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师议会。
雪浦一早将龙师们召集了来,除却被秘密囚禁的溸湍外,涛然等五位龙师已经全员到齐。她自己趾高气昂地坐在主位上,脸色却甚是难看。
钩沉坐在她的左手边,脸色阴沉得有些吓人。风浣坐在她的右手边,饶有趣味地东张西望。溯光坐在钩沉的下方,此时正闭目养神,不知心中所思所想。韶英坐在风浣的下方,持着一根长杆烟斗抽得起劲儿,时不时还往桌上扣两下。
涛然原本是坐在韶英的下方的,每回议事都要被韶英的大烟斗呛上一呛。这次倒是自作主张地坐在了溯光的下方,神情平静,目光如炬。
雪浦对涛然此行颇为不满,怒瞪过去。涛然却像反应迟钝般无所察觉,依旧平静无痕。风浣察觉到了雪浦的心思,托着腮嘲笑一声:“有些人是真的脸皮如同城墙,针扎不破刀捅不穿,擅自占了别人的位子还恬不知耻。此等厚颜无耻之人,真乃世间少见呐。”
涛然未曾开口,倒是坐在风浣对面的钩沉忍不住了。他面色阴沉,脸上的肉块如僵硬的石头一般堆砌在一起。
自从药王秘传的魁首丹枢落网后,钩沉近来看雪浦和风浣是越发不顺眼了。之前与丹枢的联系都是自己负责,二人之间往来的书信不计其数。若是这些信件落在神策府手里,自己难逃其咎。然而这俩货却只顾着自身的利益,完全没把他的安危放在心上。
口上安慰着他即便有这些信件,神策府也不会将他怎样,背地里却暗自和他切割,完全将自己当成了一枚可有可无的弃子。饶是脾气再温和的人,此时都忍不住发飙,更何况他钩沉本就不是什么善茬。
先前丹枫出事,大权旁落。为了齐心协力将权力与龙尊切割,龙师之间彼此还能够相安无事,甚至朋比为奸。如今东窗事发,表面上看他们还是一团和气,但实际早已各自心怀鬼胎。他也早就想将雪浦从龙师议长的位子上拉下来,自己取而代之。
既是如此,钩沉如今岂会再惯着风浣,直接阴笑一声,问道:“风浣你此言何意?擅自占了别人的位子还恬不知耻?你是在说雪浦贼喊捉贼,坐了如今龙尊才能坐的位子吗?”
风浣微微一怔,随即拍掌笑道:“钩沉你今日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了,这可不像是你的作风。以往你可都是人狠话不多的,如今这是怎么了。我记得涛然请进来的那位钟离先生并未和你狭路相逢,怎么,人都还没见着,就开始疯狗乱咬人了?”
这话可谓说得是毫不客气,风浣没有给钩沉回嘴的机会,继续道:“不仅乱咬人,还学会挑拨离间了?你以为雪浦议长是这么容易被你挑唆的人吗?”他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说话之前先动一动脑子,想一想这些年你到底做了什么,有没有好好为持明族着想。”
钩沉狠狠拍了一下桌子,“风浣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风浣身子朝后靠在椅背上,右手握拳抵在唇边,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两声,又揉了揉眼睛,“被韶英的烟迷了眼睛,口不择言罢了。”
韶英正抽烟抽得起劲儿,莫名被cue到,有些不痛快道:“你俩要争就争,扯上我作甚?说来说去不就涛然坐了对面的位子吗,这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吗?话说溸湍被囚禁了这么多年,他的位子也早就落了灰,让涛然坐一下又有何妨?就当是擦灰了。”
此言一出,众龙师都神色各异。韶英这话看似是落了雪浦的面子,指责风浣和钩沉为此事大惊小怪,实际则是暗自嘲讽涛然和墩布也没什么区别了。明里暗里将两人都损了一通,自己却稳坐钓鱼台。
风浣适时止住了话头,钩沉则双手环胸,不发一言。涛然则像是什么都听不到一般,仿佛方才陷入众矢之的的人不是他一般。溯光自来话少,如今自然也不会说什么。
坐在主位的雪浦从开始到现在脸色就没好看多少,她近乎是咬着牙听风浣和钩沉争吵,却不想费什么力气去制止。他们吵得越凶,自己的位子就越稳固。彼此制衡,这才是她最想要的。
如今见都安静下来了,雪浦也开始说了叫众龙师来的目的:“那个叫做钟离的先生,十分不安分。昨日他居然教唆那小丫头与我针锋相对,当面给我难堪。若是不给他些颜色瞧瞧,长此以往下去,我们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不可。”
一直努力当做透明人的涛然此时却开了口,“钟离先生身上埋藏的秘密我等还未曾破解。若是他真能解决持明族的繁衍问题,此时对他下手,岂不是得不偿失。”
先前一直未曾开口的溯光此时也附和涛然的意见:“涛然说得对。如今持明族人口凋零,繁衍问题是重中之重,其余问题皆可靠边站。在我们未曾解决这一问题前,钟离此人,绝不可动。”
风浣嘲弄地笑了一声,玩味地将溯光最后那四个字重复了一遍:“绝不可动?”他眯了眯眼睛,轻蔑道:“这话说得好像我们这些老骨头能动得了他一样。钟离虽说是活了六千余岁,可耳不聋眼不花,身手也比我们这群腐朽的老东西强多了。等到他打不动了,也得到几千年之后了吧,到时我等还在不在世还另外两说呢。溯光你说这话,岂不是为时尚早。”
溯光并未理会他,韶英扣了两下烟斗,眼睛在缭绕的烟雾中半眯着:“钟离不能动,给他找些麻烦,让他无暇顾及我们,也不失为上策。”
“麻烦?”风浣嗤笑一声:“要说什么能成为钟离的麻烦,恐怕非神策府那位闭目将军莫属了。”
钩沉忍不住笑出声来:“你的意思该不会是想刺杀景元吧。”
风浣白了钩沉一眼:“我说钩沉,你的脑子是摆设吗?景元纵使被冠以‘神策’之名,并不显名于武力,也只是相较于其他仙舟将军而言。呵,刺杀景元……连幻胧都未曾做到的事情,你该不会真的以为就凭我们这些虾兵蟹将就能将人杀死吧。再者,你以为药王秘传在罗浮上潜伏了百余年,就没动过这方面的心思吗?七百余年过去,人景元不还是活得好好的。”
“那你有什么馊主意?”钩沉不想动脑。
“馊主意算不上,姑且算是高见吧。”风浣道:“回到先前的问题,与其说是给钟离找些麻烦,不如说是给景元找些麻烦,让他回身乏术,自顾不暇,甚至被联盟责难,朝不保夕。”
韶英抽了两下烟:“风浣此言极是。自从丹枫入幽囚狱,被判褪鳞轮回,十王司便扣住其不放,我们多次上书,却被景元无情挡了回来,甚至将其流徙化外,绝了我们寻其化龙妙法的后路。此番丹恒回归罗浮,在我们终于窥见持明族未来的时候,又是景元,承诺丹恒不再是任何人的影子,彻底断了我们在丹恒身上动心思的念头。一次两次,景元是成心要和我们这些老家伙过不去。”
钩沉道:“既是如此,那我倒有一计。”
风浣伸手敲了敲桌子道:“有话直说。”
“不知你们可否听过善宏学宫的文化人类学博士宗光。”
溯光道:“几面之缘,他曾和几位同僚深入步离人猎群的领地——[毗舍阇],近距离观察他们的生活习性,进而整理成资料。”
“胆识过人。”风浣点评道:“连步离那等穷凶极恶之人都敢深入了解,他如今还活着吗?”
钩沉道:“自然,不过今日我们要说的不是他,而是他的座下弟子——彦游。”
“彦游?闻所未闻。”雪浦道:“此人有何过人之处吗?”
“此人是一名寒门子弟,乃是狐族人。”钩沉道:“众所周知,仙舟某些领域是重视出身大于能力的,善宏学宫就是如此。”
风浣道:“原是如此,我猜后续是——他排除万难,进入学宫后才发现,原来大多数[学术泰斗],甚至包括他的导师,皆来自几千年历史的[学术世家],除却他,无一例外。”
“然也。”钩沉道:“而在步离人猎群中的名唤[白狼]的一支,虽出身奴隶,却比步离人还步离。而步离人向来注重能力大于出身,从没有因其血统而攻击他们,反倒对其行事作风深深忌惮。或许就是因此,彦游才选择叛出仙舟,加入步离人。”
“你是说那彦游叛出仙舟了?”风浣大笑:“哈哈哈有点儿意思。”
“前几日他找到我,要我为几个朋友安排些职务。”
“朋友?”韶英磕了磕烟斗道:“是步离人吧。”
“不错。”钩沉道:“原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便顺手做了。当时幻胧落败,丹枢被捕,我也便没有多想。现在看来,他们所图甚大。”
“所图甚大?”风浣耻笑道:“难道还想将被关在幽囚狱七百余年的呼雷解救出狱?做什么白日梦呢?幽囚狱那复杂的设计,凭步离人那等脑容量,不用云骑动手,就单晾着就行,只怕他们几百年都绕不出去。”
韶英抽了一口烟,慢悠悠道:“只凭他们自己确是走不出去,但若再加上我们的助力……”
钩沉道:“我正有此意。若是呼雷出逃,伤及无辜,身为罗浮的将军,景元难辞其咎。再不济,呼雷出逃失败,再次被关回狱中,他也要下来走幽囚狱这一趟。到时我们再放些丹枢先前给我们的诱发魔阴身的药物,只怕景元也难逃因果殿的拘问。”
“此计妙是妙,只是……”韶英吸完最后一口烟:“若是事情败露,到时该如何收场。”
钩沉哼道:“自然是断尾求生。”
这个“尾”是谁,不言而喻。除却主位上的雪浦,钩沉与风浣、溯光与韶英都是相对而坐。唯有涛然,身处末位,自然算得上是尾。
一切主意已经拿定,只待雪浦最后拍案。众龙师静静等待着,只听坐在主位的雪浦拍了一下桌子:“依计行事。”
神策府。
此时天色微微亮,彦卿正在院子内练剑。一身白色的中衣将腰身扎得紧紧的,背部已经被汗水浸透。高高束起的金色马尾由于动作的幅度过大隐隐有了些许松动,几缕碎发掉落下来,又很快被微风吹拂起来,沾上湿腻的汗水贴在脸上。
脚下的泥土被凌乱的剑气砍得七零八落,头顶刚刚盛开几朵的桃花也没能幸免。粉红色的花瓣簌簌而落,宛若下了一场桃花雨。
少年弹掉落在剑上的花瓣,灵活地挥舞着。剑气比方才稍微有所收缓,搅动气流,带着花瓣汇成一股力道直击树干。
平日里柔弱无骨的花瓣在此时仿佛化作了坚硬的利刃般,无情地深深扎进树干里。然不过片刻,便又恢复原样,轻飘飘地落入泥土中。
“谁?!”
仿佛才发现有人偷看他练剑般,彦卿将不知何时滑入掌心的花瓣灌注了力量,朝门口的方向狠狠射了出去!
钟离才踏进神策府,一枚桃花刃便直冲面门而来。他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往旁边侧了侧身子,然后不慌不忙地伸出右手,食指并中指截住了那枚桃花瓣。
“钟离先生?”
彦卿快步走到钟离的面前,微微垂下眼帘,“先生,彦卿失礼了。”
“幸好我还有些武力傍身,否则今日就要血溅当场了。”钟离开了个玩笑,将那枚桃花瓣放在彦卿的掌心内。
彦卿稍稍合拢四指,有些兴冲冲地问道:“先生,我练得如何?”
“想让我表扬你?”
钟离一眼看出了彦卿心中所想,少年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批……批评也行。”
钟离揉了揉彦卿的脑袋,和声道:“方才我看了,比起之前来确实有些进步。”顿了顿,他又不怀好意道:“说来听听,最近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此言一出,彦卿立即耷拉了下脑袋:“不瞒先生,我确是有些受刺激了。”
钟离收回了手,背在身后:“何人能让我们的小彦卿如此受挫?”
彦卿瘪了瘪嘴:“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片子。”
钟离的脑海中浮现云璃的身影,不由得笑了两声:“莫非是来自朱明仙舟,怀炎老将军的孙女云璃?”
见到彦卿有些不服气地点了下头,钟离颇有些无奈:“彦卿,你是大孩子了,不能这么斤斤计较。况且,你的年纪也没比人家大多少。你说她是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片子,那你岂不是少不更事的半大小子?”
“可是……”彦卿知道自己这么背后说人家有些不地道,但还是嘴硬:“她抢走了我的剑,而且拒不奉还……还振振有词,说我的剑在哭泣,我从没有好好对待我的剑……”少年越说越激动,“……我就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不讲道理的人!”
“哦?”钟离来了兴趣:“她居然是这般说的?”
“就是啊。”听到钟离有附和自己的意思,彦卿更来劲儿了:“她还嘲笑我剑法不精,就知道东躲西藏,不敢和她硬碰硬。还说我绣花枕头,练什么都软绵绵的没有力气……”
钟离勉强憋住笑意:“……然后呢?”
“然后我们就打起来了。”彦卿咬着牙:“她是远道而来的客人,我本来是不想和她计较的。只要她把剑还给我,我就大人不计小人过,既往不咎了。但是她却说,只要我能赢她,她才肯把剑还给我。”
“嗯。”钟离听得津津有味:“后来呢?”
“后来我俩打了个平手。”彦卿无力地垂下了肩膀:“两个人的脸上都挂了彩,被丹鼎司新来的司鼎灵砂姐姐抓回去上药了。”
“既然打成了平手,你的剑待如何?”
“我会打败她的。”彦卿抬眸,俊秀的小脸儿满是坚定:“在她离开罗浮之前,我一定会拿回属于的我的剑的!”
“有气势。”钟离道:“汝当勉励之。”顿了顿他问道:“将军呢?”
彦卿朝屋内看了一眼,犹豫片刻:“……在花园里浇花。”
话音刚落,景元便打着哈欠从屋内走了出来。此时的他未着甲胄,只是着了一件薄薄的中衣。许是日渐消瘦的原因,平日里的尺寸还比较合适,如今却显得有些宽大。
一头银色的发丝由红丝带绑着,但睡了一夜已经有了些许松散。景元也并未在意,他看到了站在彦卿身侧的钟离,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钟离?我还道大清早的怎么听见有两个人的说话声,以为彦卿练剑练得有些魔怔了,不料是你回来了。”
钟离勾了勾唇角:“听你的语气,似乎不太欢迎我来?”
闻言,景元还未说话,彦卿却是着急了,“先生不要误会。昨夜您不在府内,将军可是想念得很。他拿着先生给的白猫风筝,在廊下足足站了半夜。我问将军怎么不去休息,将军虽然没有明说,但我看得出来,将军是十分想念先生的。”
“哦?”钟离像是占了先机的胜利者,笑着看着景元,有意无意道:“将军,彦卿方才说得可是真的?”不等景元说话,他眉眼弯弯道:“我竟不知,原来将军如此在乎我在不在府中。”
景元没来得及为自己申辩,彦卿又开始了:“是的是的,先生,将军他是真的十分在意您的。”
钟离勉强压下唇角的笑意:“嗯,我知道的。将军他在意我,在意得紧。”
景元无奈叹了口气,一张老脸全都在彦卿这里丢尽了。昨日借着镜流的事情占自己便宜不说,今日一大清早地搅了自己的美梦也不说,现在又在钟离面前下了自己的面子,稍后的谈话他只能处处被钟离压制着说了。
将军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你出去玩吧,找你鎏晶大姐姐练习吹笛子或者找云璃打架要回你的剑去吧。”
“嗯嗯。”彦卿点了点头,临走之时还不忘坑景元一把,“将军,你们莫要吵架。”
“行,知道了。”景元心里无奈透顶,这孩子。
彦卿离开后,景元随手拿了一把洒水壶,同时也给了钟离一把,“先生,时辰尚早,随我去浇浇花吧。”
钟离没有拒绝,只是掂了掂水壶的重量,“没有水了。”
景元将自己的和钟离换了下,然后拿着洒水壶接满了水,勾住了钟离的肩膀:“走吧。”
步入景元的花园,青石铺就的小路延伸向前。周遭长满了青青的小草,远处还有几棵高耸入云的银杏树。仿佛下了一夜雨般,层层金黄色的树叶轻轻飘落,堆砌在石子路上。几只白色的小猫从前方的花丛中跑出来,亲昵地用脑袋蹭着钟离的腿脚,有一只还顺着景元的裤脚爬上了他的肩膀,高傲地坐在上面舔舐着自己的爪子。
钟离蹲下身子,将洒水壶放在地上,食指勾起,挠了挠小猫的下巴。小猫享受地在草地上打起滚来,毛茸茸的肚皮暴露在空气中。他划了几下小猫的肚子,逗得猫咪连连翻了几个滚儿。
“诶诶诶——浇花啊。”景元道:“别只顾着玩我的猫。”
钟离只得拿起洒水壶站起来,学着景元的样子往花上喷水。脚下的小猫似乎有些不能明白钟离为何不和自己玩了,小爪子扒拉了几下钟离的裤脚。见没有反应后,又用脑袋拱了拱。还没有反应后,它便顺着钟离的裤脚蹭蹭地窜了上去,站在钟离的肩膀上温柔地用脑袋顶了顶钟离的脸颊。
钟离一面浇着花一面也用脸颊蹭了蹭小猫。景元瞧着,唇角微微上扬:“看不出来你也喜欢这毛茸茸的小东西。”
“刚吃过鱼的猫就是另一回事了。”
“看来先生对往事依旧耿耿于怀。”
钟离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道:“昨日我见到了涛然和雪浦。”
景元依旧勾着唇:“对他们的印象如何?”
“一个精于算计,另一个则张扬跋扈。”
“丹枫褪鳞轮回后,身为他成长阶段导师之一的雪浦主张废除龙尊主政,改为龙师议政制。涛然是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他说丹枫铸成今日这般大错,皆因导师放纵之过。若是幼时便加以约束,今日持明之祸皆可避免。雪浦妄言龙师议政,其心可诛。还言明当务之急是取走丹恒身上的化龙妙法和重渊珠,以延续龙脉。龙尊传承,绝不可断。祖宗之法,不容变更。”
“难怪他会被推出来当做龙师的弃子。在雪浦他们看来,涛然只是个迂腐守旧的顽固派。”
“确是如此。当年我以为涛然与雪浦他们不同,然七百余年过去,他的心境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当年他反对龙师议政时,已接近褪鳞轮回的年限。丹恒被判流徙化外时,他已经褪鳞。如今不过几年,他就变成了现在这般模样。许是换了副年轻的壳子,又许是雪浦他们对涛然的持明卵动了手脚。轮回重生后,他已然接受了龙师议政,并无半分异议。”
“在列车的智库记载中,我还发现了另外几位龙师的名字。除却涛然与雪浦外,还有为龙尊雨别造像的溸湍。窃以为,此人或许能为我们所用。”
“溸湍长老?”景元有些怀念般地叹了口气:“我已经许久未曾见他了。在龙师呈交的报告里,持明族内每年都有持明逝去。我虽未曾在这些死亡名单里见过他的名字,但也从未在龙师里再见过他。唯有的一种可能便是他如今被囚禁起来了。只是这些乃是持明族的内部事务,我也不便过问。”
钟离若有所思:“回去我便找找他罢,总归是一条路。”
景元点了点头,“除却雪浦、涛然和溸湍以上三位,还有风浣,溯光、韶英以及钩沉等。”他拿着洒水壶往花上洒着水:
“龙师风浣,向来不掩饰自己的野心和算计。他既支持涛然说雪浦其心可诛,也支持雪浦的龙师议政制。他怕是早就不满龙尊主政了,或者说是自己想成为龙尊,取而代之。”
“龙师溯光,曾经在丹枫羁押在幽囚狱时上书六御,请求放其归来,修复建木封印,再追究其罪。明眼人皆能看出,丹枫羁押在幽囚狱,归十王司管辖,不在六御之内。他们自己也知道,上交给十王司也是有来无回,便退而求其次,转书六御。此人虽有心思,却懂得变通迂回,不会硬碰硬。到时风评反转,难保他不会反水龙师。”
“龙师韶英,负责看守建木玄根之责,一连几百年记录的建木状态却都是正常。星核被送入建木深处,他也一无所察。有失职渎职之嫌,本应被幽囚狱羁押,他却将手底下护珠人海月一队队长贺天推出来顶罪。事后十王司将贺天带走羁押,对韶英却只是批评教育了事。此前对流放丹恒一事心生不满,曾上书联盟。奈何十王司已允准流放令,便只能作罢。此人甚是奸猾,关键时刻知道断尾求生。也懂得审时度势,只是有时候难免沉不住气,措辞激烈。”
“龙师钩沉,负责与丹鼎司的洽谈事务。然那时的司鼎云华,虽为持明族,也遵循了龙师的意愿,对当时褪鳞轮回的丹恒施了恢复记忆的法术,但却不愿与龙师们同流合污,对其他的事情不敢苟同,甚至想肃清流毒。然而却遭到别人设计,当时的我虽知这是个计策,但考虑到她确实对轮回重生的丹恒的记忆做了手脚,便判她流放朱明仙舟。六御也从此撤销了丹鼎司的司鼎一职,丹枢后来居上。”
“如今建木事发,丹枢被捕。现下看来,当时设计陷害云华的定是丹枢和钩沉无疑。在丹枢的住处,云骑找到了她与钩沉暗中往来的书信。后者不仅将样品送入丹鼎司观察研究,更是也将衔药龙女也送与人看守管教。至于样品为何物,可想而知。但信中没有写明,虽可以将人收押,但其依旧有可以翻身的余地。若不能一招制胜,反倒叫他们生了警惕,将罪责摘除得一干二净,便得不偿失了。如今云华的徒弟灵砂自朱明归来,越过六御一跃成为丹鼎司司鼎。而且据我所知,龙师曾多次送上拜帖,而她却未曾理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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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 3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