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不见光。这里似乎被那些住在顶楼的人称作为深渊。
伸手不见五指。吐息间,仿佛是一种压抑的情绪被吸入肺中,就连身后的灯光也只是微弱的亮着。
黑暗、干冷。
地面的建筑那些金属格外的坚固、光滑,仿佛是防止有人向上通过那些光滑的外壁向上攀岩。
明明地底向上联通的电缆层层叠叠地覆盖在地面。踩上去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但这里却分不到什么电流,灯光暗淡着……
那些畸形的种群一点一点的在地面上进行趋于挪动的行走,脚底踩在那些电缆上,嘎吱嘎吱,地面既紧急了,除了这样的声响之外,以及新生儿的“啼哭”——发出无尽的响动声。几乎透明的皮肤血管,黑色的肺部。
那些在地面上发出的声响是他们唯一交流的方式,他们身上的呼吸孔正在不停的吸收着空气中的废气,向外排放着过滤过的空气。
他们有着像鱼一样的腮,轻盈的骨架,脚底踩在层层叠叠的电缆上,那脚掌宽大、厚重,毛发严密。白茫茫的一片,但在黑夜中,他们身上又发出莹莹的光,但那些光很快便一点点的被人为的黑暗所吞噬——
他们的眼睛几乎全部退化,只有薄薄一层的粘膜覆盖在眼球的表面。甚至有些已经退化掉了眼球的功能,那里只有一团肉球。
那些咕噜咕噜液体气、泡空,被大气下压到地面的灰尘滚进他们的视野。他们的眼睛那里时刻都分泌着一些脸白的物质,像是鲱鱼罐头腐烂的、美味。
覆盖在星球的六个方位,各自有一处生育中心。那里正在以每分钟三个新生儿的速度向外投放着这样的畸形种。
刚出生的新生儿在接触空气的那一刹那都会放声痛哭,这是他们种族最后一点存在于人性的本能。
嘎吱嘎吱和啼哭的嘈杂声中。
他们已经失去了文明、失去了社会,失去了被同样称作为人的根本。
黑暗笼罩着他们,他们是最初被投放到这个星球上来,不能被称之为人,带有人类基因的物种。
他们生来就是为人类服务的。
人类为他们去掉了社会化。为他们保持了基本的生存。他们不懂得感恩。只是活着。
仅此。
——
罗纳德医生将口服的安睡剂递给伊文,等他出门时,给阿列卡利亚交流了一个眼神。
“谢谢。”那位哨兵小声说。
罗纳德看了一眼远处的天空,他摆了摆手,身上穿着的白色褂子。此刻,他胸口的那只银灰色墨水笔伴随着他呼吸胸腔的起伏同样微微颤着、那件褂子,也随着门口的换气口吹来的冷风微微起伏。
远处,飞船对接口,方才娜塔莎停放“猴子”的位置,此刻停泊着一艘小型的飞船。
飞船大概有三十米长,能看出是军用支援型。
它的船身有着联邦的标识。罗纳德目光看去,向前的脚步略微停顿了一瞬,回头,他看了一眼阿列卡尼亚,递过去了一个询问的目光。
飞船的曲线是那样的平滑,亚灰色的外形。阿列卡尼亚接收到那个目光微微摇头,示意并非是他的手笔。见远处没有其他的飞船,罗纳德医生犹豫了片刻便转身走了过去。
舱门开启的声音,罗纳德医生舱门前两步远停下了脚步。他那只机械的腿此刻脚腕轻轻露出,那里的机械零件轻微转动着,为他这番停下发出两声轻咛。
罗纳德最先闻到的是一种奇特的花香。
他抬起头。
“嗨,罗纳德。”那是一个爽朗的声音。从舱门打开处,双手插兜,黑色的袍子,靠着门,站着个桀骜的青年人。他看起来比罗纳德也就大了两三岁,接近中年,络腮胡挂在那强健的面庞上。
“上校?”罗纳德看着他没有立刻往前,而是先转头看了一眼身后靠在门边的阿列卡尼亚。他的目光就那样淡淡的看了过来,和罗纳德对视。
上校又笑了两声,他身上的军衔徽章格外的亮眼——毕竟虫族并没有达到靠军衔识别军人的“智慧”,那是无差别的攻击。阿列卡尼亚转过头,不再看他,那青年跟他的目光交错,下一瞬落在墙上。
他认识他,仅此而已。
……
“嗡”“嗡”
仿佛是一些水声,那阵切切的响声让伊文从短暂的放空中结束了思绪。
低头,她看着自己不知何时被披上的白色外套。
下意识转过头,她看着罗纳德医生离开的方向,门口,那里此刻站着的那道高大的身影。
一时让她晃神。
她缓了一下,带有距离性的称谓险些脱口而出。随之而来的是阿列卡尼亚略显失落的目光。那目光让他的心似乎有些犹豫,她低头,掩饰的笑了笑。又改口喊了一声他的名字,那人朝前走了两步。
白色的被褥,她的头发就那样披散在肩上,宛如黑色的绸缎。
他看见她起初有些发愣的坐在床上,那目光柔的似乎能搓出水来。她那身并不厚重的米白色绒衣袖子包裹着她的半个手掌,露出漂亮的指尖。
她盈盈的望过来嘴巴轻轻抿了一下,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他以为她又忘了他的名字,下意识的失落后,便听见她叫他。
“阿利卡尼亚。”伊文说。
曾几何时,他还是不太能适应对方喊他的名字,哪怕这是他自己要求的。那轻柔的声音仿佛隔着空中挠了一下他的小腹。
他几乎要红了脸,想下意识的伸手摸耳边的碎发,刚刚抬起手 又觉得这过于明显。
他顿了一会儿,不知作何反应,只能心虚的移开目光。身体不由自主的靠近了些,低头,问她有没有哪里不适。
他能感受到她的精神力此刻正在稳定的波动着。他想象着她的心跳,会不会也如行星围绕太阳般的规律。
向导……向导。她的平静似乎正在他的悸动相悖。
伊文看着他,看着他,有意回避着她的目光落在地上。精神力的触碰、对方肉眼可见情绪上的变化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她略微低下头,伸手去拉住对方的衣摆。
“怎么了。”她问。
这让他想起她对真理问题的追求,他现在能给出来那个答案,但那样。她会不会不再这么关心他。
这太自私了,他的目光就那样心虚移开,他为她争取的所有。在这一瞬也像是背德者的心理安慰。
“我给你喂药吧。”他接过伊文手上的口服试剂,常觉亏欠。他顿了一下,又抬起头追问那声音因为心虚增添了一分祈使的意味:“好不好?”
他那双黑色的眼睛就那样望着。
“好。”伊文抿唇,她没有什么理由拒绝……她其实有很多话想问。
阿列卡尼亚转开试剂,递到她的唇边,伊文伸手轻轻握住药剂,按着她的节奏饮用。
他伸手扶着她的背,伊文感受到面前的场景几乎是在一瞬间变得缥缈。药剂带来的困意很快便让她柔柔的靠在他手臂的支撑上。
她的脊椎、肩胛骨,助骨、腰椎……那件淡色绒衣,毛茸茸的。
他慢慢放下手臂,病房内并非没有能完成这一项工作的装置。他看了一眼床边的辅助装置,抽开手,将伊文稳稳的头枕在床头。
她现在看不见他此刻眼中的眷恋,他清楚。但也这是如他所愿的。
他挑起她一缕离经叛道的柔发,但比起发丝本身,他这个动作反而更贴合离经叛道这个词的意味本身。他轻轻抬起她的头,那是一个温存的动作。
那缕头发被他放回她的脑后,勾勒、缠绕,他的指尖也似乎隐隐有她的发香。
他又更觉得自己的私心,不可直视、不敢直视。
伊文此刻离他是那么近,那两颗属于人类的心跳动着,她的精神力却渐渐从他的感知里消散。她知道……他并没有一直在吗。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臂,那里在一月前是空空荡荡。
他想起他的父亲,在母亲“冬眠”的时候,他仍然在第一线。他回到家还是因为负伤。那时,家中,父亲看见阿列卡尼亚问第一句话,却是:“你妈妈呢?”
他不知道。
她不知道。
他忽的留下一滴泪来,滚烫、无用,仿佛是对他这八年的努力。
……
写文gogogogo。后面一部分大概会建设妹妹和副cp建议屯屯!(两到三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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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