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尸走肉】愿得一世安然 第33章 监狱里的双重葬礼

三人跌出牢区铁门时，刺目的阳光劈面而来。达里尔屈膝将安然轻轻放在墙根，膝盖压过碎石发出脆响。他抬头瞥向走廊深处，阴影里传来丧尸模糊的嘶吼，随即弯腰抓起地上生锈的铁链——那是T-Dog前天用来加固卡车的链条，此刻正蜷在门边，像条沉睡的蛇。

铁链穿过铁门把手时，达里尔手腕青筋暴起，金属摩擦声刺得人牙酸。他将链条绕门三圈，指腹反复摩挲扣环接缝处，确认每道链节都卡进凹槽。齿轮扣合拢时发出“咔嗒”轻响，他又拽了拽链条末端，直到铁链绷直如弓弦，才松开手，以确认其牢固性。

“走。”他低声说，声音像绷在弩弦上的铁丝。格伦已握着猎刀警戒在旁，刀刃反光扫过卡罗尔的方向。

三人看见卡罗尔独自站在空地中央，铁锹起落间扬起团团尘土掠过她佝偻的脊背，将破碎的阳光揉成土黄色的雾，裹住她灰扑扑的轮廓。她的上衣下摆沾着沙土与枯草，深色污渍如干涸的血迹蜿蜒至腰间，布料因反复洗涤泛出毛球，随着每一次挥锹的动作无力地晃荡，像极了被剪断提线的木偶，徒留空洞的躯壳在风中摇晃。

达里尔的弩箭无声滑入掌心，格伦手按在刀柄上，目光紧盯着卡罗尔身侧的背包——包带松散地敞着，露出一角卡其色的布料，边缘毛边翻卷，像是工装裤的碎片。土坑面积虽然不大但却挖得很深，坑底隐约闪过金属反光，像是段生锈的链条，又像是半截刀柄。

达里尔的靴底碾碎碎石，格伦的猎刀在掌心转了个圈，两人交换了个眼神，带着安然朝卡罗尔走去。

“卡罗尔……”格伦的声音卡在喉间，目光落在土坑底部的卡其色碎片上。那不是工装裤，是T-dog的制服裤角，布料上还缝着半枚褪色的徽章。卡罗尔缓缓转头，脸上的尘土被泪水冲出两道沟壑，她的眼睛红得可怕。

达里尔的弩箭尾羽突然抖得厉害，他想起三天前T-Dog蹲在卡车旁的样子，男人哼着跑调的乡村民谣，油污蹭了满脸，却打趣着说：“等安定下来要教安换轮胎。”

格伦下意识往前半步，手指在刀柄上收紧，指节泛白，他看见坑底闪着微光的金属——那是T-Dog从不离身的折叠刀。

“他去关侧门。”卡罗尔的声音像晒干的玉米叶，沙沙作响，“尸群太多了，他让我先跑……”她忽然抓紧铁锹的手柄，用力插进泥土，“它们咬他的时候，他还在喊‘快走’，可是我救不了他，救不了他……”铁锹柄在她掌心磨出血泡，却抵不过心口的懊恼，“等我回去找他，只剩下……只剩下这些。”

安然的喉咙像塞了团带刺的杂草，她想起T-Dog每次遇见她时，总会变魔术般摸出颗水果糖，说“小姑娘要多吃甜的”。此刻卡罗尔背包里露出的布料，正是他用来包糖果的方巾，边角还绣着歪歪扭扭的向日葵。达里尔忽然蹲下身，用指尖捏起那枚折叠刀，刀柄上的齿痕里还嵌着T-Dog的血迹，在阳光下泛着暗红。

“他救了我们。”格伦低声说，伸手按住卡罗尔颤抖的肩膀，安然上前抱住了卡罗尔，铁锹砸在土坑边缘，惊飞了停在远处的乌鸦。达里尔别过脸，目光扫过空地尽头的侧门，铁门被锁上了，门缝里还挂着T-Dog的制服碎片，像面褪色的战旗。

“坑……挖得够深吗？”卡罗尔的声音闷在安然胸前，“他说过……不想让那些东西啃他的脸。”安然的眼泪大颗大颗砸在碎石上，她看见达里尔用袖口擦了擦刀，然后小心翼翼地放进土坑，刀柄朝向南方——那是T-Dog说过的、家乡的方向。

卡罗尔的铁锹声再次响起，混着远处丧尸的低吼，在这片空地上，奏出最苍凉的安魂曲。

安然从口袋里摸出一片水果糖糖纸，是T-Dog最喜欢的橘子味，此刻却在阳光下泛着苦涩的光。

安然低头看着掌心的糖纸，听见卡罗尔在身后低语：“对不起，T-Dog，我没保住你的刀。”她忽然想起T-Dog曾说过的话：“在末日里，能留下点痕迹就不算白活。”于是她蹲下身，将糖纸折成小船，轻轻放进土坑——就让这抹甜，陪着他走向永恒的安息吧。

死寂中，牢区方向突然炸开一声枪响，像利刃划破凝固的空气。安然猛然抬头，正对上达里尔骤然收缩的瞳孔——他掌心的弩箭在颤抖，弓弦嗡鸣震颤着神经。格伦下意识跨前半步，手指在刀柄上碾出青白指节，指缝间青筋突突跳动。

卡罗尔的铁锹悬在翻了一半的土堆上方，木屑簌簌落在靴边。她没有回头，只是将脸更深地埋进阴影里，风掀起她衣领一角，露出下颌绷紧的线条。达里尔的手腕暴起青黑色的筋脉，弩箭尾羽扫过安然手背的瞬间，她猛地扣住他腕骨凸起的棱角，掌心能触到他急促的脉搏，像困兽撞击牢笼。

阳光在他滚动的喉结上镀了层金边，阴影里的目光落向她泛着水光的眼底，又滑向微颤的唇瓣。达里尔弯腰将安然拦腰抱起时，她指尖蹭过他腕间暴起的青筋，触到掌心粗粝的老茧——那温度灼人，像块烧红的铁，却在相触瞬间，微微颤抖。

格伦已握着猎刀朝牢区狂奔，刀刃在腰间晃出冷冽的光，靴底踢飞的碎石噼里啪啦砸在地上。安然回头看着卡罗尔的铁锹一下下扎进泥土，木柄震颤着发出钝响，每一声都像在切割什么易碎的东西，混着远处未散的枪声，刺得耳膜生疼。

三人撞开牢房的铁门时，血腥味混着浓重的消毒水味扑面而来。牢房内的铁架床歪倒在地，床垫上大片暗红蔓延，郝谢尔靠墙坐着，衣服浸透鲜血，手里还攥着染血的纱布，指缝间滴下的血在水泥地上积成小洼。松垂的眼皮沉重抬起，眼白上爬满蛛网般的血丝，灰蓝色瞳孔浑浊无神，下眼睑浮肿得泛着青灰，喉结滚动着却发不出声，只剩无奈的摇头——那动作像根生锈的钉子，狠狠钉进众人心脏。

贝斯蜷缩在墙角，怀里的婴儿裹着带血的毯子，啼哭微弱得像随时会被风掐断。孩子的小脸青紫，鼻尖还沾着胎盘残留的黏液，而贝斯的衬衫前襟已被血浸透，斑斑点点像开败的红梅。她抬头看见安然，张了张嘴，却只发出破碎的呜咽，眼泪大颗大颗砸在裹着婴儿的毯子上，惊得孩子哭声又弱了几分。

玛姬原本靠在门边，看见安然时猛地直起身子，惊喜让她眼里亮起微光，却在听见婴儿啼哭的瞬间，目光骤暗如沉入深潭。她转头看向郝谢尔，咬着下唇的齿印在苍白的唇上洇出淡红，握住门把的手青筋暴起，指腹反复摩挲金属把手，像在触摸一块逐渐冷却的墓碑。当婴儿啼哭声突然变调，她浑身一颤，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格伦快步上前，靴底碾碎玻璃碴的脆响里，他轻轻按住她颤抖的肩膀。指尖触到她后颈沾着血污的碎发，发尾还缠着今早帮罗丽编辫子时用的粉色布条，蝴蝶结早已扯开，布条一端浸着暗红。他张了张嘴，目光越过她肩头，瞥见牢房内铁架床歪斜着，床垫上的血迹已凝成紫黑，喉间突然哽住，那些想问的“怎么回事”“罗丽呢”全卡在声带里，只剩胸腔里钝痛翻涌。

玛姬的睫毛剧烈颤动，仰头看他时，眼里的水光几乎要决堤。她张了张嘴，却只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

格伦的喉结滚动着，将她的头按进自己肩头，下巴抵着她发顶，闻见她发间混着的血腥味。

在铁架床歪斜的阴影里，瑞克双膝跪地，背对着门。小卡尔站在他身侧，手枪垂在膝头，男孩的脸隐在阴影里，只有睫毛在颤抖，像振翅欲飞的蛾。

罗丽的身体被白床单盖住，只露出一只手，无名指上的银戒歪向一侧。达里尔的目光扫过床单边缘，看见暗红正从布料下蔓延，在水泥地上洇成不规则的形状，像朵正在凋谢的曼陀罗。格伦的喉结滚动着，臂弯里的玛姬浑身僵硬，指甲掐进他手腕，而他顺着达里尔的视线，看见瑞克正用颤抖的手，轻轻整理罗丽的头发。

“卡尔……”安然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后腰的旧伤突然泛起刺骨的痛。卡尔听见声响，指尖骤然收紧，手枪在掌心碾出青白指节——那枪管正对着罗丽尸体旁的墙根，弹头嵌入墙面的裂痕还带着新鲜的焦痕，混着血珠在水泥地上洇成暗红的花。

男孩转头时，睫毛上的泪珠恰好砸在扳机护圈上，发出细碎的声响。他没有说话，只有食指仍死死扣住扳机，指腹与金属接触的部位泛着异常的青白，像极了那个深夜，他扣动扳机击倒丧尸肖恩的模样。

达里尔的弩箭悄悄垂下，尾羽扫过门框上的血手印。他看见瑞克的肩膀在阳光下微微发抖，白床单下的躯体显得格外瘦小，像随时会被风卷走。后者发出压抑的呜咽声混着贝斯怀里婴儿的啼哭，在逼仄的牢房里碎成齑粉。

“出去。”瑞克的声音从阴影里传来，沙哑得像块破布，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他没有回头，只是将罗丽的手轻轻放进床单下，动作慢得像在触碰易碎的玻璃，“让我……单独待一会儿。”

达里尔的目光在瑞克后背上停留半秒，忽然伸手按住格伦的肩膀，阻止他上前。小卡尔的睫毛上沾着泪珠，却倔强地昂起头，与达里尔对视时，眼里闪过与年龄不符的死寂。

众人退出牢房后，安然才知道罗丽是因为晚产，孩子体型过大，即便郝谢尔实施侧切也未能顺利生产，而他们现有的条件根本无法完成一台剖腹产手术。若一直拖延，罗丽和孩子都将性命难保，所以……

虽然瑞克处置了砍断铁链、引发尸潮的始作俑者，但罗丽和T-Dog却永远离开了。

安然靠在走廊墙壁上，看着阳光将铁栏杆的影子投射在地面，切割成无数道冰冷的棱线——就像他们支离破碎的生活。那些纵横交错的光影里，浮动着细碎的旧物残影：褪色的织物、生锈的金属、磨损的皮革，它们像被时光碾碎的星芒，每一粒都裹着相遇时的热望与告别时的苍凉，在尘土里静静诉说着聚散无常。

达里尔将弩箭斜挎在肩头，贝斯怀中的婴孩啼哭渐弱，像随时会被风掐灭的烛火。

“我出去一趟。”他开口，声线低沉如锈蚀的齿轮转动，“得给小家伙弄吃的。”

“我也去。”玛姬转头看向格伦，指尖攥紧衣角——那里还沾着罗丽的血渍，“多个人手。”

安然靠在门框上，喉间泛起苦涩：“附近商店早空了，罗丽生前让我们搜过三次……”话未说完便被达里尔截断，他摸了摸摩托车钥匙，金属扣在掌心发出轻响：“这一带我最熟，骑我的车抄小路，去郊区居民楼也许能碰碰运气，但是只能带一个人。”

玛姬直视他的眼睛，目光里有破釜沉舟的决然：“我去。”格伦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替她检查猎刀绑带。

达里尔转身走向安然，铁栏杆切割的阳光在他脸上投下交错的阴影。他的喉结剧烈滚动，粗糙的手掌悬在她后颈上方，犹豫片刻才终于落下，指腹触到她细软的发丝时，微微发颤。不等安然反应，他突然俯身，干燥的嘴唇毫无技巧地贴上她的，动作生涩又急切。

这个吻带着硝烟与汗水的味道，他僵硬地抵着她的唇，许久才试探性地轻吮。察觉到她的怔愣，他慌乱地想要退开，却又舍不得，反而将她搂得更紧，笨拙地加深这个吻。安然尝到他舌尖的咸涩，感受到他因紧张而微微发抖的手臂，以及胸口擂鼓般的心跳。

“等我回来。”他气息紊乱地闷在她唇间，护腕轻轻刮过她发烫的脸颊，手掌按在她后腰时微微收紧，像是要把她的温度永远烙在掌心。转身前，他又深深看了她一眼，才将信任的目光投向格伦。

达里尔的背影消失在拐角的瞬间，安然突然踉跄着扶住铁栏杆。指尖还残留着他外套粗粝的触感，唇上那片温热却仿佛被抽走，连呼吸都变得空落落的。她无意识地舔了舔嘴唇，尝到铁锈味——是刚才被他牙齿磕破的伤口在渗血。

“我没事。”格伦担忧的询问声传来时，她才惊觉自己在发抖。后腰的结痂被冷汗浸得发痒，她却死死攥着栏杆不肯松手，指甲在金属上刮出刺耳的声响。远处传来车辆发动的轰鸣，她猛地踮脚张望，只看见扬起的尘土吞没了达里尔乘坐的摩托车。

“他会回来的。”格伦的手掌落在她肩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安然喉咙发紧，突然想起他转身前喉结滚动的模样——那分明是在咽下所有没说出口的话。她低头看着自己被抓皱的衣襟，那里还沾着达里尔身上的机油味，此刻却淡得让人心慌。

暮色爬上铁网时，安然仍站在原地。晚风掀起她额前的碎发，她伸手触碰后颈，那里还留着达里尔掌心的温度。后腰的疼痛突然变得尖锐，她却笑了。这是他们的初吻，也是她无论如何都要等他回来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