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二十万八千六百一十二年霜降。九霄云殿内,张登挂彩,一派喜庆和乐,高朋满座,觥筹交错,九霄高台之上的天帝天后,面上亦是喜乐非常,只不过这内里是何心思就无人知晓了。
纷纷扬扬的花瓣撒了一路,一对新人缓缓走进殿来,他们牵着手,花瓣落在他们的身上,男子清逸俊朗,女子恬静温婉,是一对神仙璧人。
今日是水神洛霖与风神临秀的大喜之日,普天同庆,而这两位新人由始至终都没有看过对方一眼,一路都是沉着脸,不见半分笑容。
洛霖临秀他们拜过天地,洛霖执手拈花,苦涩一笑,那枚落红飞起,也不知会飘往何处。
临秀的玉手还被洛霖握着,没有人知道她有多想挣脱这只手,这只温润似玉却沾满血腥的手,没有人发现她低眉垂首之时浸在眼底的无尽恨意。
众人只知道,这是一场天帝御赐的婚姻,男才女貌,佳偶天成。天帝当场允诺,他日水神风神诞下长女便与天帝长子结为夫妻,若是长子便结义为兄弟。
这是一个多么体恤爱臣的好君主呀!临秀心中冷笑,洛霖心之所系众人皆知,天帝不过为了一己之私才促成她和洛霖联姻,还给了洛霖这么大一个礼。
是夜,白日黄昏那些个琐碎凡事都已经了结。洛霖直接卸了婚服,回了他的洛湘府,临秀宿在她的御风阁,彼此之间并未多说一句话。
临秀抱着洁白如雪的天界嫁衣,流丝细线织锦,那上面飞翔着青白的飞廉鸟,是那样的华贵美丽。这样一身鲜丽的嫁衣,在临秀的梦中出现过无数次,这一次,终成真。可她心中所悦之人早已魂归天外,寻不见一丝一缕的痕迹,而害他神消魂散的人,却一个个过得那般风光霁月,幸福美满,凭什么!
泪,无声而落;恨,恣意滋长。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一树枫叶似二月红花般娇艳非凡,清风一过,枫落缤纷赛落红。
不远处,一绿一粉两个身影在一起有说有笑,她们手中扯着风筝线,抬目看去,空中飞着两只风筝,一只飘飘然似乘风而去的仙鹤,一只昂扬头颅神采非凡的孔雀。两只风筝一上一下,似要比个高低。
“昨日临秀姨新婚大喜,可我看她并无半分笑意。”知鹤一袭青绿罩衫,嫩绿仙草纹织锦交领襦裙,腰间一枚蓝色月牙玉佩。这玉佩便是当初风神交于知鹤的令牌,它还是昔日月牙形状,可那花纹暗纹不知是用了什么方法给隐匿了起来,再不见仙鹤云纹,看起来只不过是一枚普通环佩。
说话期间,知鹤轻轻扯了扯风筝线,让自己的仙鹤风筝紧追上穗禾的孔雀风筝。
穗禾一身淡粉色的交领落纱长裙,晶莹水晶珠花点缀发间,青春少女的模样,可那眸中却是看遍沧桑的老练。她扯了扯风筝线,寸步不让,神思却已经飘远。
嫁给自己的仇人,主婚人也是自己恨之入骨的人,这样的一段婚姻,如何会让人喜悦?知鹤什么都不知道,可穗禾一清二楚,她知道风神临秀答应嫁给水神洛霖的原由,其一是天帝之命不可违,更重要的是伺机报仇。即便是风神心里万般不愿,可却不得不嫁。
穗禾收回思绪,对知鹤道:“花神、水神、天帝之间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水神心之所系人尽皆知,嫁给不爱自己的人,临秀姨自然很难开心的起来。”
“也对。”知鹤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云淡风轻,碧空万里,两只风筝争先恐后的飞翔着,可无论飞的多高,线还是被人死死拽在手中,一举一动都由人控制。
二人放着风筝,兴致颇高。
突然,一个粉衣小仙子跑了过来,朝穗禾道:“穗禾长老,幻柔族长让你巳时去一趟翠羽峰与翅族谈判,必须将翠羽峰收入囊中。事后天后娘娘若是问起,还请穗禾长老自行解释。”
“本座知道了,彩鸳你先下去吧。”穗禾一手扯着风筝线,摆了摆手。
“是。”叫彩鸳的小仙子施礼过后,很识趣的腾云离去。
“姐姐,怎么这个幻柔族长总是叫你做这做那的。你这般劳苦功高,可却依旧是个末位长老,何其不公?”
一提到这个幻柔族长,知鹤就来气。每次穗禾说要去上清天看知鹤,总是被这个幻柔绊住,每次知鹤来了翼渺洲,还没相聚一会,穗禾又被叫去做这做那。
这个幻柔能当上族长,不过是凭着血脉关系罢了。当年鸟族族长荼姚公主嫁到天界,贵为天后,不再主持鸟族中事,为了防止鸟族大权旁落,天后便让自己的近亲堂妹幻柔接任鸟族族长一职。
幻柔与荼姚相比,当真是天壤之别。她没有荼姚的魄力,血脉传承不如荼姚,排兵布阵亦比不过,仙法修为更是一般,若没有天后在背后扶持,谁人会服气幻柔?
自穗禾成年以来,她便开始帮着韵音一起处理鸟族中事,件件样样都非常出色。幻柔亦看中穗禾才能,加之韵音这些年身体越发不如以前,她便破格将穗禾封为长老。这以后,鸟族大大小小的事就慢慢都交由穗禾经手,穗禾虽职位不高,这权利却大,鸟族一应练兵事宜都是穗禾负责。
不久之前,魔界翼族进犯鸟族,穗禾身先士卒,带领鸟族种人击退翼族大军。这本是一件天大的功劳,幻柔不仅没给穗禾记功,还将一切功绩归在自己名下,得了天界好多赏赐。穗禾劳苦功高,到头来依旧是个末尾长老,经此一役,还受到幻柔忌惮,夺了穗禾兵权,不再让她掌兵。
这虽不掌兵,一些个麻烦事,幻柔依旧交给穗禾处理。这不,幻柔无缘无故占了人家翅族的翠羽峰,翅族找上门来讨要说法,幻柔就将穗禾给推了出去。
“不妨事,这手下人可不就得听从族长的安排吗?”穗禾笑着看着天空中飞翔的风筝,对于幻柔族长对她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态度并未放在心上。
看穗禾这满不在乎的模样,知鹤气得直跺脚:“姐,要我说这个幻柔族长就是太过分了。明明是她自己不经天后娘娘准许就随意侵占他族地盘,到头来还要你去顶缸,着实过分。”
穗禾拽着风筝线一松一紧,风筝一下一下继续往高空飞去。
突然,穗禾手刀一挥,风筝线断了,风筝飞往了更高处,它在高空里打着璇儿,看似自由了,可离了线的风筝,不一会就从高空慢慢落了下来。
这无垠天际,再无孔雀风筝踪迹。
知鹤看着穗禾无故将风筝线斩断,不解道:“姐,你斩断风筝线,现在天空就我这一只仙鹤风筝,那可就是我赢了。”
“嗯,知鹤你赢了。”穗禾将手中的线一扔,也不管那不知飞去哪儿的孔雀风筝。她坐在一旁的石凳上,给自己到了一杯茶,品茗一口,继续道:“这风筝不满线扯着它,操控它,以为没了线它可以飞得更高更远,企图挣脱了线,可它不知道,没了这线,它马上就会掉下来。一个不好掌控的风筝,没了便没了。”
“风筝不风筝的…是什么意思?断了线的风筝不要便不要了呗,换一只新的就好了。”知鹤不明就里,依旧扯着她的风筝线。
穗禾笑了,那是志得意满的笑:“知鹤你说得对,换一只新的就好了。”
近年来,鸟族势力越发的大,幻柔不免得意忘形,鸟族大政都不禀告知会天后,天后自然对她愈发不满。幻柔这只不听话的风筝,天后找到下一个听话的风筝自然会将她放弃。
“对了,知鹤,天后的寿宴将近,翳珀你可带来了?”
知鹤点了点,一伸手,一阵白光在掌心凝结成一个胡桃木凤纹雕花木盒。知鹤将木盒打开,一阵流光溢彩,是世所罕见的光芒。
“你将翳鸟眼珠送来之后,我便立刻用术法悉心打磨,整整四十九日,可算是制成了。”知鹤说着将木盒合上,递给了穗禾,“给你。”
穗禾接过胡桃木盒,道:“谢了,时候不早了,你回上清天吧,我要去翠羽峰了。”
“好,你多加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