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秀]重返出道夜 第53章 请勿倒置

陆择栖看过一个讲时空旅行的电影。

故事拍得比较简单，就是说一个人失意后突然获得了回到过去的能力，于是他利用已有的记忆与经验，避开曾经错误的选择，最终走向了完美的人生结局。对了，中途他还顺道拯救了一下世界，毕竟现在的影视作品不好只落脚于个人，总要把内容搞得宏大些。

电影故事不算新颖，笑点泪点兼具，却只够触动观众一次，再看时想做出被逗笑或感动的表情便会有些勉强。

陆择栖总共看过两遍。当时节目组把尚未淘汰的所有练习生聚到一起，在大屏幕上播放，再以不剧透电影内容的方式剪出选手们的reaction。因为谌岚pd在里面客串了一个角色，要借《群星闪耀时》做个宣传。

迎着对面那些诧异的目光走上舞台时，陆择栖无端想起了这个电影的内容。与此同时耳边好像出现幻听，有个平直的机械嗓音悄悄对着他耳语：

【任务失败】

【新存档已建立成功】

【任务失败】

【新存档已建立成功】

【任务失败】

【新存档已建立成功】

随着混乱的声音，他感觉脑海中被嵌入了一个不断延伸的胶卷，数不清的回忆水藻般纠缠，真实的，虚假的，属于他的，不属于他的，统统分辨不清。也变得不那么重要。

初舞台、主题曲、公演、决赛、成团夜，然后再是初舞台、主题曲、公演……重重叠叠的记忆剪影由一条发光的丝线串联，就好像一道轴。他沿着这道轴线越走越远，过去的许多疑惑便会自然地匹配出答案。

“我可以代替他。”脱口而出的瞬间，他总算恍然明白，或许过去所经历的那些看似无意义的枯燥时光，全都是为了这一刻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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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团乱啊。”音乐播放到尾声，舞台上只剩下朱嘉宁仍站立着，他甩了甩头，被汗水黏在额前的头发纹丝不动。他笑着叹气，朝身侧伸出手。

演出的最后，其余的选手或跪或坐，倾斜了重心倚靠在他身侧，只有他作为C位高高伫立，灯光一暗，像座伶仃的细塔，又像石座中岿然不动的勇者之剑。

陆择栖和自己后方的人说了声“抱歉”，犹豫了一下，抬起手任由朱嘉宁将他从地上拉起来。

作为旁观者，他在练习室里看这些人表演过好多遍，可轮到自己时依然手忙脚乱。舞蹈的正确与否暂且不论，光是移动，他就与其他成员撞过三次，还有一次抢了别人的位置，对方被迫退到队伍最后，在下一次站位轮换前完全被前面的人挡得严严实实，完全违背了改动线的初衷。

至于改编过的那段舞，他完全一无所知，为了不破坏节奏，只好一个人孤零零地在中心位跳了原版。

真是一团乱啊。

等到已临近结束，明明再坚持几秒就能迎来胜利，他却还是不小心慢了一步，全靠后面的人推向正确的站位。

除去他和朱嘉宁，舞台上的其他人依旧保持着ending的姿势，甚至连眼睛都不敢睁开，生怕对上导演愤怒的目光。

见没人出声，朱嘉宁无所谓地向前几步，提醒着台下的人：“我们结束了。”

陆择栖低着头，靠余光偷偷去看，从头沉默至尾的总导演转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沉吟一声，表情看不出变化。

仿佛过了很久，他才若无其事地看了看四周，给出个手势：“全体注意，马上进行第二次。”

一公场地虽算不上大，观众距舞台仍有很长一段距离，即使是在前几排，台下的人们也仅仅是能辨认出不同选手的变容，很难清晰地观察到表演者的表情和神态变化。

为了弥补这一遗憾，舞台最后方便是专注于捕捉选手特写镜头的大屏幕，直播画面也会随着站位轮换发生变化，也正因如此，赛前彩排才显得格外重要，动线如何变动，镜头如何切换，所有一切都必须经过多次的实验与大量的重复，直到能在观众面前呈现出最完美的演出效果。

这轮彩排持续的时间比舞台上的大家想象得都要久，得到导演表示“ok”的手势后，台上的选手终于松了口气，甚至有的人直接瘫坐在原地，任凭旁边的人如何拖拽催促也不愿移动一寸。

陆择栖朝着身边几位暂时的队友鞠躬致意，跟朱嘉宁说了几句话后便先行离开，直到从舞台上下来，他仍觉得头脑发懵，完全记不起周围的人都说了什么话，连总导演的反应都一并抛之脑后。

回归神来，他已经出现在台下，周围时而有工作人员小跑着擦身而过，背后隐隐传来下一组调试音乐的声音。

回去吧。虽然这么想着，他却一时间无法确定目的地，只好留在原地四下张望。

“喂。”嘈杂中有道冷冽的声音喊他。

他循着声源望去，出现在视线尽头的人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

“磨蹭什么，该集合了。”孟凡炟估计是在后台等烦了，忍不住前来寻他，“自己组都乱成一锅粥了，你竟然还有闲工夫去给别人帮忙。”

陆择栖快走几步跟上：“抱歉，导演一直要求重来，耽误了点时间。”

孟凡炟“哦”了一声，扭头在前面领路。

四周杂乱的声响更加突出了两人对话间的空白。

陆择栖原以为他们会就这样一路无言，沉默地与小组其他人汇合，走在前面的人却突然开口：“刚刚我看到了。”

“什么？”

“我看了你们的表演。”孟凡炟毫不留情地点评，“简直乱七八糟。你跳的动作都和其他人不一样，真不知道你怎么敢上去的。”

陆择栖大方承认：“嗯，我只学过原版，不知道他们改编后的动作。”

“是啊，”孟凡炟偏头扫他一眼，耸了耸肩，“很奇怪吧，为什么要改呢？就算是朱嘉宁这种疯子，应该也干不出闲着没事在最后关头改编舞这种事的。”

顿了顿，又补充一句，“看了刚才的表演之后，我就懂了。原来的那些动作会被删掉，真正的原因是林育睦没办法跳。”

“没办法……”陆择栖眯起眼，机械地重复一遍，语气听不出太大波澜。

“是啊，没办法。”孟凡炟无所谓地笑笑，主动开口解释，“他膝盖有旧伤，做原来的那些动作会很困难。一开始他可能是想尝试，但最后发现还是不行，只能全部换掉。

“对于跳舞的人来说，受伤是件特别普遍的事，不信你去问，选手中百分之八十的人身上都会有各式各样的小毛病。不过他嘛，运气格外不怎么样，本来已经被选入出道名单，却因为突然受伤失去机会。”他特意停顿了片刻，背后却没有任何声音传出，他有些狼狈地回过头，不满地暼向后面的人：“我还以为你会很惊讶。”

“嗯，是很惊讶啊，你说的这些事我全都不知道。”陆择栖的目光无意间与对方相撞，他弯起嘴角笑了一下，“还有没有其他的？”

孟凡炟不满地“啧”了一声：“你把我当什么了？说书的还是情报贩子？”

陆择栖没说话，静默片刻后，他听到对方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忽然提出个出乎意料的问题：“喂，你是为什么才想当偶像的？你来参加节目，总该有个理由吧。”

“因为梦想？”陆择栖声音里含了些笑意，想起不久前自己也和林育睦有过类似的对话。

孟凡炟显然对他这个玩笑般的回复不满意，专门停下脚步扭头剜他一眼。身旁行色匆匆的人们来来往往，阿弥有人能将宝贵的注意力分给他们一瞬。

陆择栖礼尚往来，反问道：“你呢，是为了什么？”

“没有为什么，”孟凡炟居然回答得一本正经，“我当然是因为喜欢。”

陆择栖意外地看他一眼，完全想不到对方会如此坦然又直白地说出这种话来。

“你那是什么表情，不信啊？”孟凡炟拧起眉，不知从何处溜进来的风将他额前的头发吹开，他紧绷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裂痕。

陆择栖连忙敛起笑意：“没有，就是有点意外。我反倒很佩服你可以直接说出来。”

“这有什么好佩服的，你是在讽刺我吗？”孟凡炟一脸不解，“你去问别人，一百个选手中有九十个都会告诉你他是热爱音乐热爱舞台。会说不喜欢的才是少数……

“所以，那个时候我才会惊讶。”他抿了抿唇，陆择栖能感觉到他在借助沉默思考应该说些什么。

他忽地深吸一口气：“我第一次见到林育睦时，他已经是公司里公认的优秀练习生了。

“他在舞蹈课上的表现最为突出，我听说是因为他小时候体弱多病，被父母强行送去学舞，本来是为了增强体质，后来发现还真的有些天赋，就这么坚持了很多年。毕竟付出的时间和精力不同，他比其他人出色也是很正常的。

“所以我当时对他并不在意。”孟凡炟眼神微沉，平直的语调里含着几分苦味，“后来我发现，他擅长的远不止这一项。”

起初，孟凡炟对自己“练习生”的身份没什么认同感。在最一开始，他仅仅是因电视上热播的竞赛节目迷上了说唱，家中父母对他实行的是放养模式，零花钱也给得足够多，比赛其间，他当过几次现场观众，节目过后还去livehouse看喜欢的选手表演。

为了能在台下跟唱，他才一时兴起研究起了说唱，甚至还花钱请了名rap老师。某次作为幸运观众被喊上台合唱后，他在离开时收到了一个男人递上来的名片。

他按捺住心中的激动听完后，才恍然明白对方要让他做的并不是rap明星也不是下一届说唱比赛的选手，而是爱豆。

爱豆是什么意思？当时的他完全一头雾水。

直到稀里糊涂地进了公司，成为众多练习生的一员，他也没能搞清楚今后的自己将会成为什么样的人。不过，公司请来的rap老师很优秀，暂且待在这里，当个什么爱豆好像也还不错。

他在跳舞和唱歌上完全是初学者，水平差到在课堂上经常被单独拎出来。因为没有经验，做不好也很正常——他这么想着，因此对自己与他人的差距毫不在意。

那个叫林育睦的练习生跳舞很厉害，但那只是因为他学得更早，练习时间更长，是因为起点不同。

虽然毫无声乐基础，却被老师评价嗓音条件好，适合走vocal路线，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练习生中擅长唱歌的有很多，他在其中并不特别。

可是，上第一节rap课时，他明明还表现得像个菜鸟，几次之后却受到频频赞赏。

孟凡炟看到自己欣赏的那位老师半开玩笑地问他“要不要转型来当rap担？”时，终于觉得胃袋发紧，像吞下一块铅。

随后，林育睦平静的声音好似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还是算了，我觉得有点无聊。”

——回忆到这里中断了一下，孟凡炟忍无可忍地瞪了身边的人一眼：“有什么好笑的？”

陆择栖立即板起脸，佯装严肃地朝他摇摇头：“不好笑，就是觉得，确实像小林能说出来的话。”

孟凡炟长长地呼出口气：“我认识他时就觉得，他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就连跳舞也像是在完成任务。完全搞不懂他。一件事如果我不喜欢，是根本坚持不了这么久的。”

既然选择成为练习生，那么所有人的目标应该就只有一个——在人群中脱颖而出，成为最特别的那个，被选中，然后出道。每个人都对此心知肚明，因此从来都不会有人去问那个傻问题：“你为什么想要出道？你为什么要成为偶像？”

只有一次，那天孟凡炟早到了一会儿，整间练习室里只有两个人。他无法忍受尴尬的沉默，也许是不愿被无视、想引起对方注意，或者其他的什么原因，总之，他主动向林育睦搭话，问了他有关“为什么”的问题。

林育睦转向他，眼睛一眨不眨，说因为我只擅长这个。

听了太多“你天生节奏感很好”“关节柔软”“很有天赋”“适合跳舞”，于是渐渐觉得自己真的具有才能；明明是为了不再生病才开始跳舞，到最后，残留着伤痛的身体却成为了负担。

“天赋”这种东西，对于意外获得的人来说——

是祝福？

还是束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