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傲到娇》系列原定是三部曲,就是侠隐初心、苍雪龙城和悲欢奈何。
兔年的番外时间在苍雪龙城和悲欢奈何间,这一篇就是第三部中了。
但是以我的更新速度……不知啥时候能写到。总之先献上番外吧
别看番外这样,我是坚定不移的he赛高支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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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九,潜龙出渊。
京城廊道上方挂满了红灯笼,今年属龙,龙为帝,意义非凡,因而满街的灯笼都比往年多了不少。它们皆为龙形,高高悬起,意为腾云驾雾、飞龙在天。
去年江湖动荡,四大家族有变,京城形势甚危,便是龙椅上的都有所波及。为安抚民心,初一刚过,圣上便大赦天下。文武百官纷纷自掏腰包,百姓们受了恩惠,不再想那些晦气事,都跑街上看起舞龙了。
再过几日,就是元宵。这些未解下的龙影灯就成了元宵灯会一员。
“大侠,要不买个龙影灯吧。龙年大吉,新年图个好彩头!”
亦天凛被拦下后,下意识看了小贩一眼。他不知自己早被盯上了。在京城做生意的商贩,别的不好说,眼力是一等一的。小贩远远就瞧见了这位与众不同的大侠。
一身华服,佩玉镶金,手中剑鞘隐有龙影显现,一看便是有钱的。可有钱人家的公子不看歌舞,一个人跑大街上闲逛,脸上还略有忧色,可见先前过的不甚快活。这不得买个好彩头回去避避邪?
“不必。”亦天凛说。旁边有人笑着跑过,更衬得亦天凛格外寂寥。
“大侠,再看看。这龙影灯是可以放飞的。等太阳初升时,于镜湖畔放飞龙影灯,龙影灯里的龙就会将往年晦气全部带走。小人观您有郁色,不如花上几个铜板,买个心安?”
小贩一边说着,一边观察大侠神色,果然不见烦躁。他就知道,这些行走江湖的大侠脾气都一等一的好。
果不其然,那大侠愣神片刻,苦笑道,“但我没有……罢了,你给我一个。”
“好嘞。祝大侠新年有吉运!”
吉运——吗——
亦天凛怔怔地看着手里灯笼。他自认自己一直是好运的,流落荒野时被重岩村收养。后遭逢巨变又拜入侠隐阁,学了一身武艺。比起浑浑噩噩的很多人,他至少拥有反抗的能力。
只是……
手中灯想送的人不在身边。
岂止如此,前尘往事,均被忘得一干二净。
若只是单纯的失忆那也罢了。
可为何他成了悲欢楼主?为何他接手了无义金灯?又为何站在了侠道的反面?
不明白。
亦天凛不知道被带回悲欢楼的石崑发生了什么,但自重逢后的第一眼,他的心就冷了。
为什么……要用如此陌生的眼神看我?
那不是自己的崑崑。
他的石崑,虽历经磨难,但侠心不改。不是那个一脸淡漠地,视人如草芥的悲欢楼主。
然而他又是自己的崑崑。
他曾用手抚过他的眼、他的唇、他全身上下的每一处。他们的气息是如此相融,只要站在一起,体内的气劲便会受牵引,然后交融。
啊,这是第一个他们相遇之后没在一起过的年。
龙年。
亦天凛对龙没什么好感,这大多是因为龙椅上的那个。
他耳动了动,不动声色地走入一个小巷。“谁?”
“亦大侠,主上有请。”黑衣人说道。
“藏头露尾,不去。”
“若您不去,主上便不得不请其他人了。”
黑衣人话中有话,亦天凛微微皱眉,自苍茫城之变后,朝廷里的已按捺不住,纷纷露出爪牙。是三皇子?还是四皇子?总归不会是龙椅上的那个。
亦天凛并不想掺和龙椅的事,但事件总会找上他。
“是什么事?”
“今晚有人潜入我家主上的别院,杀了很多亲卫。”
“那你应该找大理寺。”
“是悲欢楼的人动的手。”
亦天凛忽然不说话了。
黑衣人恰是握住了他的把柄,继续说道,“据可靠消息,悲欢楼主今夜曾现身别院。亦大侠,您当真不接吗?”
亦天凛深吸一口气,“带路。”
一路上,亦天凛想了很多。如果真是石崑杀的,他该如何?而当他真正看见尸体,忽然松了口气。“不是他。”
“为何笃定?”
“石兄的掌风比动手的凛冽多了。”他说的含糊其辞。亦天凛自然知道如何判断石崑的掌风,但他故意没有说清楚。就怕被有心人听了给学过去。他也不能说石崑因早年练毒功的缘故,中他招的必有猛毒侵体。
石崑成了悲欢楼主,本就人人得而诛之。若再被其他人知道他练的毒功,更是难以立足。
故而亦天凛不会说。至于其他人信或不信,那另当别论。
事实上,经过冥宫、苍茫城事件,亦天凛声名鹊起,比之当年楚天碧亦不逊色。
“有亦大侠作保,那定然不是了。”
从门后走出一人,身着蟒袍。正是别院的主人。他拱手朝亦天凛行了一礼,“只是此事蹊跷,可否请亦大侠入内详谈?”
亦天凛目力极好,一眼就瞧见屋内两杯茶。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别院主人早知不是石崑动的手,却故意用此法钓他过来。
他是可以一走了之。但他也相信,现在他若走了,明日悲欢楼主刺杀皇子的告示就会贴在城外墙上。
于是亦天凛只能说道,“我本想去镜湖放灯。”
那人便道。“不要紧。龙潜于渊,今日放不成,往后总有能放的时日。若大侠不嫌弃,李某别院有一池塘连通镜湖。大侠可在那里放灯。”
“不必了。龙困于野,不得飞天,退而为蛟,其影无角。”
说着,亦天凛将龙影灯随手扔在了树旁,跟主人家进门详谈。
这一谈,便是半夜。
对面人说的无非就是什么圣上失德、能者居之这种听了耳朵起茧的话。亦天凛漫不经心地听着,时不时敷衍几句,脑子里却想着还是把龙影灯放飞了吧,而且不单放飞一个灯笼。
他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好不容易辞行,立刻带着龙影灯跑到了镜湖。
此时镜湖上静悄悄的,出来玩的人早已回了家,就连打更人的灯笼都不见踪影。
然而,这一片寂静的湖面反而让亦天凛心情稍微好了些。
他撕了一个挂灯笼的绸缎,用内力在上面刻下一句话。然后将刻好的字条小心塞入灯笼里。
他也没点灯笼内的火烛,将灯笼轻轻放在湖面上,静静看着龙影灯随水而去。
亦天凛不想要飞龙在天。
他只想自己的话能否被流水带着,去往心上人的湖面。
京城到苏杭有多远?
潜游之龙能将思念带至他的身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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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隐阁的人都不容易拉拢。男人心想。呵,江湖大侠,总有股莫名的傲气。仿佛和朝廷合作就是同流合污。
但那又如何,把柄还不是被我抓在了手里。
今日能因几个护卫的命被请进别院,明日就能因几个平民的命走进皇宫。对付江湖人,尤其是侠客,可以动用的手段太多。
忽然,一道寒芒刺破纱窗擦过眼角。
男人尚未看清袭击者动作,便觉一阵剧烈痛楚自眼角蔓延。他满眼惊恐,以手捂目,正欲大喊,却觉喉咙一痛,竟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只能用口型说,你——
那月下站着的,白发凝月华,不是悲欢楼主还能是谁?
他淡淡开口,“自我接手以来,悲欢楼正月至元宵内十五日不准接单。”
“阁下可否解释谣言从何而来。”
男人张了张嘴,发不出声。剧痛已蔓延至腹部。他感到自己与死亡是何等接近。此时他顾不上计划,只想着求对方饶自己一命。
他眼睛瞪得如青蛙一般大,毫无皇子风度,反倒与赴往刑场的犯人别无两样。
于是他意识到了,自己正是在被处刑。因为他编造了一场骗局,盗用了悲欢楼主的身份。
或许还要再加上一个,他用悲欢楼主把亦天凛引入了局。
但他俩不是闹掰了吗?
男人不解。他感到剧痛慢慢消退。看来对方并不打算真要他的命。
这让男人放下心。发现自己能开口后,他像没事人一样,说道,“江南石家能位于四大世家而不倒,想来与我皇兄脱不了干系。只是你可曾想过,若扶持石家的人倒了,悲欢楼又当如何?”
却只听石崑冷哼道,“哼,悲欢楼如何,与我何干,与你又何干?”
“你难道能眼睁睁看着悲欢楼毁于一旦?”
“悲欢楼于我毫无意义。”
怎么可能?!男人大惊。他自觉放弃不了荣华富贵。试问出生于顶端,怎愿坠入泥潭?他坚信石崑是在嘴硬,是自己抛出的筹码不够,而非对方当真不在意悲欢楼。
怎么可能呢?
哪有人会不在意滔天权势、不在意金银玉石?
男人正欲开口,石崑忽而掷出一枚暗器。
暗器紧紧擦过男人喉结,没入后面墙壁,眨眼间,一墙倒塌。
“下不为例。”
石崑悄无声息地消失了,正如他悄无声息地到来。
男人后知后觉地摸着喉咙,惊出一身冷汗。
来京城是为了一件事。
悲欢楼自诞生起,便与杀人绑在一处。
而近来京城动荡,出了好多次悲欢楼刺客的刺杀事件。有些是真的,有些则是假的。
当然,这些本与石崑无关。
他并不在意悲欢楼怎么样,那些事到底是不是有人阳奉阴违,他也无所谓。
可当他收到消息,三皇子有意用悲欢楼刺杀一事将亦天凛引来时,石崑决定北上。
他记得亦天凛,楚天碧的继任者,侠隐阁的未来阁主,自己曾经的同门。
石崑早将自己的过往重新翻了一遍。毕竟他失忆了,不代表周围所有人都失忆了。更何况,几乎整个江湖的人都知道悲欢楼主石崑曾为侠隐阁出生入死过。
石崑听过很多质问。问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而石崑都懒得跟那些人解释。
他们怎么看自己,并不重要。
对他重要的只有亦天凛一个而已。
在他浑浑噩噩醒来时,脑海里唯一记着的只有“亦天凛”这个名字。
他想,自己是最懂自己的。
即使忘了曾经种种,在看到亦天凛的那一刻,石崑心想,就是他了。
一个风光霁月的大侠,才配杀死自己。
他体内流着的,是石家肮脏的血。
他手里握着的,是数以万计的无辜者性命。
石崑活着,只是为了等一个人将罪孽彻底清除。
但那个人,必须心怀正道、不畏艰难,他要有超绝的武学天赋,那样才不会夭折。他要有足够的担当,那样才能与悲欢楼对抗。
船只一摇一摆,顺着水流慢慢南下。
石崑忽然睁开眼。他似乎听到了亦天凛的声音。但亦天凛不可能在悲欢楼的船上,那想来又是他的幻觉了。
自他练成魔功后,幻觉如影随形。
只是,他确定眼前飘过的灯笼不是幻觉。
灯笼上挂着一小条绸缎,大概是被风吹了出来,又或者灯笼本身就是粗制滥造。石崑轻而易举地感知到绸缎上的剑气。和那人的气息如出一辙。
不用多想,就知道是谁刻的。
他一招手,内力将龙影灯吸入手掌。
经过浸泡,龙影灯底部已经烂掉了,龙变成了一条臃肿的虫。
石崑对龙没有兴趣。他揪下绸缎,仔细看起了上面的字。
潇洒飘逸的字是:望我的崑崑平安长乐。
傻瓜,你的石崑早死了。
石崑摸向自己胸口,那里曾为亦天凛挡过一剑。若掀开衣服,就能看见一道狰狞的伤疤。
石崑想,自己或许是爱过他的。
他将绸缎翻了过去,咬破指尖,在上面写下三个字。
然后,石崑将绸缎重新绑回龙影灯上。龙影灯顺水而下,又很快沉了下去。
那绸缎上的血字逐渐溶解,可残留的剑气却如同预感到什么,脱离绸缎依附于血上。它们纠缠了一会儿,最后和龙影灯一同沉入湖底。
你盼我平安长乐。
我却盼你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