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时候,你曾经忧虑过,仙舟人寿命平均八百年起步,该怎么消磨过于漫长的时光?后来你发现,这世界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充斥着地狱笑话和命运对每人平等的不公正(又如何不算一种视万物为刍狗)。从罗浮的云上五骁到此后远离故乡的长生种,再到茨冈尼亚出身的星际和平公司高管,以及博识学会的真理医生。都一样。
砂金收到你拍摄的照片,感慨这样的极光在茨冈尼亚一年只有一次,而人生也不过三万多天,堪堪数过百年。你托着下巴看窗外夜色,很煞风景的说:啊、没关系的,我是长生种——活着已经很无聊了。我们亲爱的战略投资部高管闻言脸色微变,唇边最终露出一丝苦笑:您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吗。……算了,天才总是有独到的理解和思考方式,我不该过问您这些的。教授也许能理解您?
那他还是别理解了。你心平气和的说着。但此时此刻你的精神状态抽象到下一秒跳楼都有是有概率发生的事件,反正死不了。砂金微妙地沉默了一下,小时候他会担心你这副仿佛被虚无侵蚀的状态是否需要一些安慰或帮助,但如今的他面对你不时的发疯已经习以为常。一个人探访宇宙的过程总是孤独,就连大名鼎鼎的「开拓」阿基维利在星穹列车航行的过程中都需要同伴。正因为你足够天才——却拥有足够的同理心,才会显得在一众怪人中也特立独行。鹤立鸡群这个词是具有普适性的,比如一个天才在庸人之间,又或是一位教书育人的学者,得到了来自博识尊的瞥视。
但你不认为这是什么坏事,毕竟你居无常性也并非第一天,维里塔斯曾用那双漂亮的赤金眼眸凝视着你,直言不讳道:您如果不是我的老师,这样将凡人的太阳当成碎玻璃的行为,一定会令我在与您见到的第一面转身就走。地上的庸人追逐灵感,天才们漫步群星,这是太残忍的事。你便笑眯眯地戳他脸颊:但——没有如果。也许在我日后的观测实验中会看到这样的场面,但我从始至终都不是「终末」的命途行者,他们说偶然即为必然……那必然也仅是巧合。我可还是个老师呢。
事实上,我应该惊讶于一位天才俱乐部的成员会选择教书育人。维里塔斯·拉帝奥如是说。但。他犹豫片刻,将后半句话吐了出来:我与您的初见起始于一场辩论,印象奠定在足够循循善诱的教学,这样一想又并不难以接受了。毕竟——很少有学者为了给一位认识不久的孩子上课,带着他进行一场近乎盛大疯狂的星间旅行吧。根本没有。
除了你,饮月之乱后精神状态和曾经的丹枫一样美丽的长生种。只是你因为保持着对知识的敬畏和最基本的素养,仍是显得温和有礼。教书育人是你的职责不是礼节,二者倒也无需相提并论。
当年收养【被母神赐福的】卡卡瓦夏,一来的确是需要有个活物在身边让你清楚自己还是个人的基本事实,二来……雕琢一件作品的过程总是令创造者身心愉悦的。你联系上星际和平公司,真正安顿好埃维金氏族之后,带着你的学生踏上了游历寰宇的旅途。你在出发前看见金发的男孩趴在舷窗上,堪称梦幻的眼瞳色泽与繁星川河一样瑰丽,小声赞叹着前所未见的景象如何动人心魄。
你和星核猎手打过交道,但不多,意思是你多少了解一部分他们被【命运的奴隶】艾利欧邀请的原因。追逐恐惧的卡芙卡,渴求死亡的刃……曾经的应星,想要生命试图摆脱失熵症的萨姆(其实是流萤,但她拒不承认——好吧,还是给小姑娘留点面子),以及找寻意义的银狼。她说:朋克洛德很多甚至是所有被记住的人,最终的去向都是选择奔赴星空,我也是。太轻易的获取真相而失去追逐*无法得到的东西*的理由,你会有选择的一天吗?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但你觉得卡卡瓦夏应该拥有这样的资格,使用与否反而不重要。
你们的故事就这样拉开序幕。卡卡瓦夏是个很聪明的孩子,茨冈尼亚没有足够的雨露使他成长为参天巨木,公司宏观层面上的援助反而或许会是压死他的一根稻草。更何况……那真的算是【人道主义救助】吗?你面对着浩瀚无垠的星河,在观测记录上写写画画,描绘出「Aventurine」的笔锋锐利流畅,你透过文字看到一枚碎裂的基石。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在这片有星神存在的宇宙中发生什么都不无可能,平行世界……也不算很令人惊奇吧?事实证明你难得是错误的,景元笑你懂研究但不懂人心,你哐哐灌了三杯鳞渊春,才翻了个白眼给他。是啊,将军大人百谋千虑,岂是我等凡愚能比。他失笑,说如果你属那庸常之列,其他自诩聪明之人还是一头撞死来得痛快。
你不置可否,提到蜕鳞转生后的丹枫——如今名为丹恒的青年登上了星穹列车,很遗憾我迄今没找到能如何消解丰饶令使血肉带来的长生。景元摸了摸下巴,问你:这会是你近几百年研究的主要课题?你笑起来,朝他摇头:【命运的奴隶】艾利欧……姑且信一下他吧,平行世界还是靠谱的。
将话题归于最初的内容,星际和平公司的前身是琥珀王后援队,但一个复杂的势力架构体系绝不可能因纯粹的信仰聚集在一起……什么。你说酒馆那群只为了找乐子聚在一起的?你无语地瞥了一眼金瞳泪痣的白发大猫,自顾自地往下说:公司太渴望拥有这项观测技术了,如果我并非出身仙舟……茨冈尼亚不就是血淋淋、活生生的例子吗?
多谢你,景元。你忽然正色起来对他说。现任神策将军听得出这是你的真心话,笑道:那我可还能怎么办呀,景某可不是忘恩负义的混账。你瞪他一眼:当年你们以【放逐】的名义支开我,就是最大的背叛。你一提到这事就来气,尽然你明白从此「天大地大,任君遨游」是友人足够温柔的祝福,也不在意自己那些研究以假作危害仙舟的虚名立案(反正翻盘了),可你是想留下面对这一切的。那时你还年少轻狂,闲得要死也死不了,莫名其妙被赶出仙舟,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后来……你常想:如果我更早的开始推进平行世界的研究,观测到那有98.7%可能性发生的饮月之乱,是否最终的结局就会不一样?但是。再重申一遍,你不是「终末」的命途行者,时间不会倒流至斯,抵达对岸就没有回头的机会。从此它变成了你唯一坚持进行的研究,并且名动寰宇。就连公司也想要你手中的技术,积攒更多的资本献给琥珀王。你锐评:帝弓司命在上,他们也配?
景元乐不可支笑倒在你身上,你欲言片刻便转而问起自己带来的那孩子怎样,将军大人回答符卿倒也是看着挺高兴的。你沉默了一下,掏出玉兆给符玄转了一万信用点。卡卡瓦夏很乖这点毋庸置疑,毕竟不是未来花枝招展的砂金(或羽毛艳丽的孔雀)但罗浮的太卜大人真的乐意带孩子这点打个问号暂且存疑,总之你匆匆赶去领人了。
你抵达太卜司。出乎意料的,符玄和卡卡瓦夏是真的相处的很好。主要是她说什么小孩都听得认真,也不会吐槽‘这么小众的语言听起来怎么如此像仙舟文字’,而那双金粉的眼眸望向你时,恍惚有千万流丽色彩铺展。她叹了口气:还真是许久未见了,我如今该怎么称呼你……天才俱乐部最平易近人的学者、平行世界的观测人,或者罗浮曾经赫赫有名的云上五骁的好友?算了,〖——〗。
符玄喊你名字的声音有些模糊,她继而深吸一口气,转身就往穷观阵那边走去。你牵住茫然无措的卡卡瓦夏,从善如流的跟上对方。过于赛博风格仙舟特色的场景映入你眼中,一如你数百年离开之前那样。她想验证一个猜测很久了,你是知道的,太卜的师傅死在帝弓司命为拯救方壶而射出的那一箭下。世人皆说命数阴差阳错,拨动青铜的指针齿轮咬合,于是事物环环相扣,是吞尾的水银之蛇。可若是平行世界真实存在——你温和又坦然的承认:是。有那么一个世界,不存在饮月之乱,你的师长并未死去。但幸运者非你我。
好运吗。稚嫩的卡卡瓦夏想起族人都说自己是被地母神赐福的孩子,后来的砂金在赌场上无往不利,是孤注一掷的疯子。他在无人的夜里流着泪想:那些过往……诸般后果,漫长的八百年。你是如何捱过的呢?若是能够有选择的权力,他很乐意把自己的运气分出来。你唯独没在这件事上给予他选项,仿佛连命运都在说这规则理所应当。
你在仙舟驻足不久,长生种拥有全宇宙最令人羡慕到咬牙切齿的奢侈品——时间。意思是:纵你触景生情,以至心中陡生悲切,总有机会再回来看一眼的。不对,是很多眼。景元笑着送你上了离开的星槎,发间你绣的红缎发带像是燃烧一柸雪的火,他是人世拉住你的锚点之一。卡卡瓦夏捧着貘貘卷坐在你身旁,望见高远的天空近乎触手可及,他从漫天黄沙中挣扎爬出,得见寰宇宽容广袤。它对人们一视同仁的不公平,诡异保持在某种平衡节点,看来均衡星神还是有点用处的。
拜访完家乡那些(还活着的)故人,你终于带他奔向真实的星空。伊须磨洲的「神陨节」庆贺天宫的坠落为他们带来生的希望,你听到卡卡瓦夏说:地母神也会这样庇佑我们……埃维金族和老师你。你默了默,没好意思说「秩序」的太一早已陨落,被「同谐」的希佩吞并。如此看来,若你们存在的宇宙是被人撰写的故事,那么命运暗地里的起承转合与伏笔脉络确实构思精巧,暗中引领他去匹诺康尼的意志不足为奇。这里的人们听说你来自仙舟——他们将自身视为「岱舆」的某种存续,将英烈的遗骸自水中打捞出,以星槎送归故乡。总之:他们邀请你参加这场狂欢。你认识了一名在「神陨节」成年的姑娘,同样诞生于卡卡瓦的极光下被母神赐福的孩子抬起脸,海洋随风带来湿漉漉的气息,而茨冈尼亚的荒漠黄沙有嚼火的太阳。他们对掌,念起流传已久的祝词。
「愿母神三度为你阖眼……」
【伊须磨洲人将喧闹狂欢的青春留给了陆地,将沉静肃穆的暮年留给了海洋。】
「令你的血脉永远鼓动……」
【你应为死亡的水手解下缆索。】
「旅途永远坦然……」
【别哭泣。】
「…诡计永不败露。」
【我死后,你便能平安航行。】
沉寂的海水倒映着盛大的烟花,那名姑娘朝你笑得很漂亮,她说:今天过后我将归于洋流。「岱舆」的坠落哺育了万千生灵,在更早些时候、尚未开化的那些岁月里,口口相传的神话被撰写和记录。你是个搞研究的不假,却忽然对人文社科感到好奇:那【三重眼的地母神】最开始又是如何作为信仰流传下来的呢?一个种族又该有多么绝望,才会将痛苦与磨难视为祂的恩赐。天地良心,就连啊哈都不这么PUA假面愚者的!当然你觉得最大的理由是祂骗不到,否则还真有可能一试此法……这可实在是太有乐子了,难道不是吗?
没有人给出答案,你也不期待得到谁的回应,买了一只冰淇淋塞给卡卡瓦夏。你想起一个有趣的笑话,匹诺康尼的美梦脆筒一次体验三种经久不衰的热门题材,失忆撞车得绝症。这导致你曾经借着丹枫的许可给整个罗浮的持明发了问卷,毕竟后两者不能让仙舟人平白多出一段记忆,但能对上失忆这一点的只有他们的蜕生。结果什么都没分析出来,唯一的收获是脆筒的味道还不错。
被博识尊瞥视的天才怎么了,你就喜欢干一些无用功的事消磨时间。人生不是轨道而是旷野,并让砂金由衷的感慨「妈耶,人生它诓我」。后来阮·梅说果然是你带出来的孩子,就连精神病发作时的状态都一样。你对此表示那倒也是他天赋异禀,黑塔的人偶似乎很无语,说我们没在夸他。
怎么了,卡卡瓦夏多好一小孩。你瞪大眼睛,你可以说我精神状态不正常(丹枫被强制蜕鳞转生后的确不太稳定),但你不能说我学生!维里塔斯语气幽幽:老师,我想您自己心里最清楚了。
你转过头又一次对上那双赤金的瞳,你们之间的交流总是起于目光的融汇,同时处理几件事情固然更有效率,但作为人类有自己的私心也是正常的吧。螺丝咕姆还有喜恶呢。从拉帝奥的少年时期开始,由一场关于平行世界的探讨为原点延伸出无尽脉络,你作为他的引路人一直走在前方。
你没有办法欺骗他——不可以——更不可能。有人说他是因为将注意力更多的投注于庸凡之上,而博识尊喜爱专一的学者,但居无常性的你过早的被「智识」的星神眷顾,摆明了告诉他一个残忍的事实:你只是不够有天赋而已。出于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同理心和怜悯(很高高在上似乎又理所应当),你选择坦诚一切,但愿意为他传道授业解惑,直到他不再需要你的那天。他同意了。
这是你带卡卡瓦夏踏上旅程的不知第几年,长生种有足够傲慢的资本不去记这些内容,但你活得其实已经足够久,虽然还没有觉得自己快要魔阴身了之类的,但偶尔也会稍微好奇死亡是什么感受。可你的学生看起来很委屈,于是你决定再活一段时间,有人为了一件鼠灰色的和服愿意活到夏天(你们江户星的作家好怪),你也可以为着曾经在寰宇中留下的足迹和锚点,继续存在吧。
结果是你走的越远,越不想迎接死亡。长生种活久了索然无味想死的不在少数,但你作为被逐出仙舟的天才俱乐部学者,只觉寰宇瑰丽且拥有无尽奥秘,自己只窥得冰山一角。你是在罗浮长大的,意思是:帝弓司命在上,丰饶孽物不死,巡猎无止无休。却又在过程中明白短生种为何渴求药师的垂迹,你的同理心并不妨碍你用长刀切下丰饶民的脑袋,笑嘻嘻地和抱头痛哭的孽物合影发给景元。神策将军回了你以下六点。……。嗯。
少年时期的拉帝奥拥有旺盛的求知欲,而你并不拘泥于传授课本的知识,于是你带着两个孩子趴在星舰的舷窗上,看到一颗黄沙漫天的星球上城市的废墟遗址。萨尔索图。你谈起自己上次来到这个地方时,这里的人们还生活在移动城市「风滚草」之中,你说燃素水母像是浮游的火,人们依靠两片脆弱的羽翼延续生存,他们属于天空又被束缚在这里。卡卡瓦夏露出一个有些懵懂而悲伤的表情:就像我们埃维金人始终在追逐绿洲?
你耸了耸肩:很可惜,比那更残酷。唯一的共同点是人性永远是卑劣而崇高的,卡提卡人对你们发起屠杀,而留存在这里的两座城市不知哪一方率先发起了战争,最终徒留遍地残垣。这颗星球却在人文消退之后奇迹般的自愈了。维里塔斯拿着玻璃做的乐器和唱片,那是你多年前途径这里时保留的收藏,未来的教授所拥有的聪明才智于此刻便足可见一斑,他试探着吹出悠扬的一曲小调。这是卡卡瓦夏曾经唱过的牧歌,充满风花晴好的气息和明媚的希望,你和拉帝奥都很喜欢。
你带他们漫步在废墟中,从生锈的盒子里取出被腐蚀的纸,蒲公英信箱不复存在,那些种子一样被吹向天空的萦怀絮语被仇恨掩埋。你轻声感慨这浪漫的过往,又在某刻因为卡卡瓦夏而忽然意识到,这宏观层面上的美丽,同时也是一个种族的悲哀。维里塔斯会是个学者,但和你的方向完全不一样,你天真、自由,且理想主义,所以平行世界对你敞开崇高之门。你不知认你做老师的他会长成什么样子,但你并不认为自己有塑造他人的资格,你只是……仅仅是。只有了解过天大地大寰宇广袤星河无垠人心莫测,才能明白想要走什么样的路,存在皆如此。选择权不在你手中。
那它在谁的手里?螺丝咕姆曾与你讨论过机械生命的起源,然而当那道优雅至极的生命方程式不可证伪,谁也不清楚最小的组分是什么。你透过平行世界试图窥探,同样得不到答案。这位螺丝星的君王是一位绅士,在对你表达了诚挚的感谢之后,又与你分享了他的研究进程。你想起他对于有机生物的情感与月亮潮汐的譬喻,轻声感叹理性的科研也有感性的一面。就像每次实验得到一样的结果,也偶会出现偏差,决定海水流向根本的是月相,非常……美丽的修辞手法。你赞叹。
而生命的方程式同样漂亮。翁瓦克曾经存在过人类与瓦克瓦克,他们对抗着六十年出现一次的恶魔,文明在摧毁与重建中延续。这里的一切都从树上长出,外皮纤薄的果实坠落在地,便有游鱼入海,飞鸟振翅,寒带的白熊出现在这座热带雨林。你想起枯木雪地中的一只冰原熊幼崽,像是毛绒绒的玩偶(但会吃你的榛子),那样全身心的乖巧和依赖令人身心愉悦。维里塔斯很快意识到这里的生态很反常,哪怕是丰饶赐福也决不该出现如此诡谲的场面——你毕竟出身仙舟,跟他和卡卡瓦夏谈过这样的事情,人多知道些总没错。
你笑嘻嘻地揭晓答案:生命方程解码。在一位外来者删除了星际虫类的数据之后,这里的人们开始了战争。卡卡瓦夏忽然意识到一件事:从茨冈尼亚到萨尔索图,再到翁瓦克——乃至曾经受到赐福不久的仙舟。人类这个种族似乎总是热衷于挑起内乱和争斗。你回答他:是的,这才是常态。
你要走的是一条很孤独、很痛苦的路。这句话你是对维里塔斯说的。后来的你称赞二十多岁的真理医生为圣人,这份荣誉和冠冕是他应该得到的尊敬,尽管他自身并不在意。人人知礼节,而愚钝尽消,无贪无欲,谨言慎行,怎么还会引发战争呢?奈何命运从未公平,面上光鲜亮丽的也会因为分赃不均打起来,说的就是你:星际和平公司各部门。于是砂金纠正道:错啦,我亲爱的老师。那根本不是分赃不均,大家都想私吞而已。
你笑出了声,伸手去拍卡卡瓦夏的发顶,柔软顺滑的触感从指缝中滑落下去。它摸起来的触感和很多年前一样好。这趟旅行的终点站位于茨冈尼亚,从这里开始也在此处结束,你摸着金发少年的脑袋,和他以及第一次来这里的维里塔斯一起漫步在星空之下。你望见荒原尽头像是被点燃一般升起青绿的极光,恍然大悟今天是卡卡瓦节。
前面就说了,你作为出身仙舟的长生种,素日里是真的不太记这种事,因此也着实可以算作完美的巧合。拉帝奥从书本和影像中了解过埃维金人的习俗与茨冈尼亚-IV的风貌,但亲眼所见仍与那些文字和代码不尽相同。当初在这颗星球上游牧的氏族早已不复存在——并非如你所观测的世界线那样死去——而是奔赴更远的寰宇去了。因此目前算是这片土地上所留存的唯一后裔,卡卡瓦夏接住了一缕过于明亮的星光。故事的轨迹似乎与所有悲伤的并无不同,只有当事者清楚这不一样。
这是不一样的。你重复了一遍。砂金的手还按在那张照片上,神情略有怔松地望着你,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笑起来。你维持着那种半死不活反正也死不了的精神状态,懒洋洋撩起眼皮看向对面由自己亲手带大的孩子,透过那张漂亮的脸你想到很多东西:茨冈尼亚-IV的极光、罗浮仙舟将雪映得莹莹发亮的穷观阵、伊须磨洲的海和萨尔索图的废墟、还有螺丝星的环星孔带与翁瓦克的诞生一切的果实。以及。在茂密林海中浮游的鱼、四十四颗松软红彤的太阳、赛博虚拟星球的漫天霓虹灯影。最终……你发现他的手正在颤抖。
打印照片的油墨色彩鲜亮,完全还原了你和维里塔斯那夜所见。你将象征好运的极光截取一份赠予砂金——这种东西对于一个赌徒来说,总是怎样都不嫌多的。而他的幸福不会伴随厄难,很多年前你就知道,自己和符玄都没能成为的亿万分之一,卡卡瓦夏得到了。你微笑着,那双眼睛一如经年,沉静中隐含暗潮波澜,像黑曜石般明亮。
亲爱的,这张照片也会被收藏起来吗?
当然——星间旅行手记,这可是由你命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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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旅途的下一页,谁来书写?
01
年轻的维里塔斯找你讨论过被博识尊瞥视和加入天才俱乐部的事情,那时的拉帝奥教授实在太过年轻,所思所想几乎能被你一眼看穿。但你只是温和地沉默,第一次避开了与他的对视,新生的洋流无法和旧日的川溪汇入同一片海。你语气轻柔:没有我,你也会成为那样优秀的人。对吗?
拉帝奥看过你的观测结果,在博识学会占有一席之地的隐喻就是没能加入天才俱乐部,而他选择传播真理、消除愚钝。他不理解。明明你也一样热衷于——养孩子?你的神情平静宁和,想起另一条世界线上的匹诺康尼,徒留叹息如天风萦怀。
维里塔斯·拉帝奥说:但我现在不是这么想的。
因为你见过的人太少啦。你脸上表情忽然生动起来,数过八百年来遇到的诸般人或事物,一时恍然惊觉,这些竟如此清晰。似昨日方才发生,而今朝历历在目。你拖长了调子:嗯——将你遇到的每件事,都当成蝴蝶扇动了翅膀吧。无数个选择最终导向雪崩海啸不可逆的所谓命运,此时此刻站在我面前的小维里,大抵不会是多年后的——。
【真理医生】
你没有吐出这个称呼,你不希望他因为你的「希望」去走未来的路,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但命运还是无可避免的发生了,拨乱反正的无形的手将故事的轨迹导向原本的故事。只有当局者明白这不一样。你在永不落幕的极光下为属于这个世界的真理医生送上赞扬,不为他明知平行世界的发展而依旧选择了这条路,只是因为他出自本心的想要医治愚钝……哪怕知人心莫测,世事难全。
后来的真理医生对你说:您愿意听我的想法吗?
你摇了摇头:这不重要——你的选择和意志不必因我产生偏颇。我已经见证过那些事,并无意对此作出任何评价。既如此,我需要聆听的不是它。
他反问:您想要什么?
你说:一些学术方面的探讨。我从来相信你的聪明才智,我亲爱的学生。来为宇宙做点贡献吧。
02
【石心十人】之一的托帕——彼时还不叫这个名字的她,有着另一个名字:叶琳娜。这姑娘进入公司的时候还小,在宇宙跑业务撞见了卡卡瓦夏和维里塔斯,没有你。当你带着甜品和冰淇淋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三个孩子聚集在街心花园的人造湖边喂鱼,你继而望见寰宇鸟类图鉴中几种常见的访客掠过水面,这是一个很明亮的黄昏。
这是你们的初遇。后来的托帕锐评:砂金那可恶的、天杀的好运——为什么是他遇见了你?但想到平行世界埃维金的下场,她又觉得「秩序」的太一和「均衡」的互多少还有点用了。账账在她怀里哼唧几声,我们亲爱的公司高管才回过神来。
你见状忍不住哑然失笑,眼睛里倒映出庇尔波因特的晚霞。它正如那一日绚烂无边。那时的叶琳娜没想过能在公司看见你——指总部。她结束了那次的商业外派任务,看到一只金色奶黄包和一块蓝莓乳酪蛋糕坐在湖边,问起来才知道:这是在等他们的老师。她一拍手,翻出来半块午饭没吃完的面包,伸过去在卡卡瓦夏和维里塔斯面前晃了晃,又指了指人工湖。整件事情就变成了最开始你看到的那幅场面,三个团子挨在一起喂鱼。
很多年后,你微妙地想起这个场景。顿时觉得他们三位‘分开各自精英,出门一起神经’的情况,早就于此初现端倪。但你不是终末的命途行者,和星核猎手那位【命运的奴隶】艾利欧私交也没好到那份上,所以彼时你尚且不知事情会如何变成泥头车从轨道中脱离在人生的旷野上一路狂奔。
讨债需要几步?托帕说,找到不良资产的症结所在,理清局势,提出计划并解决掉问题(或解决制造问题的人)。砂金说,和债主上赌桌,这波我□□。维里塔斯·拉帝奥觉得这俩人不可理喻。
你显得非常痛心疾首,自己养的孩子怎么都长成了这个模样,奈何演了一会没人理。你一抬头看见眼前没个影子,于是变脸比翻书还快,拎着包跑去附近的咖啡厅坐着了。今日风花晴好,音乐喷泉的水晶莹剔透,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你又很快的想起更多的事:叶琳娜和你并不是一次就熟悉起来的——但也许是冥冥之中的巧合(符太卜说欢迎回来占一卦),你带着卡卡瓦夏和维里塔斯旅行的途中总能撞见她。你请她吃小蛋糕、冰淇淋,带着她和两个学生一块欣赏剧目演出,躲避假面愚者的捉弄。那么。花火。乐子看够了吗?
你抬手挠了挠猫的下巴,猫眯起眼发出享受的呼噜声,这是店长收养的流浪猫。而你们也曾经将一只迷路的猫送回主人身边,叶琳娜抱着账账虚情假意的哭着:我没了你可怎么办啊!维里塔斯打开终端的搜索界面,姿态颇为冷漠地往搜索词条输入了什么,卡卡瓦夏一看:好家伙,居然……
【次元扑满。味甘,不可食用。】
拉帝奥将屏幕转向叶琳娜,白发挑红的姑娘无语地锤了他肩膀一拳,旁边那位笑得连过于绚丽的眼睛都眯起来成了一条缝。置身事外的你按下拍摄确认键,被扑过来的三人争抢——好吧,只有卡卡瓦夏。它最后还是被夹在了星间旅行手记里。
连同一朵野雏菊。事情的起因是:你在街边买了一束花,很漂亮的、色彩鲜妍的,看起来娇艳欲滴。但在临走前被叶琳娜抛下了星舰,卡卡瓦夏在一边乐不可支,维里塔斯叹了口气。然后。他掏出一朵花。稚嫩、柔软,但生机勃勃。拉帝奥裁下一段胶纸,将它贴在了新鲜出炉的照片上。
这场旅行由此告一段落,日后还将会迎来很多。
每一场迎着阳光的盛大逃亡都值得被记录。
03
【某知名不具白发大猫送走友人纪实】
——饮月?还是你?
04
【太卜与平行世界】
05
【卡卡瓦夏和未成年与赌场】
06
上述所题并非虚构,但空头支票×3,此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乙女向】星间旅行手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