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鬼压床一般,怎么都醒不过来。
夏晓风知道自己又七窍流血了,但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
他只能感觉到身上很冷、脑袋很糊,只要一试图睁开眼,那眼皮子就会抗议,然后牢牢地给他黏上。
哗啦哗啦,听声音应该是下雨了。
嘎啦嘎啦,貌似是轮子滚动的响声,
窸窣窸窣,什么人为他掩好了被子。
呼——他终于感觉身上没那么冷了。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那压在身上的“鬼”终是烦了,撒手离去,夏晓风顿感口干舌燥,他缓缓睁开了眼,光芒炫目,他感觉自己像被颠倒翻转了一番,晕得难受。
太阳穴跟锥扎得痛,痛得他恨不得撞墙,他听见自己微微吸着冷气,就要抬起手,摁住那疼痛的穴位,试想缓解缓解。
可手刚抬没多少距离,就被什么人握上了。
那人将额头贴在他的手上,神色担忧而憔悴。
“你快……把我吓死了。”
是谭逸。
夏晓风抽出另外一只手,摁住了那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他的嘴里还在“嘶嘶”吸着冷气。
他坐直了身,晃了晃神,看清了周围——原来是医务室呢,两侧窗户开着,北风呼啸,哪儿能不冷呢?
“拿杯水给我。”夏晓风嗓子哑了。
谭逸松了手,给他端来一杯水,夏晓风喝得着急,还呛了口,水流到下巴上,就要用手背去擦。
这时他发现自己的手背上扎了针,吊瓶杆子跟个护卫似的,严阵以待地立在他床边。
他再摁了摁太阳穴,抬眼看向吊瓶表面:
葡萄糖。
那是没什么事?
医务室的老师见他醒了,便走过来,询问了一下他的情况,并告知他就是过度疲劳、精神太紧张了,休息不充分,导致身体机能出了问题,才容易低血糖晕倒。
夏晓风点点头,承认道最近因为八省联考,是学得辛苦些。
老师还叮嘱他,你当时来,流一地鼻血,现在天气干燥,要多喝水、多吃补水的食物。
夏晓风看了谭逸一眼,再看向老师,又点点头。
老师问,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有,浑身上下都不舒服。脑袋晕的,太阳穴疼的,胃恶心的,身上发冷的,舌根全是血味儿……
但他又瞥了一眼那支安安静静的葡萄糖吊瓶,还是对老师说:
“基本没事了,谢谢老师。”
“我让我室友陪我回去就好。”
晚自习时间已经过去了,看样子谭逸是陪他陪了一晚上,夏晓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跟他说了声耽误你学习了。
谭逸走在他身边,替他背着书包,说比起这个,我更怕你出事。
夏晓风问,我当时是什么状况?
谭逸说,七窍流血,跟高一在洗手间时的那样。
夏晓风思考了一阵,说,但那时还很清醒,这次失去意识了。
谭逸担心地说,你现在呢?是真没事了吗?
夏晓风下意识地想回个一样的答案,但话到舌尖,又说不出了。他黏着谭逸,就觉得自己身上的骨气都散了软了,好像成了个没糖就闹的小孩,有个一星半点的疼痛,都想告诉他这比刮骨疗伤还难熬。
夏晓风顿了一下,小声地说,头、头疼……
谭逸说,回宿舍我帮你按按吧。还有吗?
夏晓风说,肠胃也不太舒服,可能晚上吃少了,我回去再吃点。
下一刻,谭逸忽然摸了摸他的手,夏晓风被那温度“烫”了一下,就要缩回来,谁知谭逸握得紧,丝毫不放开。
然后,他就取下脖子上的围巾,将其一圈圈地绕在夏晓风脖子上。
夏晓风咧开嘴傻乐道,你握我的手觉着我的手冷,围围巾干嘛,耍帅也……
而随即谭逸就举起俩人的手,往上边哈着热气。
哎哟。夏晓风乐了,感觉头疼也少了不少,他将其推开。哪儿学的,干什么呢。
身上暖了手才能暖。谭逸见他精神还好,那眉头终于舒展不少,也笑了。他依旧握着夏晓风的手,然后塞进自己的外套口袋里,说,书上教的。
夏晓风哈哈大笑起来。
你他妈读书读这些啊!他说。
谭逸应是知道他头疼,不和他太闹腾,就只是攥着手,轻笑两声。
各方各面,还是都得涉猎一下。他说。
回到宿舍里,也不知是心情好上许多,夏晓风的头没那么痛了,谭逸给他摁着耳根后边后脑勺的凹陷处,那儿有个穴位,摁住搓揉,太阳穴的疼痛便能渐弱几分。
谭逸问:“你受到惩罚了?”
夏晓风一下没反应过来:“嗯?”
谭逸说:“七窍流血,任务的惩罚吗?”
夏晓风眉头皱了皱:“不是,日常任务我都顺利完成了,内卷任务也是,基本上都……等一下……”
这回轮到谭逸疑惑了:“怎么了?我摁得不对?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夏晓风说:“不是,是我想起来了,七窍流血之前,我收到了一份新的内卷任务。”
他让谭逸暂时不用摁了,便调出自己的系统面板,点击任务栏,发现最上方不出所料出现了一份任务。
“这个任务需要我在八省联考考进物理方向七千名。”
谭逸听了,犹豫一阵,道:
“七千名,如果你能把该拿的分都拿到,应该可以冲一下。”
夏晓风听到这里心中惭愧——谁能比他自己更清楚自己的学习情况,最近他感到有些力不从心,甚至倍感焦虑,今晚拿到的小测试卷已经证明了一切,球哥大笔落下的那句“晚点来我办公室”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现在能不能泰然自若答题都难说,更别说是这种 “把该拿的分都拿到”了。
须臾,谭逸说:
“那任务奖励呢?奖励多少内卷值?”
夏晓风的目光沉了下去,他说:
“这次不是奖励内卷值,这次是‘消失之人记忆的重现’。”
谭逸听完,傻了,愣了,不知所措了。
估摸着他也是缓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是你一直在找的……那个已经‘改变未来而改变过去’之人?”
夏晓风若有所思道:
“我只有这一段消失的记忆,所以只能是这个人。”
谭逸握住他的手,目光坚定道:
“那就争取考到七千名,这样你的疑惑就能解开了。”
夏晓风不知为何有点心虚,他垂下眼眸道:
“……嗯,我尽力就好。”
谭逸朝他浅浅笑了一下。
夏晓风说:
“哎,那你有内卷任务吗?关于八省联考的。”
谭逸眉眼平静道:
“嗯,有一个,要考进省内前五百。”
夏晓风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他向谭逸重新询问了一遍,还是得到那个“不可思议”的答案。
全省前五百……
靠,全省前两千他都不敢想,更别说是全省前五百了。
但看谭逸……夏晓风忍不住瞥了恋人一眼,又略感羞愧地别过了头。
谭逸脸上依旧云淡风轻,看不出任何紧张焦虑。夏晓风扣了扣指甲,他想,这“前五百”对谭逸来说,应是个唾手可得之物……
“没事的,”谭逸又抓了抓他的手,说,“你只用正常发挥就好了。”
“嗯……”夏晓风点了点头。
他只用正常发挥就好了。
考完八省联考就可以回家了。他在心里承诺过,要拿出好成绩给父母看,他要他们彻底放心,他要对得起自己写在那张便签条上的“幸福”二字。
他要证明给过去的自己,他是能够做好的,之前的失败不过是一时的不顺,他依旧有潜力、有能力,重新回到巅峰状态,重新考出比那时更好的成绩。
是的,自己只用正常发挥就好了。
不要错不该错的,不要卡在一道题上,不要忐忑不安,他一定可以……
寒风,从窗外吹进来,卷起白色试卷、灰色草稿纸的一角。
夏晓风将其摁住,防止其被吹飞,再挪开手时,那纸上留下了一个个被汗濡湿的手印。
要一路顺畅地做下去,不要出任何意外,他不能再空题了……
咯嗒、咯嗒、咯嗒,钟表的指针旋转着,高悬于头顶,仿佛一把巨斧,只要一不注意,这把巨斧便会从天而降,将他冒热汗的脑门一分为二。
“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十五分钟。”
那不标准的广播音又响起,题目前的序号,被作上了一个个小圈标记,草稿纸上被划得乱七八糟,各种各样的公式、运算横飞,却找不见一处想要的结果。
要冷静,要冷静……
我要考到省内前八千,这门要在多少分以上,那门只能错多少题,要算好了……
滴答,冷汗落试卷上,晕开了“姓名:”后的“夏”字;啪、啪,自动铅笔的笔芯老是断,橡皮擦一角被摩得黑黢黢的,那圆珠笔的橡胶圈都快被他捏烂了。
我要知道那个人是谁!我要跟上谭逸的脚步!我要让父母放心、让老师欣慰!要对得起自己过去的努力啊!我要高考考出好成绩啊!
系统、校园、家庭、社会、时代,像一柄柄长矛,顶端系着一面名为“分数学历、”旗帜,顶着夏晓风,让他不得不睁眼、不得不前进。
这对万事随便、没上进心、没自我想法的夏晓风来说,其实是一件好事儿,毕竟这让他不再颓废度日、不再虚度光阴,而是找到了自己该做之事,逐渐长大,逐渐成熟,逐渐迈过那迷茫又无助的少年青春。
但是,凡事都会“盛极而衰”,一旦这柄长矛顶过了头,便会戳穿他的五脏六腑,搅乱他的思维与心绪,从而从一个怪圈跳入另一个怪圈;或许哪日他稍有侥幸跨出了一条腿,但其实放眼望去,自己不过是还被困在“分数”的铁墙壁内。
在阳才二中里,很少有孩子是没有被“长矛”顶着走的,只不过,他们大多数都是俗世奇人,总能与那长矛尖尖儿保持一段距离,稳定极了,从不会被刺到。
但夏晓风其实跟他们不一样——跟谭逸之流不一样,跟汪皓之流也不一样——他太普通了,太平凡了,太不起眼了。
因为他努力过后,是可以成功,也可以不成功的。
而这一次,他为自己选择的命运,通往了一条不太成功的路。
这场八省联考,夏晓风只考到了一万三千名。
好冷呀!但是晴冷天气我就喜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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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8章 八省联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