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索尔德趴在床上,时不时提笔在面前的光屏上勾画。一行行课程整齐排列在她面前,涉猎范围从机甲到历史,从天文到地理,从生物到战争。五花八门,无所不包。
在接入精神网络后,伊索尔德就正式开始了自己作为王虫的生活,具体来说,就是她要准备开始上课了。
课程主要分为族内和族外两部分,前者以历史和政治为主,旨在培养王虫的政治素养,帮助她更好地处理族内事务。后者则是因为虫族一向有成年后外出游学的传统,所以要提前了解一些外界的知识,为以后做准备。族外课程以王虫的兴趣为主,由其自行选择。
伊索尔德现在就正在填写后者的课表。
《常见矿物一百种及分布地》
《政治与经济的基础构造——以孤岛实验为例》
《时间、空间与未解之谜》
《宇宙百科全书》
《机甲入门一百问》
......
伊索尔德凝视着光屏,手中的笔缓缓停了下来。
上面已经选定的课程和族内的加起来,足够填满她从现在到成年的全部空闲。
“好像有点太多了?我是不是应该空一些出来。”她有些不确定。
坐在床边的塔纳斯侧过身看了看王虫的规划,手指虚虚点了几下,划出几门类型重合的,“这些内容都差不多,您感兴趣的话,选择其中一门即可。”
伊索尔德划去多余的,在最后两门课之间犹豫不决。她对机甲制造很感兴趣,但是园艺相关也无法放弃。
被王虫又一次以目光求救的大祭司给出了自己的解决办法,“可以让精通这两门课程的老师把内容压缩在一起,不过会辛苦一点。”作业也会翻倍。
“不过如果是机甲的话...我们并不依赖机甲进行战斗,族内对此有研究的也算不上多,最多只能起到入门的作用。人类在这方面很有研究,您需要的话,可以让克索去跟帝国沟通一下。”
“帝国会愿意吗?”伊索尔德疑惑,她记得自家跟帝国关系还蛮差的。
“可以告诉他们不派人过来的话就轰炸星港。”塔纳斯温柔地说。
“这不会引起外交事故吗,”伊索尔德有点心动,“我记得我们好像跟人类签了和平条约。”
“您还记得之前的历史课吗?在领航者事件后,人类被分成了联邦和帝国两部分。”
伊索尔德点头,“联邦依赖科技,帝国则更看重异能者。它们共同分食了太阳帝国的遗产,在宇宙联盟中享有平等的权益与地位。”
“正是如此。因为过分看重异能的作用,帝国十分排斥普通人,加上他们对机甲技术相当不屑,前几任皇帝流放了不少具有机甲才能的普通人到边境。她们在边境秘密组建了黑市,只要报酬足够,我相信能找到合适的老师。”
“那就这样办吧。”伊索尔德确定好最后一门课程,关闭光屏。她在床上滚了滚,被自己的头发包得像蚕蛹。
她放空目光,慢慢把自己蹭到塔纳斯身边。
“啊,”她嘟哝一声,“今天好像没有事做了,有点无聊。”
塔纳斯想了想,提议道:“时间还早,您可以去不夜城逛一逛。”
阿斯塔星上一共有十六座城市,各有特色,不夜城以开放与娱乐出名。
“嗯...”王虫又翻了个身,“我记得苏珊好像也去那里了,据说是看什么演出。”
“是白椿的演唱会。一位出身人鱼族的歌星。”
“人鱼啊...”伊索尔德喃喃,想起之前接入精神网络时看到的场景。
一望无际的大海深处生活着无数人身鱼尾的生物,她们有着与人类相似的外表,但生理构造却完全不同。那些貌美的人鱼手臂和面颊上都覆有鳞片,修长有力的尾巴能轻易掀起海浪。
“人鱼王很好看,”伊索尔德认真评价,“黑色的尾巴像星空一样,还会闪光。而且性格也好温柔,她发现我一直在看她的尾巴后,还送了我一块鳞片。”
说到这里,伊索尔德从自己的裙子里掏了掏,掏出来一块流光四溢的黑色鳞片。
鳞片上满是刻痕,边缘锋锐,轻而易举就划开了伊索尔德的手掌。一丝血线缓缓浮现,塔纳斯默了默,感觉有些心梗。
“她可能并不是…在跟您打招呼。”
黑尾人鱼性情凶残且好斗,当察觉到有陌生气息靠近自己的时候,最有可能做出的举动是直接一尾巴抽过去。按照塔纳斯对现任人鱼王的了解,对方很有可能只是在对这个突兀闯入自家领地的虫族表示不爽。
“精神网络并不具备传送的功能,您是怎么把它带过来的呢?”
“我刚刚只是想了一下。”她似乎也有些困惑为什么,“然后就感觉口袋里突然沉甸甸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
“可以让我看一下吗?”
伊索尔德把鳞片放到塔纳斯的手上,大祭司把人鱼王的鳞片放在一边,又从空间纽里拿出以前收集到的鳞片进行对比。两者看起来一模一样,无论是颜色,还是外表,甚至连锋利程度都没有任何区别,一定要说的话...
“太新了。”塔纳斯说,“虽然复刻了原本的花纹与伤痕,但是并没有血的气味残留。我猜您的这片是根据回忆构造并复制出来的。”
虫族的能力体系以精神力为主,但也不乏觉醒其他异能的例子。伊索尔德也许无意间觉醒了与复制或构造有关的异能,只是到现在才发现。
塔纳斯推测,人鱼王大概只是顺手投掷了一块鳞片当暗器,结果却被自家王误以为是礼物,并无意识复制了出来。
“这是好事。”强大没什么不好,塔纳斯乐于见到王虫拥有更多力量保护自己,而且这在一定程度上也能够减少伊索尔德对精神力的依赖,不至于让她又很快回到之前的状态。
她把两枚鳞片都放回伊索尔德手中,“人鱼的鳞片很锋利,请您小心。”
伊索尔德把它们收好,忽然想起来什么。
“塔纳斯为什么也有人鱼王的鳞片?”
大祭司笑得很含蓄,“以前游学时年轻气盛,跟人鱼王打过几架。”
“塔纳斯以前的性格跟现在很不一样啊。”伊索尔德从床上坐起,把头发粗暴捋到背后,瀑布般的银发像凝练的月华那样倾泻下来,“长大后都会这样吗,我也会这样吗?”
“那就看您自己的选择了。”塔纳斯语气温和,“外面的世界跟阿斯塔星大不一样,也许到时候您会有别的感悟。”
伊索尔德眨眨眼,开始畅想以后,“游学的地点我已经想好了,先去第三星系逛一圈,然后去看看人鱼,龙族和羽蛇可以等到以后再说,反正他们活得很长,不用担心看不到。等玩够了就去找个学校上学。听说亚达娜尔思学院里有全宇宙最美丽的花,不知道会不会对新生开放。”
亚达娜尔思学院是六大星系中排名第一的学院,它只开设六个大类专业,因为其优秀的毕业率与师资力量吸引了全星系的天才报考。
毕业于此的学生在未来的选择上非常自由,她们可能选择任何地方、任何职业作为自己的努力方向,一段又一段传奇因此流传在六大星系的每个地方。
“亚达娜尔思学院设有交换生制度,您可以以高阶虫族的身份递交申请。只是记得别用本名。”
“嗯?”伊索尔德疑惑。
塔纳斯缓缓道:“因为他们会害怕。每一位阿斯塔降生于世后都将使整个宇宙震动,没有谁能说清为什么,也许只是命运。”
命运使得阿斯塔的姓氏长久镌刻在每个种族的心中,和她们短暂的生命相比,甚至有些讽刺。
阿斯塔的早逝在宇宙里并不算秘密,那些光芒万丈的天才飞快地长大,然后,又飞快地死去。
她们就像流星一样匆匆到来又离去了。
这是虫族心中永远的隐痛。
...
伊索尔德沉思着,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而塔纳斯的目光投向更远处,与广场上母亲的雕像对视。
即便种种征兆似乎在预示着此代王虫的早夭,但塔纳斯依然相信她会拥有与先代们不同的命运。她看到过星辰的预言,知道这种命运会在伊索尔德身上结束。
就像她看到了“母亲”给出的答案一样。
命运。伊索尔德在心底慢慢念了一遍这个词,突然感觉到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似乎也曾经有谁以这样的语气对自己提起过这个词,但是这种感觉如同砂砾般脆弱而易逝,它被海浪冲垮,只在伊索尔德心中一闪而过,留下潮湿的沙滩。
她抬起头,忽然觉得塔纳斯的身上流露出一种深深的寂寞。仿佛在沙漠里走了太久,已经分不清眼前的到底是绿洲还是海市蜃楼。
她知道为什么。
年幼的脸上浮现了某种近似于安慰的神情,在这一刻,她看起来似乎比塔纳斯这位大祭司更为年长。
“在故事里,这种命运都是会被打破的。”伊索尔德对她说,“勇者反复在同一条道路上受伤,最后也会走到尽头成功斩杀魔王。魔王战胜了不死,而勇者打破了不胜。”
“塔纳斯喜欢这个故事吗?”
塔纳斯白色的眼睛里出现了一种复杂的神光。
“没有比这更喜欢的了。”她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