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ABO】时光之诗 第62章 第五十七章

一楼入口右拐是儿科门诊，所以墙壁上能看见各种各样的儿童画，猫猫狗狗小鸡小鸭，个个都憨态可掬地、笑眯眯地趴在墙上不说话。天花板上每隔几步就有着明亮柔和的星星灯，伴着缓慢移动的、裸眼3D形式的云朵和月亮，偶尔还有可以喷出绛紫色云雾的巨型鲲鲸穿梭其间，配着广播中间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的、叮叮咚咚的空灵白噪音，仿佛给孩子们编织了一个温柔而梦幻的童话。

天花板之下，所有窗户的玻璃尽数碎裂，灰尘遍地。能看出当时事发突然，各处科室的门都大敞四开，还有不少已经死去的医生和患者倒在地上，死于痛苦的三次分化，血液将地板全部沁染成深色，尸体身上的细胞在辐射的影响下随机增殖，有些甚至失去了人形，惨不忍睹。

简直像是在童话故事中突然出现了一枝由超越位面的黑暗力量催生出的、突兀的、可怖的恶之花。

无一例外，死者的性别都是Beta。

柏时荫三人小心地在走廊中避开还在增殖的众多尸体朝着医院深处行进，中途看见那些尸体上有能够辨识身份的工牌，则会短暂停留片刻，隔着工程服的连体手套小心翼翼地将那些工牌挨个取下收容妥当。

急诊室外，墙面一角被歪歪扭扭地刻满了大大小小的“平安”、“活着”、“平安”、“活着”、“平安”……

抢救室门口，一支抽满鲜血的针筒深深插在地面，被他们成功回收。

三人沉默着在转角处沿楼梯向上。

二层有新生儿重症监护病房、新生儿病室和产房。值得注意的是，这些地方的门边都有着一名医生或护士倚在墙上的门禁开关处，从姿势上不难看出，他们在逝去之前依然死死控制着按钮，用力到即使浑身的细胞都在不受控制地承受着基因污染也不曾放弃。

而且，这一层内的所有尸体几乎都分布在重症监护病房和病室内，走廊上只有医护人员的尸体。

柏时荫的耳机中传来沙沙响声，随后是柯尔德里希的声音，涩然道：“……我前几天看过一些军区报道，新生儿的病房和病室为了防止分化性征遗传病蔓延，对于这种基因污染有强制隔离措施。这里的设备如果全部开启到最高功率的话，应该能够抵挡一阵辐射污染，但是开关都在病房外面……所以这些医护人员当时将所有民众都安置在了病房里，他们却都……唉……”

“我也看过那些报道，”莉莉娅慢慢走到一间最近的病室门口，抬手将一个患儿家属手中未能递出的糖果慢慢取下，放进了同样死去的孩子的手里，柔声道，“这些医护人员的努力并非毫无意义，当时还是有一些保护妥当的新生儿被我们成功营救出去了，跟着不会被污染的Alpha和Omega一起。”

三人将走廊上的所有工牌全部认真回收，接着在每个病房中都检视了一遍，确认没有身份信息遗漏后，朝着走廊上的所有尸体深鞠一躬，继续上楼。

三楼是安宁疗护病房所在地，被安排在这里的都是接受临终保守治疗的人们。

每一张病床的床头除了贴着患者的护理卡以外，还悬挂着一个笔记本，用来帮助这些身处病痛中的患者们在接受治疗的过程中与他人沟通。

在收容过程中，三人也随意翻动了几下这些病房里的笔记本——

“今天感觉比之前好，病号餐也吃了，家里人不要担心，孩子们的婚礼照常办，我看看录像也高兴。”（杨梦生，男Beta，64岁，基因辐射病）

“病友们说阿囡之前来过一次，但我睡着了没看到，什么时候再来呀，我想她了。”（于梅，女Beta，57岁，腺体僵化症）

“我昨天晚上梦见家里的咪咪了，她说让我快快好，回家以后她要把她的零食和玩具都分享给我。哈哈哈，我怎么能吃她的冻干呢？”（花甜，女未分化，11岁，腺体坏死）

“隔壁床的那个同学昨天离开了，他真幸运。我也想走，但是没有配型成功。妈妈今天凌晨又在哭，我当时在装睡不能起来安慰她……但是我长大要当医生！把这个病彻底消灭掉！”（时雨，男未分化，9岁，腺体细胞增生异常综合征）

……

柏时荫在一间病房收容身份信标结束以后，转身以前突然注意到在一张病床的枕头下露出了纸页一角。

于是他伸手将那张纸拽了出来。

是一封给医护人员的信。

“给一直照顾我的医护人员叔叔、阿姨们：

谢谢你们一直都在帮我稳定病情，但是我知道我缺少腺体以后应该是活不了多久了。当时被军人叔叔们从战场上救下来的时候我就已经陷入了昏迷，是你们给我延长了几天生命，让我能够和阿瑶姐姐重新团聚，谢谢你们。（段落后面用红色蜡笔画了一朵小花花和一排爱心）

“阿瑶姐姐说她的病不算重，过几天就能出院，但是我知道她只是在安慰我，她在寻找很多器官，如果不换的话，也会死的。（用蓝色蜡笔画的泪滴）

“每次痛起来的时候，她都会给我讲她在几年前跟着星盗们在银河中旅行的故事。但我却没有什么东西能够用来交换她的故事。只记得她说过将来想要做星际流浪客，在银河中旅行很酷也很不容易，星际流浪客应该有一副最好的身体才对！（一个金色的、有些模糊的大拇指）

“……

“所以，请在我死后将我身上还能使用的器官都送给阿瑶姐姐，她未来会成为全银河系最帅的星际流浪客，带着我的那一份一起。”

落款是歪歪扭扭的两个字，笔画散乱。

柏时荫用手环扫描以后都要辨认许久才能看出来是什么——符珩。

就在刚刚他收容过同名护理卡，记得这是个缺失腺体的10岁小女孩，她的遗书字迹从最开始的工整流畅、花团锦簇到最后的笔力虚弱，每段之间差异显著，看得出这孩子认真斟酌了许久。

但是邻床护理卡上记录的名字却没有“瑶”这个字。

所以大概率那个“阿瑶”已经……

明明知道这东西被收容以后也不一定能有机会找到那个“阿瑶姐姐”，柏时荫还是鬼使神差般伸出手去将那一页遗书妥善折叠起来，收进了自己的战术包里。

其余的两个生物信标也在七楼和十六楼被成功找到，三人中途用军用跃迁技术回了一趟飞梭，将找到的所有物品全部送回货物舱段妥善收容消杀。

随后他们又去了地图上标示着存在生物信标的其他地方。

商业街的店铺、地下酒吧、体育场、学校、旅馆、饭店、巡防队驻所……

除却偶尔能在街道上远远遇见几个穿着橙黄色工程服的民间志愿者们提着收容舱、缀在猫猫狗狗们后面气喘吁吁连哄带骗地收容以外，没有任何活气。

到处都是尸体、到处都是曾经有人生活过的痕迹，到处又都是血液和灰尘。

这里是失落者的世界，一切都是那般安静，却又于无声之中震耳欲聋。

数个小时过后。

在莉莉娅从颓圮的街角砖缝中拔出一支针筒、贴上收容芯片放进背包的同一时刻，柯尔德里希的声音从组内通讯中传来：“好了，地图上标注出来的全部生物信标都收集结束了。”

三人同时在频道内长出一口气，缓缓蹲下身，坐在了地上短暂休息。

柏时荫还记得军区的要求和自己与莉莉娅的约定：“先前巡防队三组陷在了二次爆炸中心点，那张坐标图应该能调出来，我们原地休整五分钟以后，用点对点跃迁去爆炸中心回收他们的手环。”

柯尔德里希闻言向他点了点头，转头瞄了一眼莉莉娅的情况，看她脸色逐渐发白，瞧着比柏时荫还要虚弱的样子，试探着建议道：“这么长时间下来，卡梅伦小姐的身体也吃不消了吧？我记得您是个Omega？要不要先回飞梭休息一段时间，爆炸中心点的辐射虽然已经处于安全值以内，但具体情况如何很难说的，我和柏时荫两个人去也应该能行……另外手环本身虽然是高密度宇宙级材质，但是那样的高温中能不能留存下来，也不好说……”

“多谢好意，我没事的，”莉莉娅抬眼朝他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眼神却很冷静，“我之前下过决心，要亲自带我哥哥他们回来，不能食言。”

柯尔德里希看她如此坚持，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五分钟后，跃迁空间场域张开，三人依次步入浅蓝色光芒之中。

下一秒，他们出现在了二次爆炸中心点。

走出跃迁场域以外，即使在工程服的保护下，强烈的辐射感还是能让他们的全身都感到微微发热。

“我们只能在这里待上最多半小时，”柯尔德里希四处探查了一下污染浓度以后得出了这个判断，随后迅速提醒道，“护罩绝对不要摘，尽量闭嘴少说话，周围的一切物品都要小心触碰。”

莉莉娅将自己保存的那张点位坐标图面对面发送给其他两位队友，柏时荫立刻给他们三人建立起了一个通讯群。

【柏时荫】有什么需要沟通交流的可以在这里发。

【莉莉娅·卡梅伦】好。

【安德森·柯尔德里希】好的！

【安德森·柯尔德里希】我刚刚看了一眼那张图，三队阵亡的队员一共有七名，二次爆炸让整个地下实验室结构全都裸露在外，反而方便了我们的工作。门口有两个，通道里有三个，实验室爆炸中心有两个。我们从门口两侧的碎石堆开始翻找吧，看位置坐标来判断，他们当初应该是留了两人在门口把守。

【柏时荫】好的，我负责左侧，你和莉莉娅翻右侧。

【莉莉娅·卡梅伦】好。你的身体情况如何？@柏时荫

【柏时荫】一切正常，不必担心。

十来分钟以后，两个手环分别在实验室入口左右两侧的碎石堆中被成功翻找出来，所幸都还保留着基本功能。

通道里的那三个手环除了外壳被稍微熔毁以外，要么埋没在灰尘堆中，要么嵌在了墙壁里，倒是比外面那两个更好收容。

但爆炸中心的那两个，完完全全地消失了踪迹。

直到他们三人走近爆炸中心才发现，剧烈的爆炸让整个实验空间顶部彻底暴露在了天穹之下，爆炸中心是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黑洞。

莉莉娅缓缓走到空洞旁边跪坐下来，寒风从她的护罩之外呜咽而过，整个世界也是一片空洞的死寂。

柯尔德里希理解她的难过，但是半个小时的极限还差十分钟就要到了，他有些焦虑地站在十几步开外，和身旁神色晦暗的柏时荫对视一眼，额角渗出了些许细汗。

过了几秒以后，手环上的小群传来清脆的提示音。

两人同时低头——

【莉莉娅·卡梅伦】@安德森·柯尔德里希，我能带点这里的尘土离开吗？

【安德森·柯尔德里希】理论上来讲，如果经过飞梭的消杀和筛查，是可以的，但是在那之后应该也不会有什么生物信息遗存了……

【莉莉娅·卡梅伦】没关系，能带就好。谢谢您。

于是，柯尔德里希和柏时荫就看到她从自己腰间的战术包里珍而重之地拿出了两个瓶子，对照着坐标图的点位，认真地分别在与那两个位置直线距离对应最近的地方装上了满瓶沙土灰尘。

当她低头扣好瓶盖的时候，眼泪因为重力的作用从她的眼睛上大颗大颗地落下，啪嗒啪嗒打在了护罩内部，又被工程服的自适应系统飞快分解干净。

莉莉娅关掉了自己的通讯麦克风，将那两个瓶子轻轻贴在了护罩外面，闭了闭眼睛，轻声道：“哥哥，还有三队的其他兄弟姐妹们……我来带你们回家啦。”

这是来自故地球时代的传说，在难以收殓尸骨的时候，如果能够由亲人在埋骨地附近呼唤，故人的魂灵就有机会通过这一行为跟随亲人回到故乡。

现在是神鬼妖邪早已销声匿迹的星际时代，但是莉莉娅愿意为了他们而相信仍然有灵魂存在。

在还差五分钟就要到半个小时的时候，莉莉娅整理好自己的心情从地上起身回头，对着不远处等待着的两个队友坚定一点头，重新打开麦克风说道：“收容任务正式结束，我们回去吧。”

柏时荫和柯尔德里希看她已经恢复如常，终于敢走上前去将她从空洞边缘拉回到安全位置以内。

随后跃迁场域张开，三人再次消失在了浅蓝色空间之中。

爆炸中心被他们留在身后，仿佛是大地被剜走眼球之后余下的、漆黑空洞的眼眶。

开头的医院儿科环境是艺术处理过的，现实中的医院大概率不可能有裸眼3D（墙上画画倒是有的，我看见过），至少白噪音对高敏感或者神经衰弱的人来说似乎就不太有用。

医院情节中，那几个括号里的人名信息部分是与他们对应的护理卡上的内容。

那封遗书是伏笔，会在后期再次出现。

这个刀子应该是发完了，之后就是关于李知鹤的一些事情，然后出发去远苍星系！

怕大家看着伤心，所以中途那些人就只写了几句一笔带过，这样哀而不伤的刀应该还能接受……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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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第五十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