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哨）生死攸关谈恋爱 第96章 第九十五章

圣坛，或者叫“歌坛”、“司祭席”。不同的习俗和教派为它赋予了不同的名称，但总的来说，它就是神职人员用来主持仪式的地方。*

这样的作用决定了圣坛的重要性，它才是一座‘小教堂’最不可或缺的核心。

维克镇的圣所里也有这样的小教堂，莱蒂斯就是从那里了解到这个知识的。它虽然朴实又狭小，但货真价实，有圣坛，十字，和漂亮的玻璃彩窗。

莱蒂斯那时候常常一个人跑去小教堂里看书，她并不信仰什么，只是喜欢安静的氛围和阳光穿过彩窗的投影。那是圣所里难得让人平静的地方。

维克镇圣所与备受瞩目的圣卢塞特总所不同，并不是一个非常完善的机构。在高级哨兵都被送往总所的情况下，乡下圣所里就只剩下了评级中下等的哨兵和没人在乎的护卫。

然而圣所的资金分配又与学生们的评级息息相关，维克镇圣所因此一直采用高压管理的方式，盼望能多几个突破评级，出人头地的哨兵，给这里带来更多的收益。

莱蒂斯.维克菲尔德是所有人中表现得最好的那个，但她只是个护卫，感官评级也始终无法上升。管理者们因她毫无价值而无视她，护卫们视她为异类而排斥她，哨兵们看不起她的同时又嫉妒她——自从进入圣所后，莱蒂斯一直独来独往，像一只形单影只，在大雨中独自前行的小狼。

她那时就和现在一样，并着膝盖乖巧地坐在长椅上，手边是厚厚的书。

这些典籍都是刚从书架上取下的。它们的‘气味’吸引了少女的注意。

纸张能承载的东西不止有文字，霉菌、灰尘和房间本身的味道也会随着时间的变化浸入书页当中。尽管所有书都已经在这里存放了数年之久，从外表上看不出差别，但对嗅觉敏锐的莱蒂斯而言，密室中有一小部分书闻起来更‘新’。

它们似乎是比其他书籍晚了一两年才放上书架的，她因此取出几本快速浏览，但它们的内容没有异常。

与过去不同，现在莱蒂斯的身边热闹了不少。尼尔森正在狼狼的指挥下排查书架上的其他‘新书’，而罗亚利身高不占优势，被安排去研究巴多罗买雕像手里的那个手抄本。

这两个人的嘴一刻也没有安静过。

那手抄本是货真价实的百年古籍，纸页上满是时间褐色的痕迹，只能慢慢地一页页翻开检查。上面的古英语让人头晕眼花，看得罗亚利一脸痛苦，一直在小小声骂人。

尼尔森知道这小子骂的就是自己，欠揍地一摊手，说我看得出你平时不爱看书，但谁让你身高也拿不出手，够不着书架就只能干这个了。结果罗亚利灿烂一笑，回怼说你的人生已经失败到要和一个童妓比这些了吗大叔，别不要脸地缠着莱蒂斯小姐了，我要是活到这份儿上的话宁可自我了断然后期待下辈子能过得体面点哦。

“哈哈，真是伤人。”有恃无恐的侦探完全不在意，反而乐了，“但是不好意思啊小朋友，我对现状还挺满意的。我和莱蒂斯之间的精神共鸣可是双向的，恐怕你到了下辈子也一样没机会了。”

“嗯……？”

莱蒂斯听见自己的名字，抬头看着他们眨了眨眼。她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段对话中，但她确实发现，即使是他们中最高的尼尔森，也离书架的顶层还有距离。

那上面正好也有一本‘新书’……会不会是最高处的书才有问题呢？

“尼尔森，”莱蒂斯于是喊他，“接一下我。”

“……啊？接什么……等一下，喂，莱蒂斯——！！”

还在打嘴炮的侦探回头，发现刚刚还安安静静的小姑娘已经起身蓄力，以长椅的扶手为踏板，向着自己这边跳了过来。

“！”

感谢他刚刚还在炫耀的该死的精神共鸣和对莱蒂斯行事风格的了解，尼尔森立马明白了她的意图，虽然嘴上还在喊着等等，身体却已经改变站姿，抬起手臂做了她的下一个落脚点，让她借力跳上了更高的位置。

到达高处的少女伸手搭住目标的书脊，将它带出书架，然后轻巧地落了地。

“谢谢。我有收敛力道，应该不痛吧？”莱蒂斯站起来，裙摆像是散开又收拢的花瓣一样垂在她身边。她轻轻拍掉自己在尼尔森手臂上留下的灰尘，确认这个在她眼里相当脆弱的男人没有被自己伤到，然后低头翻开了书。

“……”

她就这么轻描淡写地够到了接近三米的高度。罗亚利在一旁看呆，而尼尔森转头就看见莱蒂斯像红金丝雀一样高飞而来，又带着毫无保留的’信任‘降落在自己手臂，一时间分不清自己的心跳是快了还是停了，半天才缓过劲来。

“莱蒂斯，”没什么良心的侦探深吸一口气，把莱蒂斯拉到面前，弯下腰看着她眼睛，难得认真地跟乱来的小姑娘宣读起安全须知，“下次做这种事之前先跟我说一声行不。关心一下我的心脏吧，你就不怕我没接住你吗？”

“嗯……你的心脏很健康啊。”莱蒂斯有些疑惑地听了下尼尔森的心跳，麻花辫随着她歪头的动作晃了晃，“而且这没什么好怕的，我知道你接得住我。”

“……”

你从哪知道的啊？虽然说哨兵向导之间有默契是好事，但也不能这么折腾的吧！尼尔森噎住了，一边噎住一边还在被莱蒂斯的‘信任’冲刷。那情感像被太阳晒过的棉被一样包裹着他，重罪犯向导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最后捂住脸败下阵来：

“好吧，好吧，你都不怕我还有什么好怕的……你拿到的这本书呢，怎么样，有问题吗？”

“没问题……或者说，这就是问题。”

莱蒂斯摇头，她的注意力显然更集中在小教堂的秘密上：“正常情况下，新收藏的书籍应该会被放在一起，可它们的分布毫无规律。但如果卡佩是有意要把它们混进其他书里，它们的内容又没有任何异常……这很矛盾，卡佩家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嗯……”经验丰富的侦探沉吟了一下，“如果是这种情况，他们应该是想填补‘空缺’。”

他对这样的结果其实有所预料，但只有搜查确认了那些新书的内容，他才能得出结论——

“莱蒂斯，”尼尔森抬手，指向书架上因取出书籍而出现的空格，“如果我们一进来看到的书架就是这个样子的，你会怎么想？”

“有一些书被卡佩家从书架上取走了？不对，是有一些'藏在'这里的东西被取走了……！”

莱蒂斯瞬间就明白了。她盯着那个方向，想象尼尔森描述的场面，目光像利刃出鞘一般聚焦起来：

“我还是会首先注意到这间密室已经被废弃，但同时我也会想到，卡佩家在废弃密室的同时，还带走了书架上的东西——这说明被带走的部分才是与密室有关的核心，而留下的这些典籍并没有’处理‘的价值。”

“我知道他们并没有信仰，所以我会接着意识到，所有被剩下的书籍都只是为了藏木于林的’掩饰‘，卡佩家的确在这书架上存放过某些秘密。”

“那也许是纸质资料，也许是藏在书壳中的物品……把它们混在这满墙的书籍里是最好的伪装，即使是哨兵也没办法在短时间内排查出它们的存在。但现在这些空缺已经被'新书'填补，这也就意味着——”

“我们来晚了，原先藏在这的东西已经不见了。当然就黑手党的行事风格而言，我更倾向于他们已经把那些东西彻底清理掉了。”尼尔森挑起嘴角，熟练地接过莱蒂斯的话继续分析。

“你的想法是对的，莱蒂斯，不巧的是，卡佩家族也想到了。所以他们买来了一批新书，填充在有空缺的地方，以此来掩盖有东西‘被取走了’的事实。”

“不过这里废弃太久，哪怕是新书的灰尘也积了好几年，所以和’西南塔楼‘的封锁一样，那些资料也多半与艾兰无关——好吧，要真是这样就好了，但既然庄园的管家会在宴会之前跑来这间密室外忏悔，我想这一切并不是毫无关联的……哎呀，这下事情麻烦了。”

“那卡佩为什么不干脆直接把这个鬼地方彻底清空？”

罗亚利终于找到了插话的机会。他听懂了二人的推论，因此更加觉得奇怪——他至今不敢直视那尊圣人的雕像，在莱蒂斯小姐和混账大叔面前丢脸让男孩甚至对卡佩家也勇敢地生出一些怨气来：

“反正这里都没用了，为什么还要专门买书来填空，还在密室里留着这么个吓人的雕像？说到底，他们为什么要把密室布置成一座‘小教堂’的样子，总不能是因为兴趣吧……难道卡佩家的人不仅很有钱，还很有病吗？”

“有病是肯定有的，萨塔斯.卡佩这人看着就挺癫。不过宗/教藏品一直都是有钱人们的时尚单品，谁家里都多少沾点，只不过卡佩家这个比较冷门而已。”

尼尔森耸耸肩。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他都不断在和黑白两道的富人打交道，因此见惯了他们收集类似的东西用以标榜信仰，炫耀财富或者装神弄鬼，更别说他还知道有人真的会乐意去收藏真正被剥下的人皮。

和那帮人比起来，卡佩家想保留密室的‘小教堂’风味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说不定只是为了让萨塔斯.卡佩从这儿路过的时候有个好心情呢？

然而那孑然独立的巴多罗买始终带着殉道的坚定，严厉地注视着密室里的一切。他身披漫长时间的洗礼，用那向国王，向强权，乃至向死亡发起挑战的目光审视着莱蒂斯等人，就像他曾经审视着庄园里的人们和庄园里的秘密。

卡佩家到底为什么要留下他和那些书籍？

撒旦亦有崇拜者，以卡佩的行事风格，那才是他们应有的信仰。可在庄园密室里驻守的，却为何是一位殉道的圣人？

莱蒂斯思考着罗亚利的话，仰起头去与那枯骨中嵌着的双眼对视。她并不只把‘巴多罗买’视为一尊收藏用的雕像，她知道其名能从千年之前流传至今，是因为其无上的牺牲。

因此在这残忍的神圣中，她忽然产生了一个古怪的猜想：

“尼尔森，罗亚利……有没有可能，卡佩家做这一切，是出于’敬意‘？”

“黑手党没有信仰，但会有’信念’。他们将密室修建成’小教堂‘的样子，他们让殉道的圣人在此守护，在废弃后还保留着这一切……会不会都是因为，他们认为这个地方有着和殉道者相符的‘神圣’，所以在以此祭奠？”

少女皱着眉，向前一步靠近巴多罗买，似乎是在期盼圣人能向她吐露卡佩家的秘密。但那雕像终归只是一具雕像，他们检查过，没有机关，没有暗格，没有更多的情报。

“’信念‘啊……虽然我这种人可能没资格这么说，但一个经营’向导之旅‘俱乐部，疑似进行人体实验，还□□童妓的家族，大概率是不会有什么好‘信念’的。”

尼尔森推了下金丝眼镜。他对黑手党太熟悉了，因此也对他们的‘信念’满不在乎，那更多时候只是下位者的自我洗脑和上位者的冠冕堂皇而已：“看来是时候去塔楼上看看了……罗亚利，你书看完了吗？”

“快看完了！”男孩听起来已经忍很久了，漂亮的眼睛里似乎都出现了一圈圈螺旋纹路，看起来非常可怜，“这里面一句我能看懂的人话都没有，也没有夹藏任何东西……我们去塔楼吧。”

“没关系，我们等你看完。”

尼尔森看他这样子，眼里立刻浮现出恶劣的笑意。罗亚利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立马用求助的眼神看向莱蒂斯小姐，但这混蛋大叔先一步开了口：

“调查是个非常严谨的任务，要有始有终才行。何况你都已经看这么久了，总不能因为我们就前功尽弃吧……莱蒂斯，我们就再多给罗亚利一点时间吧？”

别被他假装关心的语气给骗了啊莱蒂斯小姐！罗亚利眼看莱蒂斯露出“确实不可以让罗亚利的努力白费”的认真，感觉那本冰冷而柔软的手抄本都快和自己的手融为一体了——

“真的不用了，莱蒂斯小姐！”

男孩半是为莱蒂斯着急，半是跟尼尔森赌气，直接把书一合，用手指按住书芯，像码过一副扑克牌一样快速翻动整本手抄本：“真的没什么好检查的，我保证它没问题，它就是一本旧书——”

“罗亚利。”

然后，在尚且轻松的气氛里，莱蒂斯突然抬眼，用一种严肃的语气喊住他。尼尔森一愣，看见两只灰狼也直起身体，向男孩投去目光。

“哎……？”

房间忽然陷入完全的寂静，罗亚利有点被吓到：“莱蒂斯小姐……？怎，怎么了吗？”

难道是因为自己对待文物太粗暴，让莱蒂斯小姐不高兴了吗……？罗亚利紧张地看着少女墨绿的眼睛，但莱蒂斯小姐看起来并不生气。

她的眼里只有掠食者找到猎物的专注。

她说：“罗亚利，可以再像刚才那样翻一遍吗？”

“刷——”

罗亚利立刻照做。

纸张翻动的声音填满了密室，尼尔森也不再插科打诨。莱蒂斯身上正浮动着锐利的情绪，如同水晶折射着满月的光辉，作为她的向导，他太过熟悉这样的波动——

黑暗哨兵已经发现什么了。

“停。”

当某一页纸从罗亚利指尖略过时，莱蒂斯起身接过了手抄本，身上野兽般的压迫感也一下子收了回去。

“就是这个。”小姑娘没什么表情，但眼睛亮亮的。她将那页内容展示给二人，说出了她的答案：“这页纸的声音不一样。”

她没意识到自己的听力已经达到一种恐怖的精度，在不到三秒内的翻书过程中，竟轻易识别出了那比蜉蝣振翅还微弱的差别：“这页纸听起来要更脆弱，也更僵硬一些……我和狼都听见了，它和其它书页是有差异的！”

可……这上面就是正常的马太福音片段啊……

罗亚利不知所措地看着上面的古英文，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振奋起来的莱蒂斯小姐。

而尼尔森压根不会质疑莱蒂斯的判断，他凑近看了几眼，脑子里闪过几个常见的可能性，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了个紫光灯小手电，直直照了上去。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人再想吐槽他为什么会随身携带这玩意了。在紫光灯的照耀下，有一大段内容从古老的手抄本上浮现而出。它散发着隐形墨水的幽光，开头第一句甚至很是欢呼雀跃：

“哇哦，居然被发现了！嗨，无论你是谁，恭喜你找到了我！”

……

罗亚利目瞪口呆，莱蒂斯紧蹙双眉，而即使是身负重罪的尼尔森，也难得面露震惊：

这哪个大逆不道的家伙在黑手党收藏的文物级别的《马太福音》手抄本上，用隐形墨水乱涂乱画的？！

*圣坛的科普源自网络

这章来来回回修改了好多遍……密室里的线索还是有点难找的，还好莱蒂斯很强而尼尔森为非作歹经验丰富x

以及真的很喜欢突然袭击（？）的莱蒂斯和拿莱蒂斯完全没办法的尼尔森……！

下章就会说到密室是干嘛的啦！

插播了一点小莱蒂斯的过去。之前有读者朋友说小莱蒂斯不像是会被欺负的样子，某种意义上确实如此，但是因为维克镇圣所思想和方针上的落后，孩子一直在被排斥，所以生活也并不太开心……宝宝你是一只孤单的小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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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第九十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