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二十万二千六百一十一年,天界与魔界大战,大战历时百年,以魔界失败而告终。
天界此战虽胜,却也损失惨重,将士死伤无数,昔日天界大殿下廉晁上神部下雨神鹤川身先士卒,身死魂消,其部族亦在此战中消亡殆尽。现任天帝太微伤痛无比,为其风光大殓,保其死后哀荣。
百年之后,翼渺洲东篱岛丝音阁,伴随着女子的嘶吼,婴儿的响亮啼哭声划破天际。
晴空万里的天,忽而狂风大作,雷雨交加。原本啼哭的婴孩,见这般电闪雷鸣的,反而安静了下来,挂着泪水的脸颊上浮起笑意。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的下着,芭蕉叶上噼里啪啦的响着,盛开繁茂的芙蓉花成了满地落红,随着泥沙一起被雨水带走汇入沟壑之中。
“是女孩。”抱着婴孩的蓝衣仙子朝床上大汗淋漓的白衣女子道,“你给她们取个名字吧。”
白衣女子无力的躺在床上,看着窗外断珠般的雨滴,眼无声的落下,落入枕巾,无声的消失。她挣扎着从床榻上坐起,轻手浮在两个婴孩的额头上,白色流光在她掌中流动。
“穗禾,知鹤。”白衣女子收回掌中流光,继续道,“穗禾随我本性属风,知鹤到与她爹爹一样擅水。”
话音刚落,知鹤“咯咯”的笑了,小手勾住了蓝衣女子的如瀑青丝。
弹指一挥间,三百年于神仙而言不过须臾,枫树小苗不知不觉已经长成参天大树,秋风来而枫叶红,簌簌红枫落下,比那三月春花还要好看。
穗禾面朝着两人合抱粗壮的枫树,双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十,九…三,二,一!知鹤,你躲好了吧,我来找你了哟!”
说完,放下双手开始找人,穗禾晃着她的小脑袋在,抱着树干左右看了看,没见着人,转过身跑进了丝音阁里。
坐在枫树稍,躲在层层叠叠枫叶后的知鹤,看见穗禾跑进了屋子,丝毫没发现她藏身所在的地方,知鹤捂着嘴笑着。
而知鹤丝毫没有发现,穗禾化作一道红色的光,飞到枫树上,变成一个娇俏的红衣小姑娘,就坐在知鹤身边的树丫上。
穗禾轻轻拍了拍知鹤,笑着道:“知道你了。”
猝不及防,知鹤被吓了一跳,知鹤身形不稳,就往树下摔去。
“啊…”
“知鹤!”穗禾想也不想,飞身下去。
一道蓝色的光从岛外飞来,在穗禾之前稳稳当当的接住了知鹤。
“穗禾,你又调皮了。”一身水蓝鲛绡流云缎,如缎青丝只用一枚珍珠流苏步摇装点,娉婷仙子从云雾中而来,搂住了知鹤,略带责备的语气看着穗禾。
穗禾见了韵音,笑盈盈的跑了过去,道:“娘亲,穗禾错了。”说跑到临秀的身后,朝韵音和知鹤吐了吐舌头。
临秀笑着摸了摸她的头:“穗禾还是这般调皮。”眉目如画,温静如水,说的便是临秀了,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
竹青色上衫搭着湖蓝祥云纹长裙,淡蓝色外衫,毓秀云冠的灵珠泛着点点晶莹的光。蹲下身来,看着穗禾与知鹤,又看了看韵音,道:“就这么办吧。”
在诸仙看来,风神临秀是这九重天上最无欲无求,与世无争的神仙了,她从不曾参与到任何的争端之中,她永远都是一个局外人。
韵音叹了口气,对着知鹤道:“知鹤,你一向身子比较弱,咱们鸟族多尚火德,而你本性随你爹爹尚水德,这翼渺洲常待下去与你的修行不利,娘亲和你临秀姨商议过了,将你送去她师尊玄灵斗姆元君处继续修炼。”
“姐姐不去吗?”知鹤一脸不解的看着韵音,小手拽着穗禾的袖子不撒手。
“姐姐不去,姐姐还有别的事情要做,知鹤乖。”临秀摸了摸知鹤的小脸蛋笑道,她看向穗禾,眸中的伤痛一闪而过。
知鹤听到穗禾不去,嘟着小嘴,满脸的不高兴:“姐姐不去,那知鹤也不去。”
“知鹤,听话。”韵音板起个脸,十分严厉的看着知鹤。
看着凶巴巴的韵音,知鹤的眸中霎时擒满泪水,豆大的泪珠从眼角滑落,她哭着喊着,拽着穗禾的衣服,扒拉着穗禾。
穗禾倒是一脸淡定,小大人的模样,同知鹤一样高的个头,将妹妹揽在怀里,安慰道:“小知鹤不哭,姐姐得空了就去上清天看你呀。”末了凑在知鹤耳边小声道:“咱们要是都去上清天了,娘亲就是一个人了,娘亲会难过的,知鹤最懂事了,不会丢下娘亲一个人对不对?”
“嗯…”知鹤抽噎了一下,拿袖子在脸上抹了抹,“知鹤最乖了,知鹤不哭。”
临秀从怀里小心翼翼的掏出一枚蓝色月牙状的令牌,上头是仙鹤云纹,底下坠着褐色的流苏穗子。临秀将令牌交到知鹤手上道:“知鹤,这是你爹爹留给你的令牌,你要好好保管哟。”
“嗯…”知鹤点点头。
“韵音,我带知鹤回上清天了,你要好好照顾穗禾。”临秀看了一眼穗禾,心中苦楚不足道哉。
再多的依依不舍,终归还是要离别的。穗禾强忍着泪,朝着知鹤和临秀招手道:“知鹤,保重,临秀姨,保重。”
韵音站在穗禾身后,看着她们驾云而去。昔日热闹的东篱岛彻底安静下来了。红枫旋转落下,再不见嬉戏玩闹的小仙子。
“娘亲,开始吧。”穗禾转过身,已是小大人模样。她很细心,透过些蛛丝马迹也能猜到她的父亲死得蹊跷,她的母亲是那么的伤心欲绝,若不是有了她和知鹤,若不是为了给父亲报仇,她的母亲定然随父亲而去了。
在穗禾不断的追问下,韵音告诉了穗禾一切过往,她的父亲是如何身死于自己人之手。
上清境在六界之外,没有世事纷争,知鹤去了上清境便再和翼渺洲没有瓜葛了。穗禾本性属风,翼渺洲鸟族尚火德,为了与过去彻底了断,不惹人起疑,必须脱胎换骨,去羽换髓重塑真身。
上古有一禁术,可令人脱胎换骨重塑真身,但过程痛苦非常,非常人能够忍受,何况是个三百岁的孩子。
“穗禾…”
“娘亲,开始吧,穗禾可以的。”明明害怕的发抖,但穗禾不会退缩,她闭上眼睛,等着韵音施法。
韵音伸手结印,一个透明的结界包裹住了东篱岛。她走到穗禾跟前,蓝色的流光从她的掌心飞出,直接打在穗禾身上,霎时穗禾全身被蓝色闪电包裹,那些流动的闪电震击她的五脏六腑。
锥心刺骨之痛,穗禾手心紧紧握着一枚杏黄的月牙状飞廉纹令牌,和知鹤的那枚令牌相似都是褐色的流苏。
韵音心疼的看着穗禾,却无能为力,术法一旦开始就不能停止。眼睁睁看着她红色的衣衫变成深红色,满地的落羽被鲜血染红。
待到术法结束,穗禾已被打回原形,一只翎羽散乱的绿孔雀卧倒在地,不省人事。
从今日起,穗禾才真正是鸟族韵音长老的独女穗禾公主。
白驹过隙,日月如梭。转眼就是百年过去,今天正好是天界二殿下旭凤的五百岁生辰,韵音领着穗禾来到了九重天。
筵席正式开始,百无聊赖之中,穗禾偷偷溜了出去,在九重天上四处闲逛,熟悉环境。九重天她还是第一次来,以后定会经常来。
行至一处,却见叶无风而动,气无雪而寒。穗禾如今的真身尚火德,修的是火系术法,对寒凉之气尤为敏感。可这好端端的天宫,怎么会有一处这么寒冷的所在?
穗禾朝着凉寒之气走去,入眼的是一座高大巍峨的宫殿,一个白色的身影窝在殿前,身旁半个人也没有。
寒气便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
“你怎么了?”穗禾上前推了推他,他没有抬头只将自己缩成更小的一团,瑟瑟发抖,额头上的角鲜红鲜红的,可以看见里头的血丝。
这样子不正常呀。
穗禾直接伸手摸了摸那个窝成白团子的孩子的额头,好烫。通体散发着寒气,额头却这么烫,怕是要烧坏了。
抬掌一拈,穗禾的掌心上稳稳当当立着一个白玉琉璃瓶,她打开瓶子倒出来一枚药丸,微微发力,掌心淡红色仙泽环绕着药丸,适合火性体质的药丸强行被炼化成适合水性体质的药丸。
穗禾捏着那个白团子的脸,就将药丸给他灌了下去,这一捏,穗禾便看见他额头上的一对褐红色疤痕。
“穗禾…穗禾…”身后有十分微小的声音在喊她。
穗禾一回首,就看见一个扎着双环髻的蓝衣裳小姑娘,是知鹤。
“你也来了。”穗禾小跑着走到知鹤跟前,为了避讳,姐妹两个已经百年未曾见面,一见面还得这般蹑手蹑脚做贼似的。
二人有说不完的话,穗禾只一心和知鹤聊天,再没回头看那个团子一眼。倒是知鹤,回过头看了一眼,清清楚楚的看见那巍峨的宫殿上飞白体写着三个大字:璇玑宫。
天界大殿下润玉的璇玑宫。
润玉吃完药后,迷迷糊糊,半梦半醒,微睁的双眼只看见一个蓝色的身影,在拐角处回过头看了他一眼,润玉深刻记着,蓝色衣裙上是一只洁白如雪振翅高飞的仙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