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蜜x宝前】双龙记 第17章 弱水归天

东海之滨，暮色褪尽。

已换回原身的杨戬广袖灌满咸涩海风，额间天眼金芒流转，他垂眸凝视着层层海浪之下，只见那抹本该澄澈的弱水灵体，此刻却满缠着墨色的浊气，腐烂的鱼骨在一望无际的海水中起起伏伏，就连远处礁石上都翻涌着墨色的浊流。

“弱水…奄奄一息的模样…”杨戬飞身落地，剑眉紧蹙。

杨婵素手抚过宝莲灯，光华自指缝溢出，她面上惊怒交加，“是谁把她害成这样？”

“想办法唤弱水出来，我们问个明白。”

宝莲灯如月晕的光圈里，杨婵素色裙裾被海风掀起，“弱水！”她清亮声音穿透海潮，“请你出来，杨婵有话对你说。”

海面沸腾起万千气泡，弱水空灵中带着嘶哑的声音自海中传来，“弱水…无力上去……”

“杨婵来助你！”话音刚落，杨婵便飞身踏浪，莲花法印轻掐，宝莲灯悬于掌心急速旋转，一道青色光柱劈开浪涛直贯海底，浊浪轰然炸裂，弱水破水而出，化作人形踉跄浮于半空。

“弱水，是什么把你害成这样？”

“…朝歌…商纣王的朝歌…”

弱水嘶哑的声音裹挟着浪涛轰鸣，原本莹白如玉的颈项如今爬满蛛网瘢痕，她发间缠绕着枯萎发黑的水草，漆黑裙摆不断滴落腥臭淤泥。

“…弱水淹了皇宫…人们逃到了山上…却仍然不忘寻欢作乐，屠杀无辜…他们把一切污浊之物都倾倒进了弱水里…”

东海之滨的浪涛拍打着礁石，杨婵望着悬浮在半空中的弱水灵体，素白指尖微微颤抖，宝莲灯青芒在她掌心明明灭灭，将那些缠绕在水灵周身的浊气照得无所遁形。

“弱水，让我用宝莲灯为你荡清污浊，你回到天上去吧。”杨婵掌心的莲花宝盏迸发出清辉，青色光晕如春蚕吐丝般裹上弱水周身。

弱水却惨然摇头，“我回不去的……水是无法往高处流的。”

“——我二哥现在已经有了足够的力量，可以将你送回到天上，弱水，你回去吧，在下界，你尚且无法保护自己。”

“我可以上天，但天庭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弱水声音嘶哑，龟裂的指尖指向海面，“让我把活的生命也带回去，今后永远陪伴我，千万年来独守天河，我再也不愿忍受那种寂寞了！”

海风裹挟着咸腥气息掠过杨戬眉梢，他天眼中倒映着弱水灵体上不断溃散的荧光，“天规之下，即便带它们上去……”杨戬的喉结滚动，抬头却见弱水祈求的双眼，“…好…杨戬答应你。”

话音刚落，杨戬与润玉的目光在空中相撞。

白衣龙君突然广袖猛甩，暗纹龙鳞在阳光下闪过冷芒，“杨戬！”他厉喝，“鳞甲水族皆归我四海龙族管辖，你擅自答应弱水请求，可曾将我四海放在眼里？”

“海中生灵由不得你杨戬说带便带，我等只听从陛下旨意，若无天庭明旨，四海龙族绝不答应！”

天蓬元帅的披风被海风卷得噼啪作响，他手持钉耙横在两人之间，面上笑得一片憨厚，眼中却闪过了然，他并不点破这场双簧，只豪爽笑道，“二位何必动怒？本帅这就回禀陛下，定有周全之法。”

瑶池的熏香压不住玉帝的怒火，他端坐九龙金椅之上，指尖在扶手的蟠龙纹上敲出沉闷声响，天蓬元帅躬身禀报，琉璃盏映出他额角细密的汗珠。

“四海龙族倒是不忘本分，”玉帝从牙缝里挤出冷笑，金冠垂下的珠帘在他眉间投下阴翳，“可他杨戬算什么东西！也敢代天庭许诺？如此狂妄自大，朕必得让他知晓这三界之主究竟是谁！”

“陛下息怒。”王母轻抚鬓边金凤，垂落的明珠遮掩住眼底精光，“当务之急是让弱水归位，一些水中鱼虾而已，不妨先允了弱水。”

“待弱水归位后……”她伸出手指在面前轻轻一划，天河倒影里顿时浮现千万条锁链虚影。

瑶池的云霞在玉帝阴晴不定的面容上投下斑驳光影，“允了。”玉帝牙关中挤出二字，“天蓬，传朕口谕，着杨戬即刻送弱水归天！”

天蓬元帅躬身低眉垂眼，“陛下明鉴，四海龙王素来只认陛下和娘娘的金印朱批，臣若空口传旨……”

东海之滨，润玉接过绣着凤纹的锦帛，他抬眸望向正在施法的杨戬，海风将白衣龙君的传声送入对方耳中，“四海已得明旨，杨兄可放手施为。”

杨戬额间天眼骤然迸射金光，浩瀚法力如银河倒卷。他一声令下，哪吒脚踏风火轮冲天而起，手中火尖枪撕开云层，李靖托着玲珑宝塔紧随其后，杨婵捧着宝莲灯指引方向，弱水裹挟着万千生灵缓缓升空，梅山兄弟同哮天犬结阵护持左右。

“四公主且留步。”杨戬拦住要跟上的敖听心，“除了天蓬元帅，我等都是天庭的敌人，此去凶险，还是莫让龙族蹚这浑水了。”

静心的燃香在蟠龙金柱间缭绕，玉帝指节叩击扶手的声音像闷雷滚过云端。卷帘天将盔甲上还沾着天河的水汽，他跪在九重云阶之下，躬身时琉璃盏映出他紧绷的神情，“启禀陛下，杨戬已将弱水送到距天界五万里处。”

王母鬓边金凤衔着的东珠晃出冷光，“着五极战神率十万天兵，去天地之界迎接弱水，以防有失。”

待五极战神踏云而去，王母广袖轻挥，五哥与卷帘立至云阶前。

“五哥，你持本宫凤令调遣十万天兵，于天河处埋伏杨戬。”

“卷帘藏在天闸下。”王母转向卷帘天将，眼底寒芒更甚，“趁杨婵催动宝莲灯时，夺灯抓人。李靖、哪吒、天蓬……”她红唇勾起冷笑，“一并拿下。”

卷帘面色迟疑，“可天蓬元帅治水有功……”

“天河帅印尚在他手。”王母截断话头，目光不善，“若他倒戈，天河百万水军顷刻间便能掀了这九重天。”

“不过无须担忧，事后自会放了他。”

待卷帘天将远去，五哥正要开口，忽见王母从袖中抖出一道密旨，“五哥，拿下杨婵后，速去天地之界对五极战神宣读此令。”

“切记，阅后即毁。”

此刻天地之界，五极战神分列五方，云海翻涌如浪，猎猎罡风搅动杨婵素色裙裾，宝莲灯青光穿透万里云层，也掠过十万天兵森寒的枪尖。

杨婵带着弱水飞身向前，前方已见天闸玄铁铸就的獠牙，五哥突然从天闸一侧闪出，手中寒光直冲杨婵。

千钧一发之际，小金乌手持日轮破空而来，他额间金焰印记灼灼生辉，神威压得五哥双腿发软，武器架在五哥颈间，燎得狐毛一片焦糊味。

“带着你的人，全都撤出天闸！”小金乌眼中寒光闪过，五哥慌乱点头。

远处云层里影影绰绰的天兵退去，盔甲碰撞声像冰雹砸在砖上。

天地之界不远处，杨戬正以浩瀚法力撑起磅礴弱水，他匆匆开口，“拜托各位兄弟，去前面保护我三妹。”

梅山兄弟点头，化作六道流光冲向天闸，忽然身后异动传来，卷帘天将猛然从闸底窜出，玄铁禅杖重重敲在杨婵腕间，杨婵惊呼声未落，宝莲灯已脱手而出，被卷帘天将一把捞入怀中。

天闸处青光骤暗，弱水灵体剧烈震颤，万千生灵在水浪里翻腾欲坠。

“稳住阵型！”李靖宝塔迸射七色霞光，梅山兄弟结阵填补法力空缺，卷帘天将却在此时突然抓向杨婵肩膀，控着少女疾退百丈，只留下杨婵一句“定要把弱水送归天河！”的喊声飘散在罡风里。

“卷帘天将！！”

天蓬元帅恼怒欲追，却突然被两道捆仙索紧紧缠住，数十名银甲天兵从云缝钻出。

“我是天蓬元帅！”天蓬周身迸发法力波动，“尔等岂敢……”

“元帅得罪了。”领兵神将沉声回答，“这是娘娘的旨意。”

天地之界，罡风如刀，杨戬浩瀚法力化作千丈光柱直贯九霄，将裹挟着万千生灵的弱水稳稳托起。哮天犬周身泛起银白光晕，双手间妖力如溪流汇入江海。

“天哥！”大地战神虎目扫过弱水中浮沉的鱼虾，“真要动手？”他指了指下方凡间星星点点的村落灯火，压低嗓音，“如今全靠杨戬法力支撑，若杀了他，弱水必落回凡间，我们便成了罪人。”

“天哥，别忘了，我们是神。”

罡风撕扯着云层，十万天兵的银甲在天光下泛起冷光。两相沉默中，小金乌已默默护至杨戬身前，手中日轮划出赤金光弧，“要杀杨戬，先过我这关！”

五极战神玄铁战靴碾碎云气，天空战神忽然调转枪锋指向五哥，“你口口声声说有天庭密旨——究竟是何旨意？”

“娘娘让你们劫杀杨戬的密旨！”五哥猝不及防，面上惊现愕然之色。

“那密旨何在？”

“我已经撕毁了——方才明明已经给你们看过！”

天空战神突然振臂高呼，声浪裹挟着雷霆之力砸向五哥，“假传圣旨乃欺君之罪，把他抓起来，送往瑶池治罪！”

五哥弓起脊背发出野兽般的怒吼，在天兵绑缚下挣扎不休，“你们疯了！竟然敢抗旨！你们为什么这么做！”

天空战神神色肃穆，目光扫过五哥挣扎的面容，“因为我们是神。”

“带走！”

五哥不甘的叫声渐行渐远，天空战神玄铁重铠在云层里折射冷光，他朝杨戬微微颔首，十万天兵如退潮般让出前路。

天河闸口，玄铁浇筑的天闸如巨兽立在头顶。杨戬额间天眼几乎化作赤金色，浩瀚法力托着弱水慢慢送入天河。

弱水顺利入河，闸口轰鸣渐歇，杨戬广袖垂落时掌心仍带着托举弱水时未散的法力。

天河倒悬的星光映在杨戬苍白的脸上，他回身望向梅山兄弟结成的法阵，瞳孔骤然紧缩——青莲纹绣鞋印还残留在云砖上，宝莲灯余辉却已消散在罡风里，三妹果然一如前世，再次被抓走了。

“哮天犬！寻找三妹！”

哮天犬鼻尖急颤着拱开水汽，杨戬天目迸射金芒扫过云海，梅山兄弟却突然惊呼，天闸中，本该平静的浪涛里突然有一张巨网破水而出，将弱水裹挟的万千生灵尽数捞起。

“天庭骗我！！！”

弱水在天闸内掀起万丈狂澜，灵体撞击天闸的轰鸣震得星辰摇晃，却见玄铁闸门上刻印的纹章亮起金光，生生将水灵逼退百丈。

一道龙吟声传来，绯色龙影恰在此刻劈开水幕，西海三公主龙尾扫过天网，锋利龙爪撕开禁制，化回人形时，龙女怀中兜着挣扎的鱼群，珊瑚珠钗被罡风刮落也顾不得，她绯袖一甩，直直飞往人间。

一时间云雾漫卷，润玉骤现云端，他挥袖布下云雾障目，玄冰剑气精准斩断追击的天兵锁链，他故意将声音凝成雷霆传遍九霄，“定是有宵小曲解圣意！小龙这就去瑶池面圣陈情！”转身时与杨戬目光相触，电光火石间心照不宣。

“弱水已归天河，吾等该履行神职了。”天空战神突然震声大喝，“众天兵听令，捉拿杨戬！”

天河水闸处激荡的余波尚未平息，杨戬周身法力如怒海翻腾，白色衣袍在天河罡风中猎猎作响。他望着瑶池方向眸中金焰暴涨，额间天眼迸射的赤金光芒好似要将云层灼成焦炭。

“如此无仁无爱的天庭，要他何用！”杨戬振臂高呼，三尖两刃枪在掌心嗡鸣震颤，“兄弟们，随我一起杀进瑶池！”

梅山兄弟的兵器同时出鞘，哪吒脚下风火轮轰然爆燃，李靖宝塔悬在头顶洒下护体金光，润玉却横剑挡在云路中央，玄冰剑故意偏了三分力道。

“杨兄三思！”白衣龙君广袖被法力激荡得翻飞如雪，剑锋与三尖两刃枪相撞时溅起漫天星火。哪吒瞅准时机甩出混天绫，绯红绸缎缠住润玉腰间，将他一把甩向千里外的流云之中。

瑶池内，惬意安然已被撕碎，玉帝抓着九龙椅扶手的手指泛白。卷帘天将冲进殿内，急切禀报，“杨戬已冲破南天门，请陛下娘娘移驾！”

“移驾移驾！又是移驾！朕这三界之主竟然还要躲着他！”玉帝金冠珠帘乱颤，心中怒气横生，却见润玉踉跄入殿，雪白衣袍沾染焦黑，

“西海治下不严，小龙前来请罪。”

“你瞧瞧，西海只是捞几尾鱼虾都要来请罪，”玉帝甩开王母搀扶的手，指着远处喊杀声冷笑，“你再看看杨戬！”

王母瞥向跪在角落的五哥，“五哥，传旨杨戬，如若继续执迷不悟，杨婵的性命就在他一念之——”

“——陛下娘娘容禀！”润玉突然提高声量，身后映着瑶池外越来越近的金戈之声，“杨戬法力已臻化境，且身具治水功德，天兵天将难以抗衡，与其损耗兵将，不如尝试招安，赐他天神之位。”

王母指尖猛然收拢，密旨上“诛杀杨婵”四字皱成一团，“西海润玉，你倒是会替逆贼谋前程？。”

“小龙不敢。”润玉将头伏得更低，“陛下娘娘胸怀宽广，仁慈施恩，小龙只是想着，那杨戬若尝到为神掣肘之苦，明晰三界治理之难，自会明白陛下娘娘苦心。届时天庭既得战力，又免了刀兵之灾……”

瑶池玉液泛起涟漪，玉帝抓起鎏金酒樽狠狠掷向云阶。润玉仍维持着叩拜的姿势，脊背绷成一道直线，不发一言。

“陛下息怒。”王母广袖拂过桌案，手中密旨在金光中化为灰烬，她叹了一口气，“其实，润玉倒说了句明白话。”

杀伐声如惊雷滚过三重天门，值守天将倒飞着撞碎蟠龙柱。杨戬三尖两刃刀挑着断旗踏入云端，额间天目金光如剑，劈开九重祥云直指瑶池。

却在此时，云层里突然漫出檀香气，白袍僧人踏着莲台破云而来，那人光洁如月的头顶映着天边晚霞，掌中一百零八颗菩提珠流转着淡淡佛光。

“阿弥陀佛。”金蝉子的声浪震得梅山兄弟倒退三步，他眉心一点红痕，掌心“卍”字佛印闪闪发光。

“小僧名唤金蝉子，受人之托前来止戈。杨施主，杀孽换不来三界清明，你放下屠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