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神木种
临安静默了一瞬,严肃道:“我是说他和乌朝。”
“哦。”莲花僧哦了一声,思索了一下,倒也像深以为然般点了点头。
临安唯有在心中默默叹气,再一瞧祭平渊,却见后者只眉头微皱,显然因为他的话倒也略微沉默了几分,却也分明像是没觉出自己有丝毫不对。
临安就也气笑了,提议道:“干脆这样吧,反正你今天不也忙着修复身体?多多益善,这灵石汤补得很,不如你吃两块补补?”
他说着,就盛了一碗石头,端端正正地推到祭圣使面前,就专挑祭圣使的眼皮子底下放,去杵人家视线。
杵得祭圣使看着这一碗不好消化的东西也确实是有些…没胃口。不由短暂地失去了言语。
祭圣使默然半晌终究是道:“……不必了,倒也不差这两块灵石。”
临安就也嗤笑一声,懒得说他了。
莲花僧倒是失笑地摇了摇头,给三人一人盛了一碗汤,面对临安的瞪视柔和劝道:“至少还热,毕竟也是一番心意,你就当喝点热水吧?反正多喝热水也好。”
临安唯有以一双白眼表达自己的态度,倒是身体诚实,终究还是给面子地啜了一口,啧。
在他打算为这口味再表演一个白眼的时候祭平渊也开了口:“还是说说正事吧。”
莲花僧拿着勺子慢慢喝汤,闻言就也笑问:“怎么了吗?”
祭平渊声音沉着,倒是认真:“我听临安他们说你让他们用了紫弦真人的阵法,这委实不妥。”
莲花僧的勺子一顿,就连临安也不由瞪大了眼看向祭平渊,为这一点也不懂得委婉的直白感到“佩服”。
祭平渊却坦然地继续道:“阵法是相当复杂的东西。固然现代人编译时有简易的做法,可以将其中的某些部分视作一个个独立的单元,再通过拼装组合试图得到某些效果。但我们都明白其实法阵运行不是简单的加减,当一个法阵真正被运行起来后,它各部位的细微组成联合起来很可能会出现远超于你肢解地去理解所能涉及到的效果。那法阵看上去是什么样、你能理解出什么样,都不一定是它真正能够实现的全部作用,莲花,对一个陌生的法阵,你就这么让本朱宫布置在这里,确实是有些托大了。”
临安不觉皱了皱眉,当然听得出这话里指责的也包括了他和其他本朱宫的人。
莲花僧倒是笑了笑,浅浅地叹了口气:“我明白,连和你下五子棋都可能有我看漏的三连,我怎么可能不理解法阵这般复杂的东西很可能藏了我看不到的杀机?”
“……”祭圣使寂然了一瞬,“我没和你下过五子棋。”
莲花僧笑笑:“我也只是打个比方。”
祭平渊叹息着闭眼捏了捏眉心:“我知道你是事急从权,不过下次还是别这么做了。”
莲花僧却了然地反问他:“所以这才是你今天忙着吸收灵气修补身体的理由吗?”
祭平渊不答,莲花僧却已透出了一分歉意:“抱歉,我本不想让你太辛苦的。”
祭平渊闻言目光微动,转过视线来不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莲花僧却只温和地笑笑:“对了,你同紫弦真人谈上了么?不知为何我觉得他好像有些不喜欢你。”
临安故意大声叹气,干脆替祭平渊回答了她:“不止啊,听说他好像也不太信任那妙紫弦。”
“哦?”莲花僧却似来了兴致,“他们果真认识?”
“不是。”祭平渊淡淡摇头倒似生出了些无奈,“因为他毕竟是个操控傀儡的大家。”
临安见莲花僧不解,就也代祭平渊说清楚了些,倒是不觉也透出了几分赞同祭平渊的意味:“虽然控制傀儡的方法很多,但你看妙紫弦控傀的形式其实和邪道控尸控魂也差不太多。只不过是控尸控魂会直接被认定成邪魔手段,而他不明着那么做,也很可能只是为了保下这么一个正道的身份,背地里就不好说了。而古来控傀者大多心性悭吝,确实应该小心为上。”
祭平渊补充道:“何况他杳无音信多年,却在这么个时候突然出现,也未免巧得古怪。”
莲花僧思索了一下:“我倒不觉得他能与那慕家的小皇子有什么利益合作。后者的过往太简单了,想和消失多年的妙紫弦搭上线还谈妥合作并不容易。”
祭平渊也点了点头:“但不能确定妙紫弦与那抢龙骨失败的邪王殿没有瓜葛。”
“对了,”莲花僧想起来问他,“你有问他此来的目的吗?”
“他说是为了东青子。”祭平渊不觉看向莲花僧,“他自称是想拿他成名的那套昆山十二玉俑换东青子,说来那东青子你大梵天应该也会想要吧?”他顿了顿还是道,“你若想要,我可以替你出宝器交换,只是不知那东青子的卖家到底想求什么,未必能成。”
“是不能成还是你不想成?”临安却突然冷了下来,“说清楚,是大梵天可能想要不是莲花想要,别说的好像莲花需要为大梵天的事欠你人情。”
“临安……”莲花僧蹙眉欲劝,祭平渊却只是叹息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你这回怎么不用你天泽圣使的特权了?驱使这易宝会联系卖家与对方提前谈谈条件对你来说很难吗?”
祭平渊的神色几乎没变,只稍微冷肃了些,目光发沉掩了其下的复杂,只同临安道:“你我都知那不公平。”
“公平?”临安却像被他逗笑了,“你现下俨然成了天泽国特权的代表你居然跟我讲公平,话里话外的意思倒好像莲花的意思和大梵天的没有区别、你也和天泽才算一国的。当然也确实,天泽是你长大的国家、天泽圣殿是抚育你的地方,这天阳城寸土寸金的地界儿有你的圣使府、那圣殿唯你马首是瞻、这天泽国上下都把你当作王女的未婚夫一般遵从,可然后呢?你还想怎样?要乌朝继位你娶她作王夫吗?”
祭平渊神色一沉,却沉声道:“我不会干涉王道之争。”
“你的存在本身就干涉了。”临安冷冷地看着祭平渊,看着祭平渊终是被盯得闭了闭眼、神色沉寂、控制不住眉头皱紧,临安却还是坦白地说开了,“其实我们一直都清楚问题的存在,只是事急从权,已经到了这么个混乱的时候。圣殿能支持你,好;你毕竟被圣殿养大,也行。所以你与圣殿的联系总是割舍不断,我不说什么,哪怕天下人都戳你这个道子的脊梁我们也都保持沉默了。可是天泽国呢?乌朝呢!这到底有什么断不了的?!”
祭平渊按着额头沉声道:“朝朝她…她毕竟也是圣殿的圣女,未见得会接任王位。”
“她怕是只喜欢那圣女的名头吧!‘女帝’里可也有个‘女’字!她未见得不喜欢!”临安猛地顿住,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可须臾过后神色仍旧无法和缓下来,他也终究只能严厉地说完,“祭平渊,我还是那句老话,她乌朝喜欢胡闹,非要闹着当你一个道子的未婚妻,无论天泽干站在那边随她任性又到底是怀了怎么样的想法,你,你自己却不该任她胡闹,这未婚夫的名头你根本就不能接,倒不如早断早了。至于圣殿,若它恪守与天道一致的道路你或许能继续与它合作,但圣殿终究也只是个有它自己利益的宗门,它虽养育了你,也只能算你半个师从,你既然身为道子就不能与一个宗门绑定得太深。除非它圣殿也像钦天宗一样,从根上就订下规矩可以全宗为了天道死生不恤尽数牺牲,否则,就只是它是它、你是你。”
祭平渊闭了闭眼,就好像有什么无形的负累正压在他肩上,明明他的脊背仍像是巍峨的高山一般挺拔,但莫名就是能叫人感觉出一种无能为力疲惫:“……我明白。”
可是他说出的话终究还是叫他本身也不由沉寂下去,临安也不说话,而是垂下眼就那么静静地坐在那里,叫整个屋内也都令人难受地凝滞了下来。
莲花僧拿起勺子舀了口汤,无奈地一勺一勺喝完碗里的,见两人还是不说话,才终是叹了口气:“既然当下解决不了我们还是先搁置吧,说回眼下的事如何?”
祭平渊的目光总像是找回了一些分量,此刻落给莲花僧的目光仍显得有些太沉,但他看了眼莲花僧略一思考就也顺着她道:“是东青子么?”
莲花僧就也点了点头。
东青子,顾名思义,就是神树大东青桐的种子。
传说昔在东海之极,有大青桐拔地而起,根抓深海海底板块,裂了海沟,成就海下渊海,似海中孤岛而高耸入云,号东青之木。
有凤祖非梧桐不栖,最是爱慕这大东青木的金叶,又不愿自身火灵毀伤树木根本,遂以精魄注入大东青桐,以心血滋养,引得天下之火皆来亲附而不敢毁伤,是以这大东青木又名“凤血生”。
都说东盛王朝起于木德,便是鉴于其得幸孕育出了大东青的种子,长出此神树血脉。那子树便被称为小东青,也正是死于流光万械破城灭了东盛国时的小神树。
然而东青虽有神木之称,这东青子身上却并没有什么能影响当世天道的传言。不像天道剑那种,代言天道,是名正言顺的正邪焦点。
这东青子虽然珍贵,却只是因为它是木德之物。
或者换句话说,正因为它就只是颗特别珍贵的种子。
一千年来,道修最怕的就是沾因果,而佛修更甚,若能用什么稀罕的木石之物去造法器,总好过对些妖兽剖丹刮鳞剜心取卵。
何况木石本身不造杀孽,没有业力会让使用者继承,自然更好。
而木德之物,往往比起一般的灵石还要更进一步。
神话里讲,天地初生,宇宙混沌如鸡子。
其实反之亦然,无论是物质沿着周天循环不断的人体、能当真如土地般孕育出金丹的丹田、还是金丹日渐构造复杂化而越来越形如人体的婴胎,这些复杂精巧的存在本身就如同一个个微缩的宇宙,而在这些“小宇宙”中物质和能量的循环也能得到比金石更加复杂的处理。
一般的灵石只能做最简单的储能器械,灵木可能再多具备一点类似活物的活性,而种子则像是跨过了一层质变。
因为种子本身就是具有潜力的胚胎,所以种子往往也是潜力的胚胎。
可这就又生出了问题,因为它到底也是一个胚胎。
若是这东青子经年日久已经长出了灵智甚至神性,那就很难说处置它会不会引来报应了。
旁人或许会愿意冒险,赌生死一线到底天道判定它过没过那个有灵智的界、赌天道为此到底会不会有罚,大梵天则未必会乐见于这样的赌局成型。
然而且不论大梵天知道了又会有什么做法,莲花僧想到这里,却大抵能猜到妙紫弦的来意了:“东青子可以造储能的法器,妙紫弦既是控傀的行家,想要东青子倒也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