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与君共焚
妙紫弦走在街上,身后却突然传来纷杂的叫嚷,他骤然似惊觉了什么不由回头。
此处仍遥望可见那人间天上,从那宝塔似的楼顶自四面窗口漫出浓烟滚滚,显然是自内部烧起了大火,叫他也不由瞳孔骤缩。
“难怪……”
他不由喑哑,
难怪自楼外他与高大女子一照面后径自离开对方却至今还没有跟来。
果然,没多久那高大人影甫一出现就是神色凝重。
妙紫弦看着对方快步走近,近乎算是直接向他冲了过来,却到底还是忍不住在真正走到他近前时面露迟疑。
“吞金兽……”高大的人哽噎了一下,压下喉间的干涩,犹豫地看向妙紫弦的眼睛,却到底还像是希望能从他这里得到一个自己或许并不能承受的答案,“他**了…!”
“……所以呢?!”妙紫弦本以为他能忍耐得住的,但暴起的怒气还是压过了他本意图压死的调子。
高大女子也不免被这暴怒冲得一滞,反应过来却还是艰难道:“是你…让他自尽的吗?我想知道为什么?”
妙紫弦嗤笑了一声,却是愤恨的气音,他咬着牙道:“不是。”
“那他怎么……”
“我怎么知道他发什么疯?!该他死的时候没见他死,不该他死的时候倒是上赶着给我找不痛快!”
高大女子得了他否定本是有些愧疚,却又听见他后面这些话,听见他这对一个死人近乎冷血残酷的指责,不由震愕,瞳孔骤紧不觉反问出声:“‘该他死的时候’?什么叫该他死的时候?”
妙紫弦却是冷笑,直视着对方这仿佛不能置信的震动,却是字字都清楚的冰冷:“世人于我只有两种,能杀的,和暂时还不能杀的。虽然我确实没想杀他,但他显然对我来说也不是后者。”
他干脆从袖子里拿出了一颗灵晶样的东西掷向了对方:“你仔细看看这是什么!”
高大女子拿到那灵气似乎异样醇厚却也莫名浑浊的火色灵晶不由皱眉多看了两眼,骤然变色:“这是什么东西?!为什么是这样的气息?!”
妙紫弦仿佛料定他会有如此反应,见状也只是嗤笑:“别急,我会让你亲眼瞧瞧的,你也不必急着来责备我,我与他们顶多就算是狗咬狗,死了哪个也不可惜。”
对方猛抬起头,一时间神情僵硬,像是断没料到他会这么说:“你…”
妙紫弦却显然最清楚什么话放在他二人之间才最是尖锐,刀也还是最亲的人才能捅得最为伤人伤己。
他冷着脸,就欲转身走了。
身后的人却急忙道:“我不是怪你!”
妙紫弦只是冷笑。
“我知道你当时是真不想那些药人死!”
“……”
这话……叫妙紫弦的脚步也不由微微顿住。
他能听见那个低沉却略显陌生的声音,用他熟悉的感觉说话:“你如果真是想杀那吞金兽那你必然有的是办法,根本不必做得这么明显,只是我以为…”
那声音不由沉重,而妙紫弦语气飘忽得像风里的蓬草,只似浅淡地反问:“你以为什么?”
他身后的人素来很能隐忍,此刻可能忍不住在他身后低下了头:“那副画…是因为我在路过时多看了一会儿吗?”
妙紫弦静默了须臾,让人都怀疑他可能不会开口了,他却忽然轻声开口:“又是‘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那套么?如果我说是的话,你会更愧疚吗?”
他说得委实太透,叫他身后的人也不由僵滞。
而妙紫弦的声音却轻扬起来,竟多少像是觉得有趣:“我其实是真觉得很有意思。”
他这样说,
哪怕刚有人疑似就死在了他这“有意思”的因由下,他也偏要这样说,偏要如此不在乎他听起来是不是连一点所谓的人性都没有,
“这个世界明明如此充满了暴力,随便一个法术打下去一整座城池都会化为焦土,可凡人之间却总还有这种脆弱的所谓文明流传——
让我觉得很有趣。
又很可笑。
让我有时都想把他们这些所谓的心血直接抢过来,让他们知道再多的徒劳也终究只会是一场空,又想干脆点直接替他们毁了算了……”
他顿了顿,“我不喜欢脆弱的东西。但如果回答是会让你觉得愧疚,”
他道,“那你就愧疚吧。”
他身后的人闻言也不由怔忪,而妙紫弦的声音也只似绝对冷血的漠然:“反正我前世也没少得到你这些所谓的愧疚,既然是最终什么用也没有的东西,那你愿意多生几分也就多生几分吧。”
他身后的人许是被他刺痛,但勉力地吸了口气却还是开口让他听到:“无论你怎么说…其实我都知道刚才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让他们把那些药人送去医治我一定会更加愧疚。”
他身后的人不是邪修的思维,不能直接想到对一些人来说哪怕是顶着人的名头的工具也就终究只是纯粹的工具,坏了就丢掉或许远比费力去修来得划算。
因为在他身后这人的意识里,人命是不能按划不划算来考虑的。
而对方也不会想到妙紫弦会直接卸了那些药人的腿。
“是我顾虑不周,你却…为我顾虑。”那声音干哑,虽然复杂,却也难免有一种难以被吞下去而被压抑着的动容。
叫妙紫弦也不得不沉默,然而他沉默了一会儿,也终究还是笑了:“你向来会安抚我。”
“我…”
妙紫弦干脆打断了他,没有虚假的平和,只有难免酷烈的直白,是他们之间真正不可调和的矛盾根本:“然而你断不会说,其实你也清楚真正令我生气的理由,是你永远都会去选择为了救人以身犯险,你从来都清楚…”
他沉凝了须臾,也终究只道,
“但你不会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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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上,人群往来熙攘忙着救火,一个身穿斗篷的高挑女子也似刚好在着火的宝塔对面停住了脚步。
一点光自她戴着的兜帽边缘泄出,将日光也反射得银亮。
而和那艘海船相似的水汽此刻也仍缭绕在她身上。
妙嫣嫣将视线从那宝塔似的楼上滑落,在这貌美的女子身上看了两眼,就被身旁的人叫回了注意:
“哎!姑娘?姑娘!您的糖油果子好啦!您这看什么呢?”
妙嫣嫣就也笑笑收回了目光:“没什么,望望气。”
她伸手去接那糖油果子,摊贩老板诧异了一下就也乐了,显然是当她说笑:“呦,姑娘您这么年轻还会望气呢?”
妙嫣嫣就也随意笑着故作认真地接下了他的话:“是啊,我看这城里乌云可多怕是要有场大雨,我劝老板您啊,这两天还是别晾衣服的好。”
那老板无奈下到底是忍不住反驳:“这好好的大晴天哪来的乌云啊!”
妙嫣嫣也只是笑笑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是啊,也不知道都打哪儿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