑绝尘遥遥领先,成为了民选的头号笨蛋。
从最后的表现来看,这一称号颁给他完全是实至名归。
执行导演宣布一声:“游戏结束。”,选管姐姐笑吟吟地凑到桌子前,给获胜队伍颁发奖励。
陆择栖指了指头顶:“你说这个是奖品?”
“对呀,这个小耳朵以后就是你们自己的了,走了之后也可以带回家哦。”
在一顺前说“走了”这种话是不是太不吉利了点!
陆择栖默默地摘下发箍,低头,再抬头,和旁边的林育睦对视,再低头。
“感觉赢得好虚无啊。”
“……同感。”
索朝祺“啪”地一下推门进来,先冲到箱子前去看,“哎”了一声,语气难掩失落:“这么快就收起来了吗,怎么不给我们看看长什么样……”
“有什么好看的。”赵博琰笑得一丝不苟,目光扫过桌旁的两人,“恭喜。”
他停顿一下,压低声音去问,“你们真的摸到了吗,里面的是什么?”
“呃……”陆择栖瞄了眼依旧一头雾水的索朝祺,不知该不该就这样道出真相。
对方一脸疑惑,导演说了结束,他说起话来也变得随便了些:“这还用问吗,不是早就告诉我们了——对了,蛇摸起来是什么感觉,是不是滑滑的?”
陆择栖失笑:“你不是害怕吗,怎么还问?”
“好奇嘛……”索朝祺悻悻地收回目光,见对方丝毫没有为他答疑解惑的意思,他耸耸肩,将视线锁定到最后一个人身上。
林育睦静静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你好可爱。”
“啊?”
镜头上移,随着音乐的插入,时不时仍有几声抱怨传出,“什么意思啊,为什么笑,不是,谁来和我解释一下……”
至此,隐藏摄像机录制正式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