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形态的同类入口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且无法形容,无法类比。所以这算分子料理吗?下风口专属的。
有人神清气爽地站在面前,不消说衬得我有多狼狈。没人愿意在神兵天降的桥段里扮演一个小丑,但有四个字叫天意如此,就像死亡降临,生意告吹,误入歧途,还有……生死未卜。
“刚刚是不是吃进嘴里了,快吐掉。”对方突然开口。
“啊?”
“像这样‘呸呸呸’。”
“呸呸呸。”
我在他的笑声中皱起了眉头。
“抱歉,请不要生气,我是看你表情有点严肃,所以就……”
“没关系,多谢你,副舍长。”我做了一些人情世故上的挽救,虽然并不觉得他不来我就会死。但是躺在这里的其他人,或者应该用——陈尸,我不明白他们为何会让我想要发抖。
有这样一个悖论叫吸血鬼是无神论者。没有神,无需假借名目却能裁决生死的是谁?那么神存在——神谴恐要我等灭族。
她在这里吗?也像其他人一样裹在灰蜡质的皮肤里,布满水渍、霉斑或是虫蛀的痕迹,彻底重见天日前,我将先于她的父母认尸。每一具都不像,每一具仿佛都是,第二遍我才想起校服,想起报纸上的描述,她于是从这场谋杀中豁免,毫无意义的。
副舍长静静地看着,最后他说:“我们出去吧。”他的同伴在外面等着,也是夜间部的学生。穿得很休闲,看起来没精打采的。
“如果外务结束了,就和我们一起回学校吧。”
“不了,我还要回一趟元老院,”我想了想说,“这里发生的事情,得有报告。”
舅舅暂时联系不上,拒绝了副舍长单独派车的提议,我从巷道里钻出来,就近拦了辆人类的出租。
“小姑娘,这会儿该回家了吧。”站在下面掸土的时候,司机伸出头来劝我。我连清洁费一并给了,一路上他都沉默寡言,只偶尔从后视镜瞟我。
带着一身的证据,这回我可以毫无顾忌直奔主题,然而那沓关于level E的记录消失无踪。“刚刚被带走,”同事说,“你不是碰见执行任务的贵族了吗。”
刚刚被带走?那夜间部出现得也太早了点。既然已经传到上一级,我就没有办法再拿到了。走出办公室,只感到空间绝后的累。我回到出租屋,把自己清理干净后,准备躺到假期结束。可随之而来的却是今川的召唤:“有个大人物要来了,没什么事赶紧回来。”
从我进元老院工作开始,这样的预告不知道听了多少次。普通元老要来,提前两周通知,贵族元老要来,提前一个半月通知,第一元老要来,提前一季度通知,执政官要来(当然还没来过),估计就要莫名其妙倒数三百天了。而这段时间里究竟需要准备什么,实际完成了什么,我一概不知。消息总是紧锣密鼓地被传到,结果往往是:那个所谓大人物我连一面都见不着。
可能……需要一些气氛的烘托?
无论如何,为了不被说怠慢,我还是连夜上了山。一路上哈欠连天却睡不着,看来作息是彻底乱掉了。在月之寮门口,看守的长者问我:“回来参加宴会了?”我没太在意,只当他是在打招呼,提起精神笑着应了几句就进去了。
没走几步,两侧梧桐树下各亮起一排独立蜡烛架,这时我还没感觉到有什么不对,气氛的烘托嘛,渐渐的人也多了起来,我想是夜间部放假,都跑出来找气氛了,直到来到靠近宿舍楼下原本那片空地,我才反应过来这氛围指向什么。啊那这里就不是我回去的必经之地了,我要走小路——
然后我的名字就被大声地叫到,后面的话压根不敢细听,好像是什么“我的生日”“很高兴赶到”“欢迎”“派对”之类的话,副舍长穿了件带着芭蕾舞领带的礼服,身后立着一座夸张的甜品台。
我反应了片刻,首先祝他生日快乐,然后……没有然后了,直接请辞。
副舍长礼貌地露出受伤的表情,这时,不远处台阶上立着的人影发话了:“请务必留下。听闻阁下也在白天的行动中出力,我代表夜间部向你表示感谢。”这回他们为他拉了帷帐,摆了对气势磅礴的分支烛台,还扛来一张古典贵妃椅让他靠着。
我还能说什么呢?我都被接见了,还好来之前沐浴更衣过。老老实实地表达完感谢,我就混到角落里去了。出于各方面原因,与我之前被迫参加的那些宴会比,副舍长生日宴的整体氛围相对清淡。没一会儿,蓝堂英和他的堂哥引着两位风纪委员走了过来。
副舍长照例表达了真挚的欢迎,双方就白天发生的事情聊了几句,我才知道那个level E额头上猎人武器伤痕的来源。之后优姬——另一位更尽责的风纪委员坐到了那张贵妃椅上,零则按捺着通敌的屈辱(也可能是我的想象)靠着廊下的立柱站定。
啊?原来他们俩是一对而他们俩不是一对?所以意思是建立在跨物种爱情上的和平理念,元老院知道吗,那还派我们来,这是什么事。
“既然来了,怎么没带你的笔呀?”在今晚跟我交谈过的人里,属这个声音最刻薄。一扭头果然是蓝堂英,能看出来,为了宴会也煞有介事地捯饬了一下。
光顾着震惊忘记避险了,我只有装傻充楞:“还没销假,现在不是我的工作时间,为什么要带笔?”
“谁关心你销没销假,如果不是枢大人,你觉得自己还能留在这里吗?”
“不能。”因为是事实,我心平气和地答道。
“我的意思是没有资格,不是在谈论你的个人意愿!”
副舍长这时走过来说:“当然有哦,作为我想要邀请的朋友。”
尽管是宴会的主角,副舍长一整晚都在四处奔走调节气氛,几乎没有单纯享受过自己的生日。一会儿锥生零掏枪了,一会儿吸血鬼往树上飞刀了。至于我,周围时静时吵的,这样的气氛毋庸置疑是为睡觉而生。君主发话,我不能随便离席,只好又找了棵树。好在树林里到处钻的都是吸血鬼,我这样也不至于显得太奇怪。
正如文艺作品所描绘的那样,吸血鬼不常做梦。偶尔有,也不过是往日场景的重现,这是我们最匮乏的地方。我梦见了舅舅,梦见那个女孩,梦见父母,梦见level E,他血肉的触感更接近人类……枚举便能描述我单调的梦境。再一睁眼,我发现自己梦游回宿舍房间了。爬起来,又是打工的一天。
“既然是昨晚来的,为什么昨晚没有来报到?”
今川的脸色不太好看,我如实相告。
“你发疯了,不知道自己代表的是哪边吗?”望月也加入进来,一起数落我。这让我想起来时上司的话:“元老院将竭智尽忠侍奉明智的君主”。玖兰枢不够明智吗?因为与人类往来甚密?那元老院与人类政府的接触算什么。因为不能胜任?那夜间部现有的秩序是怎么来的。代表元老院的我们,为了找到问题的做法,究竟是记录、分析还是窥伺、编排?
“元老院和纯血种,可以有这种对立的表达吗?”话出口才发觉不妥。望月想说什么,只脱口一句“当心”;东乡看了我一眼,尽管严厉却一言不发;只有今川看着我叹了口气,她伸出手,轻轻搭在我肩膀已经痊愈的伤口上:“听说来之前你回了一趟元老院,那关于遭遇level E的报告,你写好了吗?”
我于是不再说话。
蚁群为什么会绕圈呢,我曾经学过。蚂蚁依靠信息素来导航和沟通,每只蚂蚁都会释放信息素,帮助其他蚂蚁跟随路径,如果一只蚂蚁开始绕圈,它不断释放的信息素会吸引其他蚂蚁跟随,而后续的蚂蚁会继续重复这条路径,并因信息素的释放加深群体影响,形成一个自我强化的循环。
如何打破这种现象?我也学过。但蚂蚁是不该考虑这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