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秀]重返出道夜 第23章 单行道

晚饭过后，节目组果然将大家聚集起来，逐一下发手机。在之后的两小时内，选手们可以自由通话，活动范围为本栋一至四层，其中包含食堂和门厅。

临走前，大家要将手机原样返还，规定时间一到则进行统一收缴。为了防止有人将手机偷偷带回宿舍，楼道口有两位“安检人员”专门守候，给每一位离开的成员“搜身”，检查无误后，方可离场。

虽然工作人员千叮万嘱手机后只能用来打电话，但总有不听话的练习生闪进厕所，偷偷网上冲浪，对此，节目组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掌握网络动向的选手，往往会给节目带来更多的爆点。

在前几季选秀中，虽然有打电话这一环节，选手们却无法拿到自己原本的手机，而是被随机分配赞助商提供的新机，再由工作人员递交给一个纸条，上面写着节目组联系到的，愿意出演节目的选手亲人或朋友，通话过程也是在固定的小房间里进行。

这样的安排最大程度地保证了节目的有序，却因剧本痕迹过重导致尴尬无趣。

于是，《群星闪耀时》给予选手们两小时的自由活动时间，寄希望于选手们的真情流露，打造一款自然的煽情盛宴。

当然，也可能是第三季糊了之后，没有手机品牌愿意赞助的缘故……

距离收手机才过去短短三天，更何况还有很多狡猾的选手私藏了备用机，压根就没有与外界断开联系过。但大家拿回手机的那一刻，仍然难掩兴奋，找到个四下无人的空位，迫不及待地按下拨号键。

毫无死角的摄像机正安静地运转，摄像师安静地守在一旁，不忍出声打扰，实际则伺机而动，寻找着一闪而过的动人画面。

陆择栖握着手机，小心翼翼地穿过走廊。练习室內、楼梯口、窗台前……各处都有选手们的身影。有人放开声音与家人说笑，有人静默良久，只吐出一句“我在这很好”，路过半掩房门，他偶尔会听到压抑的啜泣，看到摄像机镜头反射的一丝闪光。

无数的情感在此处聚拢，凝结，化作大雨倾盆。又好像高耸的巨浪，以为会凶猛地席卷而来吞噬一切，最终却只是轻抚一下海岸线便无声无息地消散。

第一次经历这个环节时，陆择栖认为自己是不小心混入其中的异类。

他拼命回忆，却想不起自己曾经所在的那个世界里的种种，甚至想不起自己究竟是谁。有关他的一切全部烟消云散了，他迷失在一个无限循环的时间段中，不知过去，也无所谓未来。

这里是个极其狭窄的世界。他所能做的只有“出道”，其他的一切都无从谈起。

他端详着手机，迟迟不愿按下开机键。这个物品，和里面的全部事物，只属于“陆择栖”，而不是他。犹豫良久，他什么也没有做，直直地走向门口，准备归还手机。

在那里，他碰上同样放弃通话的林育睦。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对没打电话这事闭口不提，充分发挥了不干涉别人**的优秀美德。

二周目也是同样。

但是吧，现在的陆择栖忽然改变了注意，他刻意停在原地，恰好将前往“安检点”的林育睦中途拦下。

“要不要再等等？太早回去的话，我们在这段的镜头估计就一个不剩了。”

情急之下，他胡乱编了个理由，没想到真的把对方给劝住了。

“嗯。”林育睦点点头，一脸认真，“那我们去哪？”

陆择栖当即被问住，大脑飞速转动，随意往走廊一指：“那边吧……可以，在窗边，看看风景……”

大晚上的，天上地下黑成一团，有什么可看的！

陆择栖盯着窗外漆黑的树影，绞尽脑汁思考话题，最终却还是由对方率先打破了沉默。

“你不打吗？”林育睦状似无意地开口。

“嗯？”陆择栖反应慢了一拍，“哦、你说这个。”

“我不想在节目里太煽情啦，怕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播出去后变成黑历史。”他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谎，对方点点头，似乎是认同了这个理由。

“那你呢？”他自然地将问题抛回去，“不和家人聊聊吗？”

他担心林育睦是因为家庭情况特殊，所以才不愿意打电话，特意使用了“家人”这种模糊的指代词。

不料林育睦只是淡淡地回答：“手机没电了。”

陆择栖：“……”

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对吧！

正确的剧情难道不应该是对方向他倾诉秘密或创伤，他耐心开导话疗成功，拉近两人距离从此成为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不应该是这种剧情吗？

手机没电，就这？

陆择栖一口气没提上来，噎了两秒。

对了，他记得工作人员没说不可以借手机，说不定对方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呢？

他将气息重新捋顺，定了定神，正要递出手机。

下一刻便听到——

“不过，我也没有什么想联系的人。”

陆择栖将手揣回兜內，静静等待下文。

“经纪人倒是说要我们联系他，但我没有需要报告的事……”林育睦语气平缓，“这里的生活，比我想象得要单纯许多。”

单纯？

是因为这里只有练习，生活很单调的意思吗？

陆择栖偏过头看他，正好迎上他的视线。

林育睦和往常一样，神情微敛，眨眼的速度很慢很慢，每次被他沉静的目光注视着，陆择栖都会产生一种错觉：自己正像洋葱那般一片片剥落，露出内里精密的、孜孜转动着的细小零件。然后在他移开视线的瞬间化为灰烬。

“你是指……”陆择栖斟酌着询问。

“这里会让我感到放松。”

“放松？”陆择栖有些意外。

主题曲考核刚刚结束，明天又将迎来班级变动和投票选C，之后还有主题曲舞台和mv的录制。这紧凑的行程实在很难于“放松”两字沾上边。

“从进入公司的那天起，他们就对我说，只要好好努力，你就一定能出道。”

“我上了每一节课程，每天就只有练习，以为像这样继续努力就可以……但是，他们又说，你在这个团里太突出，将我排除到出道名单之外。”

“之后要怎么做，我完全不明白。”

“接下来我要怎样努力才行……我不知道现在的我能做些什么，我不知道该朝着哪个方向前进……”

“就好像站在没有边界的旷野中央，四面八方看不到尽头。”

林育睦望向窗外，侧脸像一张剪影，看不透他此刻的情绪。他的眼睫颤动一下，像蝴蝶轻盈地扇动翅膀。

“……”陆择栖没有成为大公司练习生的经历，他所拥有的只有无限的读档和无限的时间。

他能走的道路就只有“完成任务，在此出道”这一条。

“但是，来到这里之后，我反而觉得轻松。”林育睦呵出一团热气，在玻璃上凝结出一小片水雾，他的倒影随之变得模糊，“这里不是旷野，而像是一条单行道。所有人的目标只有一个——拿下名次，成团出道。”

“是不是很单纯？”

纯粹吗……

陆择栖错开视线，注视着窗外，他的身影以夜幕为背景，清晰地显露在玻璃窗上。

他闭上眼，身前的道路正无限地延伸，他想象着未来的某一刻，他重新站到出道夜的舞台上，而这一次，他清楚地在最终名单内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在那之后呢？他将孤身一人穿过长长的甬道，将这个世界的一切甩至身后。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这段时间似乎沉迷于主题曲练习，几乎将系统的事忘至脑后。明明一开始，他是为了返回原世界才如此努力，现在却已渐渐习惯作为陆择栖日子。

与其他选手一样，他的目标同样是出道，可达成之后呢，他永远无法与未来队友拥抱、祝贺，他无法和他们一起……

“陆择栖。”耳畔的声音突然将他的意识召回。

林育睦微微叹气，似乎已经叫了他许多遍。

对方扯了扯他的衣袖，语气无奈：“先过去吧，大家在叫你呢。”

陆择栖朝远处望去，几个身影逆着灯光，仿佛皮影戏的人物剪影，有人默立，有人已等不及，高高挥起手臂。

“走吧。”手臂一轻，林育睦松开他的衣角，留给他一个背影。

陆择栖快步追上去，不小心轻轻擦过对方肩膀，二人拉开一小段距离，默契地并肩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