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号……边缘星?”
时顷下意识重复了一遍。
以星球为单位计数、命名 ,闻所未闻。
她尽量保持人设:“我以前没听说过这里,它前面还有十八个边缘星球?”
“以前是有的。”朗星回答的语气不是很肯定,“……据说好多都污染严重,变得不可居,就废弃了。”
顿了片刻,似乎想到什么,朗星的声音突然提高了一些。
“我记得萨温老师说过,目前可居的边缘星还剩下八个。”
时顷默默记下这些信息。
她其实还想问除了边缘星以外,还存在哪些有人居住的星球。毕竟,有边缘就有中心。
可作为朗星眼中曾经的贵族,这个问题时顷就不适合问出口了。
她不了解边缘星球还情有可原,若连中心的星球也不了解,无异于自曝身份。
现有的谜团一大把,时顷本就没心思解,更别提增加新的麻烦,于是克制地结束了对话。
不一会儿,雨彻底停了。
朗月哭累了,在朗星的怀里再次睡着。
朗星轻手轻脚放下她,回到被掀毁一半的大门边,看样子打算继续守在那里。
时顷本不打算再睡,忽然,一股困倦感来袭。
她想了一下,重回被窝躺好,刚闭眼人已经睡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时顷做梦了。
梦中,她陷入一种奇怪的状态——身体轻飘飘仿佛没有重量,漂浮在半空,四肢蜷缩成一个睡在摇篮中的姿势,一动也不能动。
眼前是长长一排巍峨耸立的柱子。
这些柱子有的白有的黑,有的黑白交错,全都下窄上宽,微微弯曲。
时顷的头不能动,看不到柱子的顶端,不过她想,如果它们够长,这样的弧度一定能在某一个高度联结起来,组成穹顶。
那一定很壮观。
可是,不对!
又不对了!
哪里出了问题?
时顷的大脑敲钟似的“嗡”了一声,冒出挣脱梦境的念头。可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下一秒,念头就像被偷走,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在梦里昏昏欲睡,只觉得熟悉又安详。
……
同一时间,十九号边缘星黑暗深处。
两束亮光打在地面,一人站立环顾,一人蹲下查探。
“死了。”查探那人道,女声清凉。
“组长,攻击民众的污染者已解决。”站着的是一位男性,声音年轻,对着亮光的手环说话,像是在汇报。
“我们将使用H1型火焰枪处理尸体,再将其携带的污染物质压缩带回。”
“好。”另一道沉稳的女声响起,“辛苦了,注意安全。”
男人结束通话,拿出火焰枪,让女人先让开,不料女人没有动。
他上前查看,女人眉头紧皱,指着尸体脖颈位置,语气惊诧:“你快看,这是什么?”
……
时顷半眯着眼,神色些许恍惚。
她不意外自己会做梦,那是使用鳞片的后遗症,她曾被动触发过,知晓这个流程。
她意外的是,这次做梦的内容。
朗月咯咯笑着爬到她眼前,昨晚哭久的眼睛还肿着,眼底已经没有了阴霾,甜甜地喊:“姐姐!”
时顷顺手揽住她,抬眸望向屋外。
天际星光不再,日头刚蒙蒙亮起来。
始终罩着天空的灰白色雾气,此时看上去也比夜晚更有存在感。
蹲守在门口的朗星回头,露出一双疲倦的眼睛:“我们该出发了。”
“朗小月,把鞋子穿上。”
朗月从时顷的怀里探出头,大大的黑眼珠子咕噜转了两圈,兴奋不已:“去去玩啦?去去城里?我要去!”
朗星脸上没笑,扫了一眼破洞的门,点头:“嗯,去城里。”
他走过去,帮朗月穿鞋。
那是昨天他在外面穿的鞋子,穿在朗月脚上明显大了,将鞋带拉到最紧,才勉强不至于掉跟。
而后,他把展开的被子卷起来,放回角落。
刚放好,又抱起来。
朗星在空荡荡的房间内环视一圈,最后走回门口:“……姐姐。”
他声音小得蚊子似的:“能不能帮忙抬一下石头?”
得亏时顷耳聪目明,才听清了。她什么也没问,抬起石头一角。
朗星飞快把被子塞进去,时顷放下石头,薄薄的被子压得看不见一点影子。
又将空铁盒拿在手里,朗星牵起朗月,呼出一口气:“好了,可以走了。”
时顷点头,跟在两人身后,内心生出一点唏嘘——好歹是一个家,需要藏起来的东西竟只有一床被子。
门外空无一人,和昨日傍晚时顷刚来时一样,家家门户紧闭。
此刻天色尚早,又带着朗月,他们走得不快。
中途,路过昨天躲雨的空屋,时顷像是随口一问:“漏雨的位置会有人来修吗?”
朗星正低头警告朗月不许再拿手揉眼睛,闻言往空屋瞥了一眼:“应该会吧,就是不知道协会什么时候能派人来。”
这时已步行约莫一个多小时,朗月开始赖赖唧唧,说自己走不动了。
朗星提着她的小胳膊,打商量:“再坚持一会儿,我们都快走一半了。”
许是见时顷还盯着那间空屋,朗星多解释了几句:“这种空屋是协会专门建出来避雨用的公共设施,不属于私人,所以协会每年都会检修。”
“只是从城里开始到城外这么偏远的地方,要等很久。”
时顷不知道朗星口中的协会是什么,不过这个协会做的事听起来,倒是类似民生基础建设。
公共设施会年年维护,私人……她念头一转,问道:“你的房子呢?没人管吗?”
朗星身上半挂着朗月,不小心趔趄了一下,踩中一颗小石子。
他光着脚,自然硌痛了,嘶一声,道:“要自己修。”
男孩的脸上出现了不符合年纪的沧桑与无奈:“协会不会管,也管不过来。”
他蹲下身,摸了摸朗月的额头,满是汗水,知道她是真走不动了。
于是将唯一一双鞋子换到自己脚上,把朗月背起来,继续朝前走。
时顷落后一步,看见两个孩子一个比一个瘦小的背影。
即使瘦小,朗星作为哥哥,也把更小的妹妹驮在背上。
时顷没有上去帮忙。
经过一天一夜的相处,朗星的性格她也大致有所了解,他不愿意欠人情,警惕心又重。
既如此,时顷自然不会多事。
不过这样一来,他们的速度又慢了一些,临近中午,才终于进城。
刚入城,扑面而来的水蒸气便引得时顷多看了好几眼。
街边一辆小推车后面,一个瘦老头正一边搅动铁勺,一边高声叫卖:“甜糕,甜糕,加糖的糊团嘞——”
周围并没有任何香甜的气息,时顷特意观察了一下,发现他卖的东西跟昨晚朗星拿出来的白色糊糊极为相似。
再往前走,临街两排生活气息浓郁的房屋,人口密度骤然攀升。
他们从其中穿行而过,除了住家人户还有挂牌的商店、诊所、修理铺。
道路尽头,视野再次变大,前方一大空地后伫立着一座三层高拱形小楼。小楼正前方三楼高挂着一个牌子,上书——人类共助协会。
这就是朗星口中的协会。
也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
朗星抖动肩膀,把已经睡着的朗月叫醒。朗月从背上下来,迷迷糊糊地扶着朗星的手臂穿鞋,又想拿手揉眼睛。
朗星再次拿开她的手,不许她揉:“朗小月,说多少次了,不能拿手揉眼睛,会生病的。”
说完,牵起妹妹的手,走在前面带路。
三人踏入协会一楼,引入眼帘是大厅前台一张银色金属桌后,一位白发老奶奶打盹的身影。
老奶奶看上去年逾古稀,时顷不太好意思打扰,可周围左看右看没别的人了,只好轻敲桌面,将人唤醒。
老奶奶慢吞吞抬头,一只有着明显白点且毫无光泽的眼睛“看”向时顷。
时顷顿了一下,礼貌地转移视线,将目光停留在老奶奶另一只功能完好的眼睛上。
朗月被吓了一跳,躲到朗星身后:“哥哥……”
“嘘!”朗星反手捂住朗月的嘴,“不许乱说话,乖。”
时顷看着老奶奶摸出一副老花镜带上,平缓地道出将其唤醒的原因:“打扰您了,我来测试身份。”
老奶奶扶了下镜框,视线朝上,落在时顷头顶:“从哪里来的?”
这长头发果然扎眼,不过……
时顷面色不改,答非所问:“我刚来这儿,还没有标记,所以来测试。”
老奶奶审视的目光停留了几秒,“嗯”了一声,没有再问,而是转向一旁的朗星。
她似乎认识朗星,皱起眉头斥道:“怎么变成了一只瘦猴。”
朗星低下头,不自在地扯了扯衣摆:“琼斯奶奶,好久不见。”
琼斯奶奶朝朗星身后瞟去,他又忙道:“这是我妹妹,她叫朗月。”
朗月藏在朗星身后不肯出来,琼斯奶奶也没接着看,她又扶了下镜框,从桌子底下拿出一块透明薄板。
薄板亮着光,边缘包裹金属条,约莫手机大小。
琼斯奶奶按了几下,把老花镜取下来:“你知道测试的地方在哪,直接去吧,那里有人登记。”
朗星点头应“好”,刚转身又停住,拉着朗月的手,小声道:“琼斯奶奶,下次再见。”
琼斯奶奶已经闭上眼,没有做出回应。
三人离开前台,依然是朗星带路,穿过空旷的大厅,一楼最左侧走廊右拐,便是测试室。
房间不大,门外排着4组人。
前三组皆是母亲带着孩子的组合,这些孩子最大也不过朗月的年纪,最后一组竟是认识的人——光脚青年维克亚。
他今天仍然光着脚,正在安抚一个同样光脚的哭闹的小男孩。
朗星上前打招呼,维克亚惊喜地笑了一下,又很快低头接着哄。
当队伍轮到维克亚他们进去的时候,小男孩才停止哭闹,怯生生趴在维克亚肩头,由维克亚抱着进去。
两人很快出来,维克亚手里拿着一张纸条,终于有空和朗星聊两句:“原本也没敢想,这个结果提前料到了。”
看来结果是原始人。
朗星不知道说什么,“嗯”了一声,又听维克亚道:“再说了,家里没吃的了,我们本来就是为了这一张免费餐票来的。”
维克亚嘴角牵得勉强,朗星低下头,摸了摸一脸懵懂的朗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