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李长庚的光,林黛玉暗中搞来了一份“九九八十一难”的初稿计划书,大致了解了师父西行路上会遇上的劫难所在。
于是,她决定先去每个关卡点打点一番,了解清楚其中的情况,以待取经队伍的到来。
这第一站,便是一个叫“观音院”的地方。
为了方便行事,林黛玉变化成了一个俏公子的模样,伪装成普通读书人的身份,因为前世的经历,她的气质浑然天成,必能瞒过凡人的眼睛。
她走在前往寺院的路上,还没到院中,便察觉出一丝不对劲来。
按照常理,像观音院这种砌在深山荒野之中的庙宇,山路两旁的植被不该如此整齐,一株株松篁桧柏,颇有人为修建的痕迹。
要想在入庙路上做到如此规模的装潢,所要花费的钱财,可不在少数。
带着疑惑,林黛玉走过了霞云雾霭,到了观音院门口,还没进去,便瞧见那寺院每一栋殿宇都层层堆叠,廊房无数,钟鼓楼高,浮屠塔峻。
要不是林黛玉亲眼所见,她都不敢相信,这偏僻的山间竟藏了这么个金贵宝地。
邪门!太邪门了!
俗话说,邪乎到家必有鬼。
林黛玉笃定,这寺庙中藏有猫腻。
不过,虽说这地方有问题,但她好歹是个仙子,还是大闹过天宫的孙悟空的徒弟,如何能被邪祟吓退?
于是,她大着胆子走了上去,伸手敲门。
“咚咚咚!”
随着敲门声响起,里头传来一个清爽年轻的男音,“来了,来了,别敲了,这门上的漆可是金粉刷的,敲坏了你赔啊!”
听了这话,林黛玉眼神默然一滞,她想,要不是这庙宇建在深山之中,在山门上涂这玩意,恐怕没过几天就要被凡人搜刮干净了。
再说,既然堂而皇之地涂了,又何必怕磨损,即便她不敲这门,金粉亦会被风雨侵蚀,如此行径,倒像个突然发了财的暴发户,手上虽有了钱,心却依旧贫贱,行止坐卧都显出一副小家子气来,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尴尬得很。
但这些事情发生在任何一个江湖门派或镖局码头之类的群体组织身上,都不足为奇。
问题是,发生在了一个寺庙的小僧身上,这就值得考究了。
按理说,即便许多寺庙同旁的群体组织一样,免不了世俗窠臼,也不会这么明晃晃地摆在明面上,这观音院却是不同,竟如此坦诚,不像和尚,倒多了几分匪徒的直爽。
那小僧打开门的一刻,林黛玉靠着门摔了下来,跌在了门槛上。
“施主,这是做什么?”小僧并没有立刻俯身去扶林黛玉,而是吓得退了一步,满眼的警惕。
“施主,我可没有对你做什么,你可别赖上我!”
林黛玉被开门小僧的反应搞得一头雾水,他怎么会有这样的反应?
这让她不由得怀疑,小僧生活的环境,是一个人人自危、满心算计的虎狼之地,而非佛门清净之地。
她连忙解释道,“小师父,你误会了,我只是想来求助贵宝刹的,我与我家仆人路经此地,不想遇见了山中猛虎,我仆人被老虎吃了,老虎填饱了肚子,我才逃至此处,可惜断了腿,不知可否借宿几宿?”
小僧挑了挑眉,居高临下地看着林黛玉,像是暴发户在看一个前来打秋风的穷亲戚,语气变得轻蔑起来,“借宿?施主,你有所不知,我们庙小,僧多粥少的,你住进来,怕是吃不饱饭啊。”
林黛玉瞅了一眼庙门背后的高楼殿宇,心想这和尚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真是连凡间的说书人都望尘莫及。
她自是明白和尚的言外之意,立马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递了出去,“小师父,你放心,我是个正经读书人,白吃白喝的事我可不干,这是我给小师父的辛苦费,烦请你去通报住持一声,让他做个主,与我个方便。”
小僧看见了银子,两眼倏的发起光来,如同饿狼一般,方才的嫌弃烟消云散,改之以讨好的神情,笑道,“不知施主竟是个阔少,方才多有冒犯,还望施主恕罪,我这就帮你去禀报。”
这变脸变得,真是比翻书还快。
小僧临走之前,弯下腰,对着林黛玉呵呵一笑,眼疾手快地从她手里拿走了银子,随后屁颠屁颠地回身往庙里跑去。
没过多久,一个光秃秃、烧了两排戒疤的头从另一边的门缝里探了出来,“是哪位施主要借宿啊?”
“是我。”林黛玉坐在门槛上,高抬起手臂晃了晃,显示自己的位置。
出来的是一个老和尚,穿着一身锦布制成的袈裟,头上的僧冠更是缀有好几颗大的玉石和珍珠,远远一看,珠光宝气,全然没有出家人的派头,反倒像是哪里冒出来的达官贵人反串。
那老和尚看见林黛玉,冲着她微微一笑,拱手作揖道,“我便是这观音院的住持,不知施主入住本院,可出价多少?”
林黛玉还真没写想到,就连观音院的住持都世俗得如此大开天窗,便也不扭捏,反问道,“长老,我初次离家行远路,也不知行情,相逢即是有缘,您开个价吧,必不会少了您的。”
“好!”住持抚了抚胡须,“施主爽快!”
“这个数,如何?”说着,他朝着林黛玉伸出了三个手指。
林黛玉问,“三两?”
住持哈哈大笑了一声,快速摇了摇头。
林黛玉又问,“三十两?”
住持又摇了摇头。
“你要我出三百两?”林黛玉震惊地问。
住持点了点头,“若没有这个数,施主还是移驾别处吧,我也是看您生得俊,与我佛门有缘,这才想着吃点亏,让您入庙好生修养。这断了腿,可是大事,若是下山的途中再有个闪失,施主以后怕是要身有残疾,成一世之忧了。”
林黛玉知道,住持这么说,就是算准了她没别的地方可去,想把自己敲诈个底朝天。
还真是个黑心烂肺的东西!
不过,银两这种东西对她一个仙人来说,算不得什么,想要多少她就能变出多少。
“好!三百两就三百两,我给你。”林黛玉展露出一个无害的微笑,“只不过,我不能一下子给,先付一百两定金,如何?”
林黛玉不是没有三百两,只是,一下子都给出去,难免显得容易拿捏,住在这里的几日不知还要生出什么事端来,叫人觊觎。
有这二百两做筏子,定能清净不少。
“当然,既然施主出得起这三百两,观音院的大门自是为您敞开。”住持对着林黛玉行了个佛礼,随即吩咐手下的小僧,把她迎了进去。
刚入院,林黛玉便看见大殿之上挂着四条长幡,上面写了四句诗。
“上刹祇园隐翠窝,招提胜景赛娑婆。果然净土人间少,天下名山僧占多。”
殿中的四壁之上陈列着数尊佛像,各个都身披金甲华衣,额镶七彩宝石,一派雍容模样。
林黛玉不禁想,这住持都已经这么富了,竟还贪图自己口袋里的三百两,倒不像是佛门中的清净无为之人,反倒像个守财奴、铁公鸡。
只是,钱财本无性,对错只在于如何为人所使。立于钱财之上者,为财主,跪于钱财之下者,为财奴。
这住持连财劫都没过,竟也成了一庙之主,不免叫人贻笑大方。
绕过大殿,便到了后院,只见那空地上晾晒着数件大红色的袈裟,迎风飘荡着,在阳光下反射着光,一下下晃着人眼睛都睁不开。
原来,不仅是佛像,就连这些袈裟上都镶嵌了金线或宝石。
林黛玉在僧人的引导下,住进了后院中一间不怎么起眼的屋里。
那僧人一走,她便坐在凳子上,扭动着酸胀僵硬的脚踝,不再装跛子。
折腾一天下来,临近傍晚,她原本想先睡一觉,再化成蛾子,把整个寺庙查探一番,可门外传来的一丝妖气,却改变了她的计划。
看来,这觉,是睡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