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混着铁锈味钻进鼻腔时,瑞克??格莱姆斯首先注意到的是输液管上凝结的褐色血痂。塑料针头还插在静脉里,胶带边缘卷着毛边,床头铁架上的点滴瓶早空了,玻璃内壁结着盐霜似的残留物。他喉咙像塞着碎玻璃,转动脖颈时,颈椎发出枯枝折断般的脆响。
窗外的阳光呈病态的铅灰色,透过裂成蛛网状的窗玻璃,在斑驳的墙面上投下扭曲的光影。病号服领口磨得发透,他摸到胸口黏腻的纱布,血腥味混着防腐剂的刺鼻气息扑面而来。地板上散落着扯断的输液管、摔碎的玻璃瓶,还有几具风干的行尸残骸——它们的手指仍保持着抓挠的姿势,指缝里嵌着墙皮和干涸的血迹。
瑞克扶着金属床栏起身,帆布鞋踩过碎玻璃时发出细碎的咔嚓声。走廊传来拖沓的脚步声,混着含混的低吟,他本能地绷紧脊背,手摸到床头铁栏冰凉的横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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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娜的手指在积灰的书架上划过,羊皮纸特有的粗糙触感让她胸口发紧。这本《埃涅阿斯纪》抄本封面的烫金早已剥落,封皮边缘卷着霉斑,但拉丁文手稿保存得相当完整。她蹲下身,膝盖压在碎砖上,小心翼翼地将书塞进背包,金属拉链的摩擦声在死寂的图书馆里格外清晰。
脖子上的蝴蝶骨项链硌得锁骨发疼,这是母亲留给她的遗物,青铜材质的古罗马图腾在暮色中泛着冷光。父亲曾说这是公元前三世纪的文物,刻着密涅瓦女神的徽记,可此刻她只在乎书页里是否藏着能换取生存物资的信息。
后颈突然泛起寒意,她猛地侧头,一支弩箭几乎贴着右耳射进书架,箭杆距离她的太阳穴不过半英寸。木质书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几片木屑落在她发梢。抬眼望去,阴影里站着个穿破旧皮夹克的男人,弩弓正对准她的眉心,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紧绷的下颌线和泛着冷光的眼睛。
"别动。"
男人的声音像砂纸擦过生锈的齿轮,带着浓重的南方口音。他向前半步,皮靴碾碎地面的玻璃渣,"你来这儿干什么?"
林娜慢慢举起双手,背包带子滑到肘弯:
"找书。"
她注意到对方弩箭上缠着磨损的皮绳,箭头还沾着暗褐色的污渍,可能是干涸的行尸□□。
"我没有武器,也不想惹麻烦。"
男人的视线扫过她胸前的项链,弩弓微微下垂:"这年头找书的比找食物的还蠢。"他用下巴指指她的背包,"里面装的什么?"
"旧书,拉丁文的。"林娜保持着举手的姿势,余光瞥见书架阴影里还有几具行尸残骸,它们的喉咙处都有弩箭贯穿的伤口。
男人跟碾过地面的声音靠近,直到能看清他夹克上补丁摞补丁的针脚。他伸手扯过她的背包,拉链扯开时,几页散落的羊皮纸滑落在地。林娜下意识去捡,却被他用靴尖踩住手腕:"我说了别动。"
肖恩·沃尔什的警服袖口磨出了毛边,但领口依然整齐地扣到最顶端。他蹲在营地篝火旁,用枯枝拨弄着即将熄灭的炭火,火星子溅在他手背上,留下几个浅红的斑点。远处传来达里尔??迪克森归来的脚步声,伴随着金属碰撞的轻响——那是他回收弩箭时箭袋晃动的声音。
"找到补给了?"肖恩抬头,看见达里尔肩上扛着半扇鹿肉,腰间挂着的新弩箭在火光下泛着冷光。
达里尔哼了声,将鹿肉丢在临时搭建的木架上:"图书馆里有个女人。"他扯下手套,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弩弓上的刻痕,"带着本破书,脖子上挂着块青铜片子。"
肖恩的手顿在半空,枯枝上的火星突然明灭不定:"什么样的片子?"
"像是老古董,刻着鸟啊蛇啊的花纹。"达里尔从腰间扯下水壶,仰头灌了两口,水流顺着下巴滴在皮夹克上,"她说是来找书的,拉丁文什么的。"
肖恩站起身,警服裤腿沾满灰土:"我去看看。"
林娜跪在篝火旁,借着火光整理被翻乱的书稿。达里尔的弩箭就搁在她伸手可及的地方,箭头对着她的膝盖,仿佛随时会被主人抓起。营地边缘传来脚步声,她抬头看见两个男人走来——其中一个穿着褪色的警服,肩线笔直,另一个则是之前用弩箭指着她的猎人。
"我是肖恩·沃尔什,之前是亚特兰大的警察。"警服男人伸出手,掌心有层薄茧,"抱歉刚才的误会,达里尔对陌生人比较警惕。"
林娜握住他的手,触感干燥温暖,与达里尔的冰冷枪口形成鲜明对比:"林娜,之前在埃默里大学教历史。"她注意到肖恩的视线落在她的项链上,停留了半拍才移开。
"历史老师?"肖恩挑眉,在她对面蹲下,火光映得他瞳孔发亮,"在这种时候还惦记着书,勇气可嘉。"他的手指划过《埃涅阿斯纪》的封面,指尖掠过密涅瓦女神的浮雕,"这是古罗马诗人维吉尔的作品吧?讲述特洛伊英雄埃涅阿斯建立罗马的故事。"
林娜有些意外,末世中能认出拉丁文古籍的人少之又少:"没想到你对古典文学也有研究。"
肖恩笑了笑,火光在他眼角投下阴影:"大学时选修过两门古典学课程,不过早就忘得差不多了。"他的声音放轻,带着某种磁性的低哑,"你脖子上的项链很特别,是密涅瓦女神的图腾吧?古罗马人相信她能赐予智慧和勇气。"
林娜下意识地握住项链,青铜图腾的棱角硌着掌心:"是母亲留给我的,她是意大利裔。"
肖恩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突然站起身,朝达里尔点点头:"时候不早了,你去警戒东边,今晚可能有降雨。"他转向林娜,伸手替她拂去肩上的木屑,指尖掠过她后颈的碎发,"营地还有多余的帐篷,你可以睡在安德莉亚和艾米或者是卡罗尔旁边——她们也是女人,你们应该合得来。"
午夜的营地笼罩在薄雾中,篝火只剩零星的火星。林娜躺在帐篷里,听着雨滴打在防水布上的声音,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项链。帐篷外传来脚步声,她猛地睁眼,看见肖恩的剪影在帐篷外停顿片刻,随即走向营地边缘的瞭望台。
达里尔靠在老橡树上,弩弓横在膝头,视线穿过雨幕望向图书馆方向。肖恩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他没有回头,却能感觉到对方停在离他三步远的位置。
"那个女人..."肖恩的声音混着雨声,"你觉得她可靠吗?"
达里尔转动弩箭,箭头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没发现武器,背包里只有书和半块发霉的巧克力。"他顿了顿,补充道,"项链是真货,青铜上的包浆至少有两百年。"
肖恩沉默片刻,雨声突然变大,一滴水珠从树冠滴落,砸在达里尔皮夹克上:"她的眼神很冷静,不像普通的幸存者。"他转身望向林娜的帐篷,帆布上印着模糊的人影,"盯着点她,尤其是那些书——谁知道里面藏着什么秘密。"
达里尔没有回应,只是将弩箭又拧紧了几分。雨滴顺着兜帽边缘滴落,在地面砸出细小的泥坑,远处传来行尸含混的低吟,混着树叶的沙沙声,像极了拉丁语古籍里那些关于末日的预言。
林娜翻身侧卧,手指划过《埃涅阿斯纪》的扉页,母亲的字迹在火光下若隐若现:"献给我的小密涅瓦,愿智慧永远照亮你的道路。"
项链贴在胸口,带着体温的青铜图腾渐渐变暖,她闭上眼,却无法忽略帐篷外那两道交叠的脚步声——一道沉稳,一道冷硬,像两条交织的毒蛇,在末世的阴影里悄然游走。
雨滴砸在帐篷顶上,越来越急,如同命运的鼓点,敲响了亚特兰大血色黎明的序章。而她,带着古罗马女神的祝福与诅咒,正式踏入了这场关于生存、权力与情感的残酷博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