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会是高一开学?”红霞问。
“不清楚,”陈建展低着头回答,他没有注视母亲的双眼,“但我确定他是在B栋的洗手间附近开启的。”
“……行吧,”红霞淡淡地说,“不管怎样,能成功开启,就说明计划已成功往前推进了一部分。”
陈建展忽然咳嗽起来,咳出一滩红得发黑的血。
他的七窍流血还没完全结束。
这是由于入侵谭逸的“伤害转移”。
不过,因为过去的陈建展基本都能达到自己设定的目标,不存在提高目标值的空间,因此,他不会像谭逸一样,拥有大面积的“失败任务”。
只要自己存有一定内卷值去抵抗,那这类“伤害转移”便不是问题。
可坏就坏在——我们的陈建展同学根本没有足够的内卷值抵抗。
他的内卷值还在-7900点附近徘徊。
人工所制的第零代同系统迭代出的负责人不一样,每下达一次任务,便会消耗宿主的内卷值——是的,确实是“消耗”。
虽然每完成一个任务,会获得一定内卷值,但因为“下达”需要“消耗”,二者相互抵消,实际上赚不了多少。
可陈建展想,哪怕是赚了一分也是一分、半分也是半分,只要是正值,就代表离“10000点”目标越来越近。
这意味着总有一天他会于此解脱,然后带着相依为命的弟弟离开组织,寻找更好的生活。
妈妈知道自己的想法——她没有什么是不知道的,但她并不会责怪自己,毕竟自己和陈奕皓也不是她的亲骨肉,没了自己,妈妈还有其他的“备用完美人选”——所以,妈妈让自己接触 “改变未来而改变过去”项目。
她说自己是组织里最优秀、最完美的代理人。
这个项目所带来的机会比一般项目多多了,一旦能“改变过去”,那过往失败的内卷任务便可重新完成,把丢失的内卷值赚回来,直到填满自己的10000点。
陈建展感觉眼前一红,眼角又淌出温热的血,不过这时,是红霞替他擦去了那液体。
他听见妈妈说:“建展啊,别怕,这些都是正常的,我们要习惯伤痛。”
陈建展耳朵也在嗡嗡叫,他只能忍着疼痛,抽出一张卷子,按下了圆珠笔。
但自己的内卷值实在是太低了,七窍中的双目还被浓血覆盖,他看不清题目。
“楚儿说你会生气,会惩罚我,因为我擅自拿了你的钥匙……”陈建展说。
“我怎么会生气呢?更不会惩罚你,建展,你这次做得很好。” 红霞摸了摸他的头,微笑又慈爱。
她声音沉下来,继而道:
“等夏晓风找到‘改变触发点’了,有什么是完不成的?别说10000点内卷值了,就是十万点、一百万点、一亿点,都唾手可得。”
一场巨大的阴谋,就这样缓缓拉开了序幕。
跟失去部分记忆的彭心彤不同,“回到过去”的夏晓风,依旧留着所有记忆。
谭逸七窍流血的那副场景,他记得一清二楚。
而现在——
路过食堂,在落地玻璃窗上,反射出了自己。
头发剪短了,身上是新换的高中校服,鞋子还是以前那双,脸倒没怎么变,但那初来乍到的青涩尚存,眼神里……虽然没有了疲倦与苦痛,但却显得散漫而随意起来。
一切都回到了原点。
烈日高悬,九月的阳才市,酷热难挡,光是在太阳底下步行两分钟,就感觉头皮要被烧焦了。
经过天桥,来到了西校区,此时的西校区还未拆建,他记得有一天早晨,他和室友曾在宿舍玩泼水大战、一起消灭坑里的蜘蛛、看着老鼠主任进来巡查一圈再出去……
而刚走到宿舍门口,一位学长就热情朝他走来:
“学弟,需要我帮你提行李吗?”
——没错,一切都在按着原来的轨迹进行。
夏晓风想。
然而,新生入学教育的一节班会课上,自我介绍的环节有了变动。
此时的夏晓风,满心只有如何改变过去情况,满脑子只有成绩的提升。
因此,这一次自我介绍时,当他说出“以后目标是好好学习”,而非过去的“想做个好人”,有一个重要的节点被改变了。
他跟阳才二中里……不,跟阳才市许许多多学校里的学生一样,在自我介绍时将目标确立为“好好学习”。
他不再特立独行了,他不再引人注目了,他不再随心所欲了,他接受了这层皮囊,然后选择将其融入血肉之中。
他想:一定要学得更好。
方向盘开始旋转,轨迹产生移动,时间的火车开始鸣笛。
谭逸低着头继续刷着集合的题,根本没在意这名姓夏的同学,脑子里的小K也没有注意到他。
显然,夏晓风错过了一个无比重要的节点。
宿舍里,再见到游星,仿佛有种恍如隔世之感。这时,还没有人知道他是名同性恋。
再见到侯志博,人家依旧是对自己称兄道弟的模样,他同样不知道,自己也是名同性恋。
而谭大佬还是那副冷漠且生人勿近的模样。
自己跟他说了几句,他也爱答不理。
他像一个机器,每天都无比规律,也无比枯燥,生活中除了学习,就是学习。
夏晓风尝试鼓起勇气,多与谭逸接触,但发现这人貌似十分厌恶自己,不与自己交谈。
当他发现时间已来到百团大战前,而自己还未与谭逸产生交集后,这名“一心向学”的少年,终于意识到了不对。
——现在自己连内卷系统都没接入了。小K也消失于他的世界中。
他想去找陈建展,却发现找遍了每一个班级,都没有他的影子。
夏晓风这时才模模糊糊地记起:
陈建展貌似是高二才转学过来的。
就这样怀揣着那颗惴惴不安的心,高一的百团大战到来了。
五花八门的社团,激情澎湃的快闪,热情张扬的学生。摊位棚顶是橙色的,相接连绵而去,就像一片金黄的花海,彩带飘扬、音乐喧闹,一派青春肆意。
那个时候,夏晓风拉着谭逸去了文学社;可此时,他却发现自己与谭逸之间隔了层浅浅的膜,无论如何也想不出合适的话语,邀请他一起去百团大战。
过去发生了变动。
既然如此,那就“将计就计”。
在他的印象中,他曾在百团大战后加入了摄影社,但因为那位“消失之人”,有关摄影社的所有往事都“灰飞烟灭”了。他找不到自己加入摄影社的任何痕迹。
——但目前一切都回到了最开始的地方。
夏晓风脚步一转,走向了靠近体育馆的路,这里排列着其他社团摊位。
徒步社、桥牌社、模联社……他继续往深处走去。
摄影社。
他停下了脚步,抬起了头。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排相机设备,后边工整地摆放着各类明信片、钥匙扣等周边。
再往上看——
是一些熟悉的面孔。
“同学,要不要加入一下摄影社?”
夕阳乘着九月的风徐徐拂来,咯嗒,手表的分钟往后移了一小格,记忆拨开云雾,一点一点爬了出来。
这名是社长,这名是文编部部长,这名是外联部部长,这名是模特部部长……
就像自动识别一样,夏晓风脑子里跳出那些熟悉的名字,与这些人脸一个个匹对。
是的……是的!他确实加入过摄影社!那是他真实经历过的过去!那是不容置喙的现实!
“同学?”社长见他没反应,便问,“还是……想看一下明信片?这些十块钱一份,都是社员的作品……”
“我想找一下……”夏晓风只感觉喉头紧得慌,他清了下嗓子,镇定道,“你们摄影部的部长……”
“噢,你说李艺琪是吗?”
夏晓风的心“咯噔”一跳,他感觉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是的。”他沉声说。
“她被她朋友叫走了一段时间,往那边去了,刚走,应该还没走远,你去看……”
社长话音未落,夏晓风立马道了个谢,抽身离开。
再见到她时,她正被她的朋友包围着。
短头发、黑框眼镜,个子很高,但手臂双腿都细瘦得跟竹竿似的。
她抱着一个大变焦相机,帮她的朋友拍着照片。
可是朋友们对她的态度不是很好,虽然都是笑嘻嘻的,但一直对拍出来的照片表示不满意,使唤她怎么做、怎么拍,而且还不时夹杂着很直接的言语暴力,部分话语连夏晓风都感觉不适。
但那位女生却依旧点头附和,她局促地笑着,顺着她的朋友们说话。
从她的眉眼中,夏晓风读出来她并不愿意这么做。
她就像在……讨好什么一样。
“李艺琪。”夏晓风叫出这个名字。
李艺琪转过了头,茫然地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面色一白,双瞳内尽是惊恐。
她难以置信道:
“夏晓风?”
夏晓风暂时压住了“你为什么认识我”这个疑问,先走上前,问她在做些什么。
李艺琪犹豫片刻,说在帮她朋友拍些照片。
夏晓风说谎面不改色,他报了社长的名字,说他叫你回去摆摊,现在人手忙不过来。
而此时李艺琪的朋友开口了,表示她要给我们拍照片,社团的事放到后面再说。
夏晓风面无表情地望着她们,说:“她不是给你们拍好了吗?”
朋友一怔,后阴阳怪气地笑了声,说:“她那叫拍好了吗?就拍成这个样子,不是,凡事都讲个先来后到吧。”
李艺琪拍拍夏晓风的胳膊,用眼神示意他没事,并小声道:“等我一会儿,很快就……”
“那请问她是先在社团摆摊的,还是先被你们叫来的?”
朋友们察觉到夏晓风的敌意,也变了脸色,说:
“你跟艺琪很熟吗?我之前怎么没在社团摊上看见你,你是摄影社的吗?”
夏晓风也不客气,他冷哼一声,说:
“熟啊,我跟她两年半前就认识了,我也是摄影社的部长。”
李艺琪猛地看向他,眼神中满是惊诧。
而夏晓风却没在意,他也学着她的朋友们怪笑一声,说:
“哦,忘了你们不是我社的了。不是我们社,怎么知道社里人员结构呢?不过你们现在加也来得及,看在人家李部长的面子上,我还可以在面试时给你们放放水,我想想……你们啊,模特部应该都加不了了,毕竟这个怎么拍都拍得不好看,那就是你们自己本身的问题了……”
朋友们发了飙,呲牙咧嘴问李艺琪你到底拍不拍,不拍以后就别想跟我们一起走了。
夏晓风瞥了李艺琪一眼——
她左右为难得很,手都快把那支大变焦相机抠出一个洞了。
夏晓风在心里叹了口气。
而后,他突然抓过那支大变焦相机!拔起腿就跑!那速度,风驰电掣!掀起的风浪,把花坛中的花草都吹弯了腰!
“喂!!”
“夏晓风!!”
夏晓风哈哈笑起来,朝她们吐了个舌头,在熟悉的校园里上蹿下跳,举着那台大相机,骄横得不得了。
那股高一的玩耍劲儿又重返心头,夏晓风还有点惊讶,以为自己早已被“改变”前的高三生活磨平了棱角。
没想到,他还可以这么有恶趣味……
没了相机,看你们还拍个屁!
“她们绝对傻眼,对吧谭……”
夏晓风的话语戛然而止,他的眼神落寞起来。
然而,就是这一分神,他踩下楼梯的脚一空,脚腕一折,身体便失去了平衡,就要摔下去!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毛小子身体抗造,就是苦了那支价值连城的大变焦相机,即将面临“支离破碎”的下场……
可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如饿虎般扑来!冲向这相机!
竹竿似的手臂一伸一捞,就将相机拢在了怀中,可惜人是“凌空”状态,只能以皮肉为盾,护着相机“咕咚咕咚”滚下楼梯。
“李部长!”夏晓风趴在栏杆上,忍着崴脚的疼痛,不免大喊出声,
李艺琪抱着她的宝贝相机,摔在楼梯拐角,疼痛让她哎哟哎哟地叫出来,额边已是冷汗连连。
但她睁开眼睛,嘴边是畅快的笑。
她检查了下相机是毫发无伤之后,便颤巍巍朝夏晓风竖起大拇指,说出了摄影社里最重要的法则:
“‘机’不可失,对吧?”
夏晓风呆若木鸡地看了她几秒,终于也松了口气,哈哈地笑起来。
——是的,“机”不可失,两年前,湖南研学,他差一点把相机摔了,李艺琪也是这么教导他的。
大家冬至快乐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3章 再见到……那名消失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