魇兽通体雪白,形似麋鹿,它从睡梦中醒来,乖乖巧巧的站在润玉身边,鹿角渐渐变长,从嘴里吐出来一个蓝色梦珠。
梦珠漂浮在空中,那是一个所见梦。在那个梦境里,四处仙气环绕,白茫茫一片,只有一株蓊蓊郁郁的凤凰木,凤凰花开满树,这样的仙气缭绕,繁茂神木,可不就是南荒山?
忽而,凤凰木无风而动,一个红色衣裙的女子不知从哪冒了出来,她青丝长发,只用一根红似凤凰花的发带束着。她伸手捏了个诀,那凤凰木上的凤凰花便纷纷扬扬落下,下起了一阵红色花雨。女子大袖一挥一扬,裙裾飞扬,翩翩起舞。那舞姿轻灵,身轻似燕,一步一莲,顾盼生姿。
这场景格外的眼熟,纷纷扬扬的凤凰花,翩翩起舞的树下人,一回首,脉脉含笑,右眼眼尾的那朵凤凰花格外耀眼。洋洋洒洒的红色花雨,舞姿翩翩的红衣姑娘,那样的神情眉目,殷红花钿,和记忆中的场景如此相似,只不过那个小姑娘已出落的亭亭玉立。
这是她的梦境。润玉看着怀中穗禾眼尾的凤凰花出神,眼中多了几分不明的神色,似庆幸,似怜惜,亦或其他。从未听说鸟族的穗禾公主去过南荒山,可那模样明明就是她,可在南荒山上游刃有余的施法捏诀,这世上有几人能做到?怀中人还是穗禾公主么?
不待他多想,怀中人就已然有了反应,慢慢睁开眼来。这一睁眼不打紧,眼前的景色吓了她一跳,这冷冷清清,四周无人,清潭银柳的,不正是璇玑宫。她一转头看见自己正躺在润玉怀中,直接蹦起,远远跳开,她看到自己一身红衣,穗羽扇直接飞向润玉。
眼前人之前还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连他都不认识,这会就兵戎相见,面若冰霜,判若两人,还有那个奇怪的梦境,这其中定有什么关联。润玉想着,依旧泰然自若,大袖一挥,溢出仙法,就拦下了穗羽扇。他面色平静,带着与之前全然不同的疏离:“穗禾公主这是何意?”
“夜神殿下这是在装糊涂么?我明明在天河边晕倒,怎的醒来就到你璇玑宫来了?还有这衣服……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穗禾怒不可喝,不等润玉回答,又一个火羽砸了过去,这一招往日需花她七八成仙力,今日使起来似乎很轻松,四分仙力不到,威力似乎还更盛。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润玉清楚的知道天后等人的仙力如何,眼前人自然也是一清二楚,他抬掌接下火羽,却不曾料到,这火羽的威力远远高于他所知道的,他往后退了一步,口中泛起丝丝甜腥。
这仙法与他不相上下,穗禾公主的仙法何时达到了如此地步,此事太过蹊跷。她站在潭边青石上,迢迢垂杨柳下,红衣飘飘,青丝飞舞,右眼眼尾一朵凤凰花,是不同往日的妩媚动人,他以前倒是从未仔细瞧过她,今日细细看着,这番容颜姿色天界倒是无人能比得过她。
润玉只挡招,并未还手,他站在清潭岸边,看着温润如玉,细语微微,可那言语之中却是冷冷冰冰,没有丝毫温度,一如他的璇玑宫一般的清寒:“穗禾公主不分青红皂白的就大打出手,未免有失鸟族族长的气度。”说完唤了魇兽过来,只见短短鹿角慢慢变长,又吐出来一个蓝色梦珠。
梦珠中穗禾从天河边醒了,自己撤了首饰变换了衣裳,跟个从没进过天宫的蛮荒妖精似的,随处乱窜,神情兴奋的自个进了璇玑宫,还在夜神睡梦之中冒犯了他,而后晕倒在了夜神怀中。
这蓝色梦珠乃是所见梦,做不了假,可为何自己对这些事情毫无印象,而且,这梦中对润玉举止轻浮,活泼跳脱的人真的是自己么?穗禾满是疑惑,可不论如何,梦珠骗不了人,她自知理亏,匆匆跟夜神道了个歉,便逃也似的离开了璇玑宫。
看着穗禾渐渐远去的身影,润玉神色反倒是柔和下来,他摸了摸魇兽的背,轻轻的对它说道:“你说,为何一个仙人会有这样截然不同的样子?”魇兽自然是不明白的,它神色迷茫的回头看了看主人,它竟然看到了主人的浅浅笑意,那样的笑不是为了应付其他人的笑,而是发自肺腑的开心。
翼渺洲,一如往昔,鲜花繁茂,群鸟觅食采果,忙忙碌碌。
翠凰宫中,雕花秋水百鸟朝凤屏后,是翠羽点缀的楠木妆台,上古琉璃铜打造的镜面。穗禾正看着镜中的自己,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一颦一笑自是风流,眉不描而翠,唇不点而朱,杨柳细腰,体态天成,那是一等一的姿色容貌。她是鸟族的首领,高高在上的穗禾公主,自然不可一世,她费劲心力,大度温婉的讨好旭凤,可偏偏他对自己无动于衷。
想着心里就冒起一股无名火,还有那该死的凤凰花,死活去不了,洗不净。她生气的将梳妆台上的翡翠珠钗,碧羽翠环什么的尽数扫在地上。
雀灵在门口听着动静忙跑了进来道:“公主,您没事吧。”说着很自觉的弯下身去捡地上散落的胭脂水粉珠钗环佩。
她将东西整齐摆好,看着穗禾,笑意盈盈的道:“公主眼尾的凤凰花真好看,火神殿下真身是凤凰,公主您右眼眼尾正好又长了朵凤凰花,可不就是天赐良缘?火神殿下和您真是绝配。”雀灵最会说话,知道穗禾心心念念的是旭凤,就拿好话来哄她,无怪乎雀灵是穗禾身边最得力的人。
听她这么一说,穗禾心里好受多了。旭凤是凤凰,而自己眼尾长了朵怎么也去不掉的凤凰花,这莫不是命定缘分?穗禾瞬间阴转晴,笑着对雀灵道:“你说的在理,去把我让你在凡间收集的食谱拿过来,我研究研究,为火神殿下做个点心送去。”日前旭凤从凡间带来个花草精灵,日日夜夜跟在他身边,虽说是个仙侍,可旭凤对他实在是太过好了,总让人有些不安,得寻个缘由去看他,表表自己的心意。
穗禾坐在镜子前,喜滋滋的看着镜中,那朵凤凰花分外妖娆,倒是平添几分韵味,留着也挺好的,看着看着,她竟觉得有些困了,就那么趴在梳妆台上睡了过去。
也不过片刻,她就醒了,生龙活虎的跳了起来,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有些绝望,这真的不是梦。她靠在鱼白的白玉柱子上,半点不在意族长气派,撑着脸,抬着头,呆呆坐着。
这世上没有比自己更倒霉的东西了。她堂堂一株天界神木,日日勤勤恳恳的修炼仙法,这仙法是大有所成,可这几千年来还是不能随意化为人形。
这到也就算了,她好不容易等来历劫飞升,一道天雷下来,她晕了过去,醒来见着是自个的模样,喜滋滋的以为成功历劫飞升,不曾想着原来这一道天雷早把自个劈死了,只不过好巧不巧自己的元神附在了一个和自己容貌一样的神仙身上,勉强算是活了下来。
要是这一道雷让她飞灰烟灭那也就算了,一了百了,偏偏她活了下来,自然舍不得死,可是要和别人共用一个躯体,真正的穗禾公主不好受,她也不好受,真的是很难办呀。何况鸟族擅火德,草木是木德,火克木,想想更难受了。
方才那个穗禾公主出现时,自己陷入沉睡,可她的一言一行,自己却能清晰的知道,就是不知道她是不是也会知道自己的一言一行。
雀灵捧着好几本菜谱进来,就看见一向高高在上,仪态万千,风度翩翩的穗禾公主,此刻跟个蛮荒小妖一样,全然不在意自己的形象,坐在地上,抓耳挠腮的扯着自己的头发,嘴里还不时的碎碎念,吓得雀灵赶忙跑过去,要将她扶起来:“穗禾公主,您怎么了?怎么坐在地上?”穗禾一向威严狠辣的可怕,这样孩子气的行为从未有过,雀灵不觉有些害怕,她究竟会做出什么。
“穗禾”见有人过来要扶她,忙摆摆手道:“无事无事,我只是闲着无聊思考仙生,你把东西给我,就先下去吧。”她接过食谱,摆摆手就将雀灵支了出去。
她可不能让别人发现自己不是真正的穗禾公主,要不然来个法力强大的神仙,或者又去上清天请那什么圣帝将自己驱出穗禾体外,自己可真就要灰飞烟灭了。
既然都这样了,那便这样过呗,她左右翻着雀灵拿了的食谱,画得倒是挺好看的。她随意拿了一本,翻开一页,上面写着兰花糕。
兰花?脑中突然浮现的是昨天见着的锦鲤仙人,白衣翩翩,温润如玉,君子如兰。不如做盘兰花糕赠予他,希望他不要记怪自己昨晚的冒失之举。不过这个穗禾公主和那个锦鲤仙人关系似乎不是很好,不过,都是神仙,同僚嘛,不至于不给面子的吧。“穗禾”想着,随手一挥,需要的东西就都齐全了,扎起袖子就擀起了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