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先见到她那是在一场观测中。
“教室”,那是一个“浸泡”在宇宙间离地球很近的观测站。
联邦军事学院暂时接管了这个站点。
作为哨兵,他们对于其他星球的“观测与调节”是最基础的课程——
那时,是老师让他们用最先进的望远镜去观测任意一颗星球。
嘈杂的教室,大伙三五成群的讨论着自己观测的场景——宇宙天体的影子伴随着观测窗的投射映照在地面。
不妨有好友几人选择观测同一颗星球,但看到的画面因为“自转差”的缘故而天壤之别。
这堂课被设在一处特殊的观测站中,肉眼看去,三百六十度都是可以用于观测的全景玻璃窗。舱门被设立在天花板上——哪怕宇宙没有上下的概念,他们要借助跳跃设备才能离开。
身旁传来一阵平稳的脚步声。
“哟,你观察的是哪颗?”那是一个调头的男声。
是李明,阿列卡尼亚的同学,兼朋友。
李明选择观测的是蓝星,那是一颗最常被观测的行星相应的轨道记录,以及大事件年表都看待的非常完全,他很快就能确定自己观察的时间、地点。
他是一个恋旧的人,从他的选择可以看出。
他将望远镜对准蓝星的方向,没过多久一切就在总脑上记录好了。闲来无事他便走了两步到好友所在的望远镜旁挤开他,去看他所观察的内容。
“别闹。”阿列卡尼亚有些无奈的看着自己的好友几乎无理取闹的动作。
李明有些无奈的撇了撇嘴。
“实验星?”从望远镜中观察,李明的顿了一下,语气诧异。
阿列卡尼亚刚刚调整好仪器的位置,刚刚弯下腰还没能正式查看——他注意到李明似乎微微的调整了两下,仪器的位置——似乎是缩放。
“你观察那里干什么?这两年那颗星球已经被禁航了,从外观几乎看不出来时间的变化。”李明下意识的问道。
“等会儿写报告可有的难的。
——除非你能看到更久之前路过的飞船,毕竟以你的精神力可以做到,那样你可真是走了大运。”
李明看了一眼那寂静的星球,从外观上还能看出淡淡的大气层。他回忆了一下那个方向的几颗星球,随即调侃了一句。
他的语气似乎比刚才平静了不少。
……
阿列卡尼亚的精神力在他们同届中只是中上的水准,但综合评价中精神力的高低和精神量的储存完全是两码事——他精神量的高储备使他阿里卡尼亚的“精神力”可以被排在同届中的第一梯队。
李明知道他前几天才被教授看中的事情,自然语气有些调侃。好巧不巧,被他说中了,阿列卡尼亚刚才第一眼扫视观察到的确确实实是一艘飞船内的场景。
“飞船?”阿列卡尼亚重新回到李明让出的观察台前。
那是一艘不知道用怎样的体量形容的飞船,轻微的移动望远镜缩小画面——它几乎与那颗星球等高等宽。
流线型的船身——特殊的隐秘装置让他几乎和背后的星球融为一体,灰蒙蒙、幽静。
拉近画面,那里正在进行着惨烈的一幕。
一些莫名的焦糖色条状植被占据了整艘飞船的表层,像是血肉蠕虫——
那是一种寄生类的植物,几乎爬满了整个金属的墙壁,两个舱室之间的墙壁被那些植物进行挤压,甚至让整个飞船发生了强烈的畸变。
它们的液体似乎带有腐蚀性原本洁白的舱室内无时无刻不再被一些棕色的液体所侵蚀。
那些植被的根须静静地袒露在飞船的舱室中,它们几乎打碎了所有的试剂。那些根须像是伸缩的食道、起伏证明着他们正在源源不断的吸取营养。
植被一直延伸到最远的两端控制台、甲板,一片血红。而重新拉远,那些植被所生长的中心则是一间占据了整个星球六分之一大小的实验室,雪白的墙面此刻已经变得粘稠、红润,那些高昂的设备可以看出中心实验室的重要性。
阿列塔利亚的呼吸加重了。
“你看到了飞船?”李明注意到他提起飞船二字时话语中的探究意味有些淡薄,更多的像是询问。他的眼神似乎变了,李明注意到他的反应,有些许差异。
“我帮你把实验星的计事年表拿来。”李明露出了了然的表情,看着阿列卡尼亚微微起伏的胸膛。他听见对方嗯了一声,李明也不多废话,转身就走向了观测站中心的圆桌。
阿列卡尼亚下意识扶紧了一些、握着望远镜的手——
实验室的中心,植被覆盖着那里天花板墙壁地面通往两侧的舱门都覆盖着那些起伏着的植物。它们生长时排泄出的液体让整个空间都变得闭塞、窒息。
那是一个他说不上来感情的女子,她黑色的头发——紧闭着眼睛,她被那些根系完完全全的从手掌脚掌纠缠入其神经的末端。
那些根系的“动作”十分的“尊敬”,它们将她高高地托举在空中,不让他受到那些业绩的侵蚀,她身上穿着实验的大衣除了脸只有脖子和手掌完整的露出在外面。
阿列卡尼亚很难形容这种的情绪,他不能理解为什么自己会看到女子的一瞬间产生一种莫名的心悸,他下意识的想移开目光——这像是一种情感上的落荒而逃。
她黑色的头发,她的指尖带着的血色,他有些懊恼于自己救不了她又有些难以面对将要持续的观察……他看到的会是现在吗?他等不及李明的材料,违反规定的,下意识切入了和总脑的连接开始查询相关的内容。
他不能理解植被对于人类产生超脱于本身情感的行为,并对那些植被的行为感到一种莫名的厌恶——
尤其是她的指尖,那联系着神经的末梢,被那些根系中最细软的部分轻轻的挑开一道口子,然后——钻进去。
她的面色平静,像是沉沉的睡去,似乎感受不到这一切,但他却下意识的开始担忧她。她会疼吗?她的未来呢,这是她的过去吗。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静静的看着这一幕,或许他更该惊异的是为什么植被会占领一艘飞船。
这是历史上发生过的?还是未来。
总脑回复了三个字:未连接。
这里距离最近的太空站很近,为了避免在作业中作弊,以确保能独立完成任务,任课老师已经切断了他们所有人的链接系统。
他这才反应过来,但他仍然觉得——这不一样,这是不一样的。
她是不一样的。
……
同他们这些精神力高的,任课老师都有过统一的单独培训——他们的目光在自转差的引导下,不只能看向过去,更可以看到未来。
那些白色的根须连接着她的神经末梢,几乎试图将自己的控制权交付给她。
她叫什么名字?她是谁。
他拿过了李明拿来的记事年表,他扫视了一遍几乎一瞬间就确定了——她不来自过去。
阿里卡尼亚拿起手旁正面排满了密密麻麻课程的课程表,翻到它空白的背面,顺手抽出了挂在李明胸口的那支蓝色沾水笔。
借着舱内为了便于观察模拟的重力——他在上面记录下了纸质的信息。
李明看着他,目光有些惊疑不定。他甚至怀疑这位朋友是不是见到了传说中的母虫,被其的精神污染……综合他刚才看到的场景,毕竟是实验星,曾经造出新的母虫这种事情。
算了,还是不想的为好。
之后,他看见阿列卡尼亚画了一张很细腻的女子肖像。他的画工很好,很难想象他这门手艺是在哪学到的,他的眼眶有些红。
那一瞬间,李明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那红彤彤的眼眶——又想他是不是吃错药了,或者他的营养剂里面被人掺了别的东西?
他问他这是发生了什么,他摇了摇头。
阿利卡尼亚几乎问过了每一位观察了实验星的同学,然而却没有一个人说见过她。
“如果是特殊任务的话,对方的资料应该不会给予公开。”一位同学说。
李明读过他上传给总脑的报告,那是学员共享、可以随意查阅的,报告的内容十分正常——就是关于一艘飞船的记录,那明显来自未来。
但他所记载的一切,都与他后来寻找的那名女子无关。
李明劝慰过他:“观测的不一定是现实,只是光线传播出来的一种可能。”
他劝他放下执念,他很认真的说:爱上不知道多少年前年后一个只知道样貌的女子是没有结果的。不知道名字,就连总脑也无从查起。
李明觉得自己不会接受那种有变动的生活,他是那种天生的“天才”,别人口中的“乖孩子”。
来到联邦军事学院,只是因为这里是联邦的最高等院校,他应该来这里,天生如此。
他原本以为阿列卡尼亚会是和他一样的人,至少他把军人当英雄。
但他突然感觉自己对阿列卡尼亚有些误判。但他从来都表现的果敢、遇事绝决,他在实战中的表现像一名真正的士兵。
他无法想象他会违抗上级命令的样子,但他确实在那一份报告中没有写出实情。
……
与想象中的不同。
然后,李明真的见到了“她”。
和他画出来的一模一样。
阿列卡尼亚向他介绍她时,他脸上的表情有些莫名的幸福。李明从没有见过他脸上露出那种拘谨的神情……
“这是我的向导,伊文·卡斯特罗。”他笑的像是结婚了,李明忍不住的想。
他看着他身旁那人的面容,有些恍惚。
华夏,古蓝星时代一个传承不息的文明,哪怕在星际时代也保留了其前文明的特征。他们的后裔大多数以黑发黑瞳,黄色的皮肤为其特征。
华夏人很讲究传承,如果身边的亲族出现这么全方面的显性基因,那大多数的家长也乐于给孩子取一个具有华夏传承意向的名字。
那是他们这些移民不约而同的默契。
他看向她那黑色的眼眸,又想起她的名字——伊文。
他由此推测,她来自实验星。
……
李明毕业之后便正常的进入了前线。那些与虫族的厮杀让他几乎忘记了这件事,哪怕想起他也只会感慨命运的巧合。
直到那天,他正在医疗室默默舔舐着自己的伤口、心灵的创伤。
他帮他的向导挡了一刀,目前半个身子已经麻痹了,需要重新连接神经、重塑□□。
明明只是□□的损坏,却伤及了神经,需要截肢,重塑神经。但对于他们这些哨兵来说,这已经是家常便饭。
跟总脑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享受这片刻停战的美好。
“你说虫族打正面战场的意义是什么?”
“无权限。”
“唉,那你说向导嫁给我的概率是多少。”
“根据连接信息来看,百分之六十二点八。”
“再帮我读一遍联邦的婚姻法。”
“婚姻关系的确立应以双方自愿为前提,且夫妻双方经基因检测确认无基因疾病者,方具备通过子宫培育技术孕育新生儿之资格。
未经官方指定程序申请而进行胎生行为的,一概严令禁止,因胎生可能对母体及新生儿健康造成严重损害,影响星际人口素质与发展之稳定……”
“怎么从这条读起?”
“已查询到您上次阅读的节点。”
“哒,哒”
李华还没有无奈到指着总脑鼻子骂的程度。
能活到现在的星际移民大多都受过一些基因改造。
他们的身躯尽管外观几乎相同,但内在却已经和蓝星时期的人类已经有了一定的区别。
太空的恶劣环境终究比不上地球,决定胎儿发育的重力也参差不齐,贸然的生育,引起下一代的畸形……伴随着中脑的体质,他得知他的哥哥李华给他发来了消息。
李明有些头疼的,摸了摸太阳穴看向那消息。
李华说:和他同届的约书亚·布尔和伊文·卡斯特罗带回了“茧”。
伊文·卡斯特罗……?
那种被命运所操控的感觉让他下意识的汗毛直树,手中握着的药品衔接掉落。
一瞬间的,他又盯着卡斯特罗这个姓氏看了几秒。他想起了那位在边陲行星代和虫族久战的威武哨兵。
她红色的长发,那双眼睛。他们被调度到前线来的时候,那场战役——她能活动的部分几乎只剩下了一个脑袋,从右臂到大腿,一个巨大的创面。
那场短暂的冲击结束后,她被她的向导捧在怀里,仰起头开怀大笑。
他忘不了那两人的对视,像是夜半中的惊雷。远处的杏仁味血腥味交杂着机甲的残骸原本黑的、银的铺红了满天。她红色的长发被咬去了一节,剩下的那些部分正在随着前线星上的尘埃一起飞扬。
娜塔莎·卡斯特罗。
……
作为阿列卡尼亚的朋友,李明的精神力自然也达到了第一梯队,但在那一场观测中他没有看到伊文又或者那些植被。
他在观测中看到的景象:在一艘磅礴的飞船上,舱内的中心实验室警报灯全部亮起,中兴实验室向外伸长出肉眼观测为四十厘米左右即将破壳的“茧”。
不知道是不是记忆的巧合,从李华那里得知信息的后来——在一些夜长梦多中,他总是能突兀的将伊文那张脸对上靠近“茧”附近的那名女实验员的面庞。
那名女实验员的目光不同于以往你名在任何实验场所见到的实验员,她的目光绝情的出奇,手上的量子刀悬停在“茧”的腹部。
他为了避免继续看下去,实际上是装作有意无意调整了望远镜的视角的。
——他怀疑那是命运的操控。但终究与他想象中的要有些偏差。
直到那次任务的一年后,他得到了伊文的研究导致她被截去了大半个身躯,目前甚至被接到了NB4上修养的信息。
终于,那些夜长梦多的翻来覆去被终止了。
他看到过阿利卡尼亚写的的纸质材料。
作为朋友,李明深切地知道他的性格。哪怕他去劝阻——也是无用的。
他不再对这个朋友抱有什么期许,只是希望离他远些、再远些——不要纠葛进那些深沉,乃至于关乎到种族命运人类与虫族,或者即将诞生的新型种族之间的漩涡。
后来,他听说他李华似乎因为一些意外提高了精神力,现在去当向导了——他深深的清楚后天提高精神力的唯一方法,于是和他也断了联系。
他对未来的想法很简单:找一颗适宜星球宜居和他的向导结婚。
如果真的打起了全面战争,那他希望能带着他的向导,开着飞船,在星际间进行无尽的旅行……
他恨自转差,也无奈命运向他们袒露了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真相。
……
心疼不是爱,而是一种特殊的感情。
我觉得亏欠更像是一种责任;内疚造就的“爱”更像是一种自我感动。爱是一种由心向外的东西,这里只是说他第一次见到对方时,就有那种来自宿命的悸动而不是一见钟情。
求评论——陆陆续续已经快写一个月了嘻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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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