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瑞斯很疑惑。
赫拉与宙斯成婚之时,盖亚将一棵能结满金色苹果的树作为他们的新婚礼物,后来这棵树被赫拉宝贵似的种在了天与地的尽头,交由赫斯珀里得斯三姐妹与拉冬照看。自赫拉克勒斯为了完成他的十二功绩借由阿特拉斯之手到这里带走过一颗金苹果后,果园已经多年没再有新客来访,说到底它们与蕴含魔力的金羊毛不同,在未被赋予意义的情况下不过只是父母爱情的证明而已。
但前几日他居然得到许久未曾现身的母亲召唤,缘由是果园里的金苹果丢了一颗。
要知道小偷是谁并不难,赫斯珀里得斯中的埃格勒在阿瑞斯的询问下道明了事情经过,沉稳的睡眠在夜晚伴随着悠扬笛声而来,就连女神也无法抵抗,始作俑者当然是赫尔墨斯。年轻的神使早年用这招哄睡了百眼巨人,如今又添上魔法来对付赫斯珀里得斯——拉冬也曾这样被背负青天的阿特拉斯杀死,厄律提娅心有余悸,他们爷孙俩一路货色。
不管怎样,过错就过错,这无可辩驳。最后赫斯珀剌瑞托萨站了出来,她们在长久的安逸中放松了警惕,让本可避免的事情发生,为此请求阿瑞斯与赫拉的谅解。
阿瑞斯不做评价,那毕竟是赫拉的东西,而赫拉的要求只有“带回金苹果”。不过知道小偷是谁简单,想要抓到小偷并不容易:如今赫尔墨斯将自己的职能分散开赋予那些白色的鸟,行踪越发不定,尤其是他有意识在躲着谁的时候。赫斯珀里得斯们帮不上忙,其他人也一样,阿瑞斯迫不得已召来其中一只鸟,鸟扑腾着翅膀,飞走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好在最近他正闲下来,不缺时间,而努力总会有回报,宁芙们告诉了他赫尔墨斯的行迹:年轻的神使近期总在色萨利与奥林匹斯之间的山谷里晃荡,一晃就是一下午。有好奇的宁芙去问他在做什么,神使则笑着说他在找一处好地点。
阿瑞斯很疑惑。
他又不傻,以赫尔墨斯那用鸟编织而成的巨大消息网,这家伙自他到果园那天起估计就已经知道自己被盯上,此刻这样明目张胆的在一个地方跑来跑去,怎么想都是有意为之,还赌他肯定会过去。
好吧,他的确会过去。有机会总比没有一点机会好,赫拉虽然没有给他定下期限,但他可不想把这件事给堆在身上,赫尔墨斯就算阴险狡诈,爱搞些小动作,对他也没有任何实质性伤害,母亲就不一样了。
就是没想到赫尔墨斯搞的小动作虽然伤害不高,但是侮辱性极强,踹下去的那刻他就发现脚感不对,果然白色的鸟腾空而起,一边叫着笨蛋一边往外飞。阿瑞斯向来主张一报还一报,近几年只是稍微收敛了些才没惹出事端,想着安逸日子确实过了太久,脑海里已经列出好几个如何处置赫尔墨斯的方法,结果在准备动身时被叫住。
这时环绕他好几日的疑惑才终于得以解开。
眼前的女人身着伊奥尼亚式基同,腰带刻着桃金娘与菊芋,深棕色的长发从披带着的希玛申中露出些许,面容是秀丽的。阿瑞斯当然知道她是谁,也唤出了她的名字:珀耳塞福涅。
德墨忒尔生有白臂的女儿,哈迪斯的妻子,地底世界的女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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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方一男一女正在对峙着。
楚山不知不觉贴近了树木,试图听到对面两人在说些什么,终于有了点听墙角的意思,要是赫尔墨斯在,绝对会感慨说你终于还是理解了我。
爱听八卦是人之常情,尤其是还处在现场的时候。楚山在看见珀耳塞福涅拦住阿瑞斯后瞬间给自己找到了个理由,心安理得在小鸟的掩护下偷偷靠近,最后在离他们四五米左右的距离停下,可惜这个距离还不足以让他听得清楚,不过他还是用自己隐隐约约听到的句子勉强拼出了大概内容:珀耳塞福涅希望阿瑞斯能带她见赫拉,而阿瑞斯没同意。
他记得赫尔墨斯在给他讲故事的时候提过一嘴,赫拉与宙斯分居后不久就基本闭门不出,到现在已经过了十多年,在这期间谁也没有见过——不过珀耳塞福涅要见赫拉做什么?搞不明白前因后果的瓜吃得让人心痒痒,而且阿瑞斯又为什么能带她见赫拉?如果说是因为亲生的孩子,赫菲斯托斯等人不也是吗?
楚山还在思考,那边的两人的对峙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细小的藤蔓突然从泥土中长出,并牢牢将阿瑞斯的双脚与手臂给缠绕住,以不让他离开。阿瑞斯再一次复述:他没有办法让她去见赫拉。只有得到赫拉的邀请才能进入她的居所,再说他又为什么非要帮这个忙?
珀耳塞福涅也固执己见:我只想跟她说几句话,是我丈夫哈迪斯的事情,我需要帮助。
两人僵持不下,阿瑞斯决定不再浪费口舌,他轻而易举抬起了被拉扯住的手,直接突破了珀耳塞福涅的禁锢,藤蔓在由内向外的冲击下断裂开来。珀耳塞福涅显然没有想到阿瑞斯这么容易就挣脱了藤蔓,眼看他转身就要走,情急之下没来得及细想便直接冲过去要抓住阿瑞斯的手,却在快接触到的时候被阿瑞斯给挥开。
她没稳住身体,往后退了退,居然靠在了一个人的怀中。
这是一瞬间发生的事情,楚山甚至都没来得及眨眼,一头黑发的男人就已经站在珀耳塞福涅的身后,一只手轻轻搂住她的肩膀。男人的身形被宽大的黑色袍子直接罩住,脸略微苍白,上面还绘有楚山看不懂的诧异花纹,他有些担忧地看着被他扶住的珀耳塞福涅,还没张口说些什么,女神便已经站好与他拉开了点点距离。
我觉得是害羞。楚山没忍住在内心如此评价,又侧头看了眼肩膀上只会“啾啾”的小鸟,不知为何开始怀念起会给他捧哏的赫尔墨斯。
三个人的场景似乎比两个人更显尴尬,阿瑞斯笑了一声,而新出现的男人则率先发言,希望他不要在意今天发生的事情。说罢他拉起珀耳塞福涅的手缓缓抬起,动作温柔,两个人便消失在黑色的空洞里。
以刚刚那个气氛,楚山还以为他们仨要打起来,结果没想到他们走得这么干净利落——主要是那个黑发男人干净利落。至于男人的身份他稍微推算就能得出来,自然就是珀耳塞福涅的丈夫哈迪斯。这样准确无误的出现在这里,看样子哈迪斯应该是知道自家妻子在做的事情,或者是临时知道,楚山猜想,不然不会这么突然。
他不清楚赫尔墨斯离开后所发生的事情是巧合还是赫尔墨斯有意为之,他只清楚他现在对这个情况怪好奇的,不管怎么说吃瓜得吃全才有意思吧!也不知道赫尔墨斯什么时候才能想起他还丢了个大活人在这里,他是真的不认路。
阿瑞斯在两人离开后也立刻离开,神明们总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楚山望着空荡荡的树林,这时才发觉自己身体有点僵硬,活动着肩膀与脖颈,估摸着是刚才偷听渐入佳境以至于神经太绷紧了。他原地等了几分钟,赫尔墨斯依旧不见踪影,思量再三决定在周围逛一逛,权当看看风景,顺便梳理一下刚刚发生的事情,赫尔墨斯要是回来肯定会问这问那,他得好好想想怎么来讲故事。
他没走几步,落到地上跟着他蹦蹦跳跳的小鸟突然头也不回就往天空飞去。楚山一时没摸清状况,但就在他反应过来要叫住小鸟的时候,感觉到身旁有什么东西正在逼近,以至于话都卡在了喉咙里。那个存在的压迫感实在太过强烈,即使是在明媚的晴天也让人感受到寒冬的冷意,他心里想着要快跑,双脚却迟迟没有动弹,脑袋也不听使唤转了过去,入眼便是男人一张皮笑肉不笑的脸。
“刚才的事情好看吗?”
本来已经离开的阿瑞斯就站在楚山的面前,琥珀色的眼睛映着他此时惊恐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