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水浒]岁星临世 第17章 拾肆

你早上出门买菜米时，听到卖菜的大娘说自己胳膊疼，所以你给宋江做好粥饭后便顺手去给她施了几针。

几针下去酸痛的胳膊就恢复了原样，热情的大娘拉着你唠了半天家长里短。

眼见着日头越来越高，你再不走都怕她要开始给自己说媒了，连忙起身告辞。

大娘最后又给你装了满满一篮子的菜，你盛情难却只好通通收下。

谁知等你拎着大娘沉重的谢意再次回到住处时，却发现原本熟睡的宋江早已没了踪影。

嗯？

这咋买个菜还把哥哥给丢了？！

柜上的粥饭已被吃尽，碗筷整整齐齐地摆在那里。

可奇怪的是桌子上的棋盘却乱作一团，黑白子错综交叠，看的叫人不免心生焦虑。

这棋局分明昨天还好好的啊？

等了许久还不见人回来，你担心宋江出事便直接出门去寻。

谁知半路上突然风雨交加，你不得已在小摊处躲雨，直至雨过天晴才继续找人。

你一路打问寻觅，一直走到了浔阳楼。

此楼雕檐映日，画栋飞云，临江而建，气势巍峨。

浔阳楼的大名你早有耳闻。毕竟先有香山居士的《琵琶行》，后有东坡居士亲笔所书‘浔阳楼’之匾，古往今来多少文人大家都在此地留下了自己的才情与墨宝。

你站在外面还未将柱上的对联读尽，一个晃晃悠悠的黑影就踉跄出了大门，怀里鼓鼓囊囊不知装了些什么。

“哥？！”

那喝的烂醉的黑汉子不是自家哥哥又能是谁？！

如果此时你头上的怒火可见，怕是这千古名楼今日就要付之一炬了。

“你昨日刚喝的大醉，今天就又偷跑出来喝酒！”

你一边扶着宋江往回走，一边忍不住训道：“从前也没发现哥哥你嗜酒啊？如今怎得还养成这个恶习了？！”

“江州不比郓城，你吃醉了小二还能送你回去。你在这儿哪个能送你？你若是遇到强人可怎么好！”

“吃酒就罢了偏还吃的这样多，我看你晚上头疼不疼！”

说着你还不解气，末了又添一句：“头疼也别来找我！”

宋江作为兄长，被你这个小妹训了也不生气，只笑呵呵地看着你，不时重重点头来应和一下，莫名有些滑稽。

你一路唠叨到进门，宋江大概自知理亏，与昨日的滔滔不绝相反，今日他安静的厉害，弄得你都有些不适应了。

哼，他现在倒是乖觉，可你已经气得脸色和他一样黑了！

不对，他现在是黑红，不是黑。

说了半天你也终于消了些气，抬手给宋江倒了杯茶。

“我出去买尾鲜鱼回来熬汤，你乖乖在家睡觉，别……”

话音在你转身看清他手中的东西时戛然而止。

是两包点心、三只发钗、一个竹蜻蜓和一个小泥偶。

原来他一直小心护在怀里的竟是这些。

“我醒后外出寻你无果，连铁牛他们也不见踪影，只好自行去了浔阳楼。”

“这是去时在路上看到的，想着我家小幺喜欢，便买回来了。”

宋江向你朝了朝手，你默默走到他旁边坐下。

“哥哥一时不慎又吃醉了，害得妹子忧心，是哥哥的错。”

他将所有东西都一股脑地塞给你，笑着摸了摸你的头，眼角的细纹里似乎都溢满了真挚与疼爱。

“小幺便原谅哥哥这一回，如何？”

其实当你看到那些东西的时候，气就已经消了大半。如今又听宋江这样温声细语地诚恳道歉，你又怎能再气的起来？

你知他心中苦闷无处排解，也只得由他这样任性去了。

唉，你真是被自家哥哥治的死死的。

你原以为你们兄妹就要这样在江州一日日地蹉跎下去，谁知两日后戴宗就带来了一个令人惊悚的消息。

“反诗？！”

你这一嗓子差点儿没掀了房顶，戴宗赶紧让你小点儿声，以免惊动了旁人。

你看了眼一旁同样懵圈的哥哥，只觉得自己脑瓜子嗡嗡的。

真不愧是亲哥哥，总能给你平静的生活带来一些‘小惊喜’。

一次比一次要命的那种。

戴宗说江州无为军有个通判叫黄文炳，此人心胸狭窄、嫉贤妒能，是个奸邪狂妄的小人。

他专恨那些比自己强的人，又一心巴结权贵，次次都靠害人往上爬，

而宋江的‘反诗’，便恰好给了这位黄通判一个良机。

抓人的官兵被戴宗暂时安顿在城隍庙，你提议直接带人跑路，他却说此刻城门已经派兵稽查把守，根本出不去。

故而他提出了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绝世妙计————

诈、疯。

你：……

其实我觉得还是杀出去比较靠谱。

最后事实证明，你们的确低估了那黄文炳。

知府蔡九本已信了宋江疯病之事，谁知黄文炳却一口咬定他是装疯，怂恿蔡九打了宋江五十大板，逼得后者不得已承认自己确实无病。

更要命的是那反诗不知为何被人编成童谣，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事态已然扩大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同时衙门派人在城中张贴告示捉拿于你，你只得躲在戴宗家中。

随后蔡九书信一封交予戴宗，要他赶赴东京上报给自己的父亲蔡太师，问他老人家要如何处置反贼宋江。

你闻言灵机一动，嘱咐戴宗半路去往梁山求援，自己则留在江州与李逵一起照看宋江。

几日后戴宗去而复返，带回圣手书生萧让和玉臂匠金大坚所制的假信件。

他说吴用已有计策，信上让蔡九将人押回东京受审，梁山人马会在半路劫囚。

“对了妹子，学究还让我带句话给你。”

“什么？”

“万莫冲动。”

“……”

你才不是鲁莽的人好不好

当然，此刻的你哪里能料到，就在几个时辰之后，吴用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就在戴宗上交信件的当日下午，蔡九突然派人传他前去问话。

“蔡九不是已经信了吗？怎么还会传哥哥前去问话？”

“可能是想问些他父亲的情况吧？妹子放心，我到时随便应对几句就是了。”

你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不对，蔡九好糊弄，但黄文炳那厮当初便识破了宋江诈疯之事，如今怕是……

“院长哥哥，这样，这两个药瓶你拿着。”

你将自己最后的两瓶药给了戴宗：“这里面是我特制的药粉，到时若突生变故，你便屏住呼吸砸碎药瓶趁乱逃出，我就在府门外接应。”

“好，我记下了。”

知府门前为了清净并无小摊小贩，你若带着剑刃定是靠近不得的。

无法，你只能舍了青霜和流光，又换了个寻常妇人的发髻与衣衫前去。

你假装要寻蔡知府，与门口的府兵搭话拖延时间。

谁知你才等了不到一刻钟，忽听到里面乱了起来，顷刻间杀声四起。

果然出事了！

你当机立断夺了府兵的佩刀，解决了外面的四五个卒子。

戴宗掩着口鼻冲出门来，黑衣已被划了好几处，血迹斑斑。

“院长哥哥！”

你冲上前去想带他离开，此时府内却涌出无数官兵，将你们团团围住。

你将戴宗护在身后，脑子里疯狂思索该如何脱身。

戴宗有神行之法，若你在定会拖累他。此事本就因你们兄妹而起，万不可牵连他的性命。

若真是死路，有你兄妹二人也够了！

电光火石间你已下定了决心。只见你突然发狠，右脚后退半步，手腕翻转，以刀作剑直取敌人咽喉。

手起刀落间不知结果了多少性命，一身白衣已变得血红，不知是你的血多些，还是别人的血更多。

“哥哥快走！”

“妹子！我怎能撇下你独自逃命？！”

“你本就是被我们兄妹连累，不必管我！”

你侧身为戴宗挡下一刀，右臂顿时鲜血淋漓，冷汗顺着额角淌下，痛的你险些没拿住刀。

“妹子！”

“快走！”

你拼死杀出一个缺口，狠狠将戴宗推了出去。

“去找人来救我们！”

直至听到你这句话，戴宗才咬咬牙，捂着伤口快步离去。

只有他活着，才能救你和宋江！

黄文炳见戴宗逃了，立刻派出一队人马去追。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你一人一刀守在路口，几十人竟也近不得身。

白衣血染，刀光剑影。

你不知道自己坚持了多久，更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

只知道当余光再也看不到戴宗的身影时，你才松了心中死死吊着的那口气。

“呃！”

凭空而出的棍棒打在后颈，你眼前一黑，耳边嗡嗡作响，直直摔倒在地，失了力气。

无数棍棒加身你却毫无反手之力，只得努力护住自己的头。

挨打的滋味儿可真不好受。

一个眼神阴鸷、身着官服的人走到你面前蹲下，想来他就是戴宗口中的黄文炳了。

“你是……宋潇？宋江的妹妹？”

无数支长棍压在身上，令你动弹不得，你只得给他个白眼，咬牙道：“是又如何？”

“哼！”黄文炳冷笑一声，“大胆反贼，正愁捉你不得，你如今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也好，你们兄妹在黄泉路上还能做个伴儿！”

“来人！将她压入死牢，等候知府大人发落！”

你宋小幺自问这些年已去过许多地方，不论是烟花巷柳、市井赌坊，还是公门重地、高宅大院，你早都见怪不怪了。

唯这死牢，你倒还是平生头一回，着实新鲜。

你被关在了宋江对面的牢房中，他看到你那一身血衣心中大骇，当即便叫了起来：

“小幺？小幺！小幺！！”

宋江这声音震得耳朵疼，不过你倒是又松了口气，看来他伤的不算重。

“别叫了……还活着呢……”

你费力地直起上半身，靠在栅栏上冲宋江笑了笑：“哥，多日未见，可想妹妹了？”

宋江眼泪鼻涕一起流，心痛到连话都说不出，只能抱着栅栏哭嚎：

“是哥连累了你……都是哥的错……都是哥的错啊！”

唉，可怜你此时全身都疼的要命，却还要安慰自家的哭包哥哥。

“咱们兄妹血亲，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话。若是今日累得院长哥哥入了狱，那才真是不该。”

“你个傻丫头……”

宋江终于止了哭声，哽咽道：“哥哥罪有应得死不足惜，可你……你这个傻孩子……”

“我才不傻，我聪明着呢。”

你忽然想起吴用的话，小声嘟囔了一句：“最多有点儿冲动？但这也不能算冲动吧？……”

你粗略检查了下自己的伤势，全身大大小小的伤口大概有几十处，不过都是皮肉外伤，没啥大事儿。

只是右臂的那处刀伤深可见骨，怕是日后要好好养养才行。

“院长哥哥本事了得，现下应该已经逃出城去了。”

你费力咽下口中腥甜，继续道：“他应该会去梁山求援，就是不知天王哥哥他们何时才能来……”

“不过就算来不了也没关系。”

你扯出一抹苍白虚弱的笑容：“咱们兄妹俩一起上路，这样就不孤单啦！”

“咱们一起投胎，下辈子还能做兄妹。”

“不过也不一定。”你打趣道，“说不定这回我先生出来，你就是我弟弟喽～”

宋江看你虚弱到连话都快说不出来了，却还努力逗他笑，心中愈发愧疚难当。

明明他才是兄长，这一路却一直在连累你，甚至如今还害得你……

他真的不是一位合格的哥哥。

“哥你别瞎想啊……”

兄妹连心，你光看宋江的神情就知道他一定又在自责了。

你这哥哥哪里都好，就是总把所有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无端耗费心神。

“你才不欠我的，你也是一位很好、很好的哥哥。此番咱们是遭人陷害，不是你的错。”

视线逐渐模糊，你知道自己要撑不住了。

“我先……睡一会儿……哥你别……别害怕……”

话音未落，你就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你不知自己睡了多久，也逐渐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只觉得自己忽冷忽热，四肢百骸都在疼痛，甚是磨人。

是一日？一月？还是一年？

你也不知道了。只知道再次醒来时正值深夜，眼前漆黑一片，你有那么一瞬还以为自己瞎了。

“小幺？小幺？！”

宋江在不远处轻声唤你，声音焦急。

“我在。”

你的声音微弱嘶哑，但宋江还是听见了。

“你已昏睡足足两日，吓死哥哥了。”

“我托狱卒给你敷了些伤药，你现下感觉如何？可好些了？”

“好多了，哥哥不必忧心。”

闻言，宋江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他平生第一次庆幸自己有‘及时雨’的虚名，此刻才会有狱卒愿意寻药来救他的小幺一命。

即使明日……

“方才有人来传话，说明日……”

宋江的话虽未说尽，但你已心下了然。

明日，便是你们兄妹二人的死期。

“还挺快，他们还真是急不可耐。”

你轻声道：“也好，省得受折磨了。”

“小幺，给。”

“嗯？”

你转头看去，只见宋江将手伸出栅栏，想把一个小东西递给你。

可惜你们离得太远了，就算他用足了力气也不过间距的三分之一。

宋江无法，只得瞄准方向使劲扔了过去，正巧落在你身前不远处。

你忍着身上的疼痛费力将其取回，借着月光一瞧，不由鼻头一酸。

是一个用稻草编的小虫。

你幼时宋江就常编这草蜢来逗你，就算如今已经长大，每逢生辰他仍会送你一个。

稻草粗糙易折，这草虫编的可谓是乱七八糟，你却喜欢的紧。

毕竟，这可能是你收到的最后一个草蜢了。

“一月后便是你的生辰，但如今哥哥却拿不出什么好物件来送你，连草虫都编的这样丑。”

“小幺，是哥哥对不起你。”

“哪有啊。”

你把草蜢宝贝的放在心口，声音轻快：“我可喜欢这个礼物了，真的。”

宋江似乎也跟着笑了笑，轻轻道了句：“傻丫头。”

“哥。”

“嗯？”

“咱们下辈子，还做兄妹好不好？”

一行清泪顺着眼角滑下，宋江望着天上的圆月无声擦去颊边的泪痕。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