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了一众花妖招待后,回到焱晶洞的玉崔嵬却并未再次入定闭关而是看着眼前酒坛微微出了神。那是在淬寒渊时楫舟见他喜欢蜜酿特意备了两坛让他带回来的,虽然有些细微差异,但这蜜酿很像康琼酿的梅酒……
都有着一种略带柔和冷香的特殊味道。
他旁敲侧击的问过楫舟酿酒者的来历,据说是只名为云柯的梅妖,住在月蓬莱北边靠近鲲屿的寒露原。然而楫舟也说,云柯虽有一手酿酒的好本事,性子却有些孤僻,所以除了偶尔上门拜访的几名旧友,素日里都是不大见客的。
自然,好不容易得到这些或许与康琼有关的线索,玉崔嵬是不可能就因此止步的,但在全无了解的情况下便贸贸然去寻云柯也并非他的行事风格,故而方才先回焱晶洞以作打算。毕竟如今的他是只‘刚初生不久的花妖’,就算当真因为喜欢蜜酿要去寒露原拜访,也不该太过急切才对。
他需要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又或是…合适的理由。
在那之前,修行还是要认真继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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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看着眼前止水如镜的湖面与白雪覆盖的远山,玉崔嵬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他很确定,自己前一刻还是在焱晶洞中的,甚至还尝试了以康琼曾经教他的心法来运转体内的业火之力,结果便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这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他能感觉到此地灵息浓稠到了某种堪称恐怖的程度,比之他先前所到过的月蓬莱任何一处都要远超千百倍。然而焰释传承于他的诸多学识中并没有任何关于此处的记载,他自然也就无法判断自己是否仍在月蓬莱境内。
而且,灵息虽是天地精华,于修行一途亦有诸多好处,但浓重到这种倍觉压迫的地步就非是什么好事了。毕竟,宝物再好也要有命享,灵气不受控制在经脉中乱冲的感觉可不好受,他也一点都不喜欢被灵气撑爆这种死法。
心中既下定论,玉崔嵬便决定尽快弄清情况离开此处。
自然他也是施术给自己罩了层阻隔灵气的结界的,尽管没什么用处。
“谁?”就在玉崔嵬心生危机决定四处看看掌握情况的时候,耳畔突然传来一道极轻柔的问话。那不知何处传来的空灵嗓音分明是柔和温软至极的,但不知为何听在玉崔嵬耳中却生生多了一丝压抑的情绪。
仿佛…在强忍着什么一般。
“我是红莲的三十三,请问——”刻意拖慢了调子答着,玉崔嵬趁此极快地将四周环视了一遍,方在斜对岸的湖畔发现了一道几乎与雪地融为一体的纯白身影。因为他这个意外之客的闯入,似乎正支撑着想要起身。
分明是从不曾见过的陌生身影,然而看着那只妖似乎颇为辛苦的动作,玉崔嵬竟生出种莫名的担忧来,甚至连身体都在思考前便做出了行动。
他飞到了离那只妖几乎只有一步之遥的距离,落地的那刻方觉出自己这般冲动有多荒唐,然而看着眼前那如云雪雕琢不染一尘的身影伏坐在地低头不语的模样,他却又忍不住想要伸出手去:“可有我能帮忙的地方?”
他想,这个地方果然不像看起来那么平和超然,这些灵息也果然是能杀妖的。
“走。”难得释出的善意并不曾得到回应,那只妖仍只低头说着驱赶的话语,如绸披散的雪色长发在光照下泛着柔和的珍珠色微芒将他的容貌隐去了大半,而那悦耳至极的声音在这样近的距离下终于流露出了一丝强自压抑的痛苦喘息。
闻言,玉崔嵬眉心微蹙,稍许的沉默后却是做了个完全出乎意料的动作。他一把抓住对方支地的手搭上自己的肩,腾地将人打横抱起:“一起走。”
通身雪白的妖带着幽幽暗香落入怀抱,原本因低垂而隐在雪发之下的容颜终于在此刻显现出了真实。那是张甚至无法用确切言语来描述赞美的绝色脸庞,云月高洁胜不过他惊鸿一面,万千星河亦抵不过他抬眸一眼。这样不染尘俗倾倒众生的颜色便是在美人遍地各有其姿的月蓬莱亦无人能及他万一,人世间的美好词句在他面前更是成了才尽江郎稚儿拙笔。
玉崔嵬之举原是不想让对方折在这杀人灵息中,虽无冒犯之心却到底染了些许冒犯之意,怀中花妖显然也从不曾受过这般对待,蜜金色眼眸中满是错愕,而后更在稍许错楞后挣扎着想要脱开身去。他的疼痛看起来似乎好了些许,然而推开的动作却仍显得有些无力,如此一来倒是更坚定了玉崔嵬带他离开的心。
“放开。”无果的挣扎虽让花妖的金眸中染了些微怒意,却也不曾因此做出什么有失仪态的举止来,只是仍用那温软柔和的空灵嗓音强调了自己的意愿。
那短短二字的‘强调’不难听出是带了几分冷意的,显然若是玉崔嵬再不松手,他纵是带伤亦不轻易罢休。只可惜,玉崔嵬此人为人时便不是顺人意背己心的善男信女,他想做的事从没有轻易作罢的,如今成了妖,更是不怕什么威胁了。
“嘴硬死撑可不会让你好转。”眉梢微挑,玉崔嵬语带笑意手中动作却并不松懈,而那语调听着也着实有些可气。倒不是他自恃红莲之能托大,只是这素昧平生的陌生花妖既让他生出了那般不由己的担忧来,他便定要弄清缘由。
“有伤在身还是平心静气些好,难道你还怕我轻薄不成?”
他很清楚,自己从不是什么怜香惜玉之人,所以即便对方容颜实乃他平生所见之最,他也并不认为自己惊艳之余就会因此一见钟情为之忧心。
他的心很小,小到无处安置多余的莫名情绪。
“玉崔嵬!”
不得不说,玉崔嵬对自己实在很了解,他所作所言也的确成功的惹怒了对方,以至于当那熟悉却又从不曾对境中妖灵提起过的名字传入耳中时,双方都有了一瞬的错楞。玉崔嵬是不敢置信的欣喜,他怀中花妖却是因自己一时不慎说漏嘴而倍觉气闷。
“……阿琼?”
“放我下去。”虽是一时失言,但康琼倒是极快的调整了情绪,也不曾再为身份的事情多作解释。尽管玉崔嵬在这月蓬莱重生为妖的确出自他的手笔,但他原没有再与之见面的打算,而他身处的这片归元湖本有结界笼罩,没有他的许可谁都不得进入,实在不曾料到竟偏偏在今日出了这样的差错。
“阿琼,你究竟是何处伤了?竟这般痛苦虚弱。”看着脱开怀抱后复又回归调息之姿的康琼,玉崔嵬亦相伴而坐语含担忧,“是因为…我?”
康琼如今这衣发胜雪冰肌玉骨的模样原就看不到什么可以称之为好气色的地方,方才又显出那般难以掩饰的痛苦喘息来,种种件件实在很难不让玉崔嵬联想到自己莫名重生为妖之事。他听妖音说过逆天的代价,所以他才在确认康琼不会无人相伴后选择了以那样的方式结束自己的性命,因为他知道康琼在犹豫。
犹豫,代表着他在康琼心中并非全无份量,这个认知让他很欣慰,但他却并不希望康琼为了救他做出什么逆天改命的事来,更不希望康琼因此遭受天罚。
而今看来,他的担心终究是成真了……
“练功岔气罢了。”纵是彻头彻尾换了模样康琼仍是旧时不爱多言的性子,玉崔嵬既问他便简言答了眼皮都不曾多抬一下。他如今浑身无力又疼得烦躁,根本不在意回答是否敷衍真实亦或是别人相信与否,给个答案权只当是买清净了。
而这样的回答,玉崔嵬自是不信的,只是他亦知晓此时非是辩驳真假之时。毕竟这片湖泊的灵气太伤人,康琼又有伤在身,久留有害无益:“既是如此,你便与我回焱晶洞调息。此处灵息伤人,你不该继续留下。”
“够了。”扬手拒了玉崔嵬伸来的手,康琼终又将目光落回他身上,蜜金色眼眸仍如旧时般无波无澜却再没了当初相伴时的无言亲近。
说到底,对于玉崔嵬那时的选择康琼终究是在意的,纵然出手救了但心底那根刺却非是说去便能去的,此时再相见言语中便难免带了十分的疏离与排斥:“玉崔嵬,我欲在何处欲为何事本就与你无关,你更无权干涉…唔——”
那话虽说的伤人,玉崔嵬倒并不曾听进心去,他素来知道康琼的别扭脾气便只想着待他撒了气再行安抚,却不想还不及开口就出了变故。他措不及防地看着前一刻仍还冷淡自持的雪白身影骤然变了脸色发出沉沉的痛苦喘息,而原本萦绕在空气中若有似无的清幽暗香却渐渐变得浓郁撩人起来。
气死人这种事上,大玉其实挺有天分的=w=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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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二十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