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伊索尔德从梦中醒来。
白椿的演唱会一直到午夜才结束,她刚刚睡下不久,眼神还带着没睡醒的懵懂。
她是被声音吵醒的。那声音很难形容,像死神抽出镰刀时反射的银光,像垂死者鲜血流尽时发出的微弱呻.吟。
伊索尔德曾经短暂成为过阿斯塔,也因此,她时不时会听到这颗星球上发生的一些事。有些时候是针对虫族的密谋,有些时候是对清晨鲜花绽放的赞美,还有些时候是在悄悄提示她,有什么即将脱离掌控的事情要发生了。
她掀开被子,目光在卧室内扫视一圈。
没有异常。
“塔纳斯?”她在精神网络里轻声呼唤,“我要出去一趟。”
隔壁房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片刻后,伊索尔德房间的门被打开,仪容整齐到可以去开会的大祭司站在门口。
“殿下要去哪里?”塔纳斯知道伊索尔德肯定有某种理由才会在大半夜外出,她没有反对,而是熟练地将王虫过长的头发挽起,不至于让它妨碍到伊索尔德的行走。
“我猜是不夜城。”伊索尔德小声说,“有个人要死了,阿斯塔问我要不要去救她。”
塔纳斯对王虫跟母星之间的隐秘联系也略有耳闻,“想必是重要的人。”
“大概吧。所以我们能快一点过去吗?”
塔纳斯的能力与空间有关,只要她愿意,就能够在不借助任何外力的情况下做出短距离跃迁。这是伊索尔德能想到的去不夜城最快的办法。
“当然。”塔纳斯的周围有白色的光开始涌动,她弯下腰,将伊索尔德抱到了自己的手臂上,空间开始扭曲,模糊的景象开始出现在白光之后,伊索尔德从中看到了白山茶剧院。
白光覆盖住伊索尔德的身体,她闭上眼睛,耳边传来塔纳斯的声音。
“很快就到。”
......
不夜城的晚风温柔异常,对这里的居民来说,这个时间还不算太晚。
辉煌的灯光点亮了整片城区,然而即便是如此明亮的城市里,依然有光芒照耀不到的阴影。
空荡荡的小巷里,卡涅尔靠着墙慢慢滑落在地。她刚刚被帝国派来的杀手重创,尽管借了人鱼的演唱会作为幌子逃跑,但按照现在糟糕的情况来看,被发现也只是时间问题。
腹部被利刃划开了巨大的创口,量子刃过高的温度灼伤了皮肉,滋滋作响,闻起来竟然还有些独属于肉类的香味。
她捂着伤口,尽力压抑着自己的呼吸声。
还不到要死的时候,她很冷静,从随身携带的空间纽中取出急救用品,开始抢救自己岌岌可危的血条。
她仔细地给自己缠上绷带,手法很生疏,毕竟在此之前她只是个机甲师。
不是每个机甲师都能像开国皇帝那样能文能武的,至少卡涅尔只擅长设计并制造武器,她拿过最重的东西是维修箱,最擅长的事情是画设计图。如何从杀手手中活下来这种问题太过超标,她自己都奇怪为何能活到现在,甚至还跑到了虫族的领地上来。
伊索尔德就是这时候出现在她面前的。
“我想你需要一些帮助。”开口的虫族被另一只虫族抱在手臂上,她对卡涅尔身上发生的一切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的情绪,只是有些困惑,然后很快归为平静。
卡涅尔不小心戳到自己伤口,嘶了一声。
“一个公认的事实是,天上并不会掉馅饼。”她缓缓说——不缓不行,她换口气都疼,“同理可得,因为重伤就被路过好心人捡走这种事属于做梦。”
伊索尔德没太听懂卡涅尔的话,她星际通用语还没有学到这种能够无缝理解人类委婉言辞的程度,因此她很坦率地说:“抱歉,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卡涅尔噎了一下。
“意思就是我觉得你不怀好意。”她没好气地说,“你都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这么凄惨地出现在这里就要提供帮助,要么是滥好心,要么是别有所图。如果你知道那就更不对了,”她说,“难道你跟帝国是一伙的?”
这不太可能。毕竟帝国一向跟虫族水火不容,听说前不久虫族还炸了他们几个星港。没道理会帮着帝国来追杀自己。
“虽然我还是没听懂你在说什么,但我跟帝国可没有关系。”伊索尔德被滥好心这个词难住了,决定回去加强语言学习,“事实上我的确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我会帮你的。”
银发绿眼的虫族从祭司手上跳下来,轻巧地落在了卡涅尔的面前,她偏了偏头,绿色的眼睛如同翡翠。
“阿斯塔让我来救你。它有自己的理由。”她牵住卡涅尔的手,又牵住塔纳斯的,两虫一人连在一起,塔纳斯的身边又开始有白光晕开。
不远处传来脚步声,人类的呼吸声出现在两只虫族的视域之中。伊索尔德瞥了他们一眼,发现他们跟之前安装炸弹的人有相似的气息。
伊索尔德的话在扭曲的空间中模糊不清,但卡涅尔奇异地听懂了。
“不需要问我理由。”她平静地说。
......
光芒一闪,塔纳斯带着王虫和卡涅尔回到了王城,早已准备好的医疗虫开始熟练地为卡涅尔包扎,后者暂时无法对此发表什么看法——柔弱的机甲师在空间跃迁中直接晕了过去,她身上的伤甚至因此更重了些,
以人类的标准来说,她伤得很重,估摸着至少也要三天才能醒。伊索尔德没太在意,把她放到安全的地方就不管了。
“不知道阿斯塔为什么要救她,”王虫回到卧室的时候还在想,“难道她身上带着一个很大的秘密,值得帝国为此不远万里来杀她?”
想到这里,她又有些忧心忡忡。伊索尔德不关心人类那边发生了什么事,她只是觉得阿斯塔星的防御系统该更新了。
又是炸弹又是杀手的,不能总让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到家里来,这很不好。
伊索尔德怀着这样的忧虑睡着了。
......
第二天清晨。
“你出去玩居然不喊我一起!”苏珊的叶子盖在伊索尔德的脸上,它用力蹭了下,刚刚睡醒的王虫迷茫地睁开了眼。
“什么?”她揉了揉眼,把头更深地埋进枕头里去。现在还不到她的起床时间,纯粹是苏珊醒来之后发现伊索尔德居然悄悄出门,自己气不过把她硬生生叫起来的。
“我说那个人类,在隔壁睡着的那只,她刚刚醒了说要找你。”苏珊提高声音,“你怎么捡了只人类回来。虫族跟人类关系不是很差吗?”
苏珊的语调配上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太奇怪了,伊索尔德这下彻底睡不着了,只能不情不愿靠着抱枕坐起来。她把百合花抱到怀里,报复性地搓了搓它的花瓣。
“这么快就醒了?”她有些吃惊,“我昨天看她还流了好多血。塔纳斯有来喊我吗?”
“还没到起床时间,她怎么会来喊你?”百合花也很奇怪。
“那你怎么知道那个人类醒了?”
“我就是知道。”百合花哼哼,“我们植物的感觉可是很灵敏的,方圆百里有没有活物一清二楚。那么大个人的动静,我还不至于察觉不到。”
“就是说你可以当生命探测仪?”
百合花大怒,枝叶哗啦啦扑到伊索尔德脸上,“别说的我像机器一样!坏虫族,你能不能好好学通用语。”
“我不是那个意思,”伊索尔德呃了一声,“好吧,我会好好上课的。我保证!下次一定用非常合适非常妥帖的词来形容你!不要拍了!”
灰百合见好就收,把叶子收回来很得意翘了一下,“这可是你说的,我刚刚录音了。不许反悔,下次通用语测验一定要过九十哦。”
“我知道了。”伊索尔德翻身下床。
“你要去找她?”
“嗯?对啊。她不是说有事找我嘛。总让人家等着很不礼貌吧。”伊索尔德一边说,一边洗漱。她随便穿了件方便的衣服,灰百合不讲道理地缠在她脖子上。
“好凉。咦,你可以离土了?”
伊索尔德早就知道苏珊在长到一定程度后可以不用再依靠泥土和水源生存,但没想到会这么快。
“不然你以为昨天我怎么去看的演唱会?”
“我以为你找虫族把你带过去的。”伊索尔德如实陈述。
毕竟她昨天见到苏珊的时候对方正好好地待在土里,莫非灰百合把自己的花盆也一起带过去了?
灰百合无语一瞬,“算了,你先去找那只人类吧。她现在还醒着。”
“嗯哼。”伊索尔德推门出去,目标明确地走到了卡涅尔所在的房间。
叩叩叩叩。
她礼貌地敲了敲门。这是之前礼仪老师教她的人类礼仪,幸好她还没忘记。
“...请进。”
虚弱的应答声从里面传来。
伊索尔德走了进去。
......
卡涅尔看起来比昨天更憔悴,她大概没睡好,黑眼圈异常严重。原本狰狞的伤口被好好上药后只留下了一道长长的疤痕,等之后用点药膏就能去掉。
伊索尔德打量完她,很自觉地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卡涅尔心情复杂地看着她。经过一个早上的洗礼,她已经彻底认清了自己昨天被王虫救了这件事。好处是追杀她的人大概没有完成任务的机会了,坏处是这简直不亚于把自己送进老虎窝。
毕竟就刻板印象来看,虫族真的挺讨厌人类的。
“有什么事我能为您做的吗,殿下?”她在心中叹气,为自己默默掬了一把泪。不管怎样,先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虽然不知道对方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如果不涉及性命就给吧。卡涅尔已经打定主意在养好伤之前做一个对王虫百依百顺的好人了。
“我?恐怕没有。我救你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你就当我路过好了。”
这真的可能吗,卡涅尔一瞬间被震撼到了,从没听说过虫族里还有这种天真善良的款式啊。
话虽如此,卡涅尔也不可能真的什么也不做。她想了想自己有没有什么可以作为报答的东西,最后遗憾地发现,因为逃离得过分匆忙,稍微值钱些的东西都忘记带上了。她现在浑身上下最值钱的东西一个是她的脑子,一个是她的设计图。
她决定再问一次。
“那,殿下您对机甲感兴趣吗?”她说,“我姑且也算是个机甲师,如果您需要的话,我可以送您几张设计图。”
怎么回事,这只虫族的眼睛怎么亮起来了。卡涅尔再次审视了一遍自己说的话,自觉没什么问题才对。
“殿下?”她谨慎地问,“我说错什么了吗?”
“不。”伊索尔德很快地回答,她站起来了,双手握住了卡涅尔的手,“你的水平怎么样?有没有证书?”
一说到自己的领域,卡涅尔就自如了起来,她感觉自己正在参与某个大型企业的应聘会,而面试官是该企业的最大BOSS。那又怎么样,卡涅尔这个名头可不是浪得虚名,她颇为骄傲地开口:“我持有九级证书,殿下。你再也找不出一个比我更好的机甲师了。”
“那太好了!”面试官欣喜地看着她,立刻拍板让她入职,“那你来当我的老师吧!”
“这有什么问题,”她一口应下,才发现有什么不对,“呃,等等???你说什么?”
“来当我的老师吧。”伊索尔德眼睛亮闪闪地看着她,“嗯,作为福利,你可以一直住在这里,不用担心被帝国抓回去。我也不会过问你的事情,你只要负责教我一些机甲知识就好了。”
恐怕世界上再没有这样一份能保障她人身安全的offer了,卡涅尔想了很多,最后很郑重点点头,“好的。我会努力将您培养成本世纪第二天才的机甲师的。”
一旁围观的灰百合疑惑地问:“为什么是第二?”
“因为第一是我。”她说,“只要我活着,就只会是我。”
之前申签失败了呜呜…收拾收拾心情继续写了。卡涅尔其实是一个很骄傲的人hhh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被追杀的机甲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