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晓风还没来得及跟他打招呼,谭逸就沉声道:
“姚梓萍那条信息是什么意思?”
夏晓风眯了眯眼睛,心想你跟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他平淡地道:
“怎么,你很在意?”
谭逸面色阴冷地走向他:
“你和她交往了?”
夏晓风“哈”地笑了一声,戏谑道:
“跟你有关吗?你不是一个月都不愿意跟我联系吗?连到学校都不与我见一面。”
谭逸步步紧逼,将他逼至门前,一只手牢牢抓住了他的肩膀。夏晓风“嘶”了一声,感觉谭逸的劲儿太大了,抓得他有些疼。
谭逸冷声说:“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你和她交往了?”
夏晓风想挣脱他的桎梏,但谭逸堵得实在太紧,力气实在太大,他只能被摁在门上,往后仰着头,露出脆弱又苍白的脖颈。
夏晓风嘶声说:“我凭什么要先回答你?是你先于我断绝了联系,哈哈,谭逸,这之后你还要限制我的人生自由吗?”
谭逸这下又拉近了距离,一条腿卡入夏晓风膝盖中间,人体炽热的温度传来,夏晓风发现谭逸的双眸愈加深邃阴冷。
他说:“你是我的。”
夏晓风根本不想听到这种回答,而且这距离实在太近了,近到让他无法思考,他就要将谭逸推开,谭逸却忽然单手抚向他的后脑勺,然后猛地将他往前拉!
牙齿乒乒乓乓撞在一起,撞出一片血花。
夏晓风别开头喘息着:“你……有病吧!我在跟你、说话,谭逸!谭……唔!”
谭逸再次吻下,强势得无法阻挡,他将夏晓风搂得极紧,几乎是想将他的骨头都捏碎,随后尽数揉进身体里。
气息开始紊乱,头脑开始模糊,身体开始瘫软,夏晓风眼角眨出几滴生理性泪水,他的手从有力到无力,最后软绵绵地垂在身体两侧,指尖不住颤抖着。
换气间,夏晓风找到说话的机会,他竭尽全力说:“你……我,不是,我要跟你、好好谈谈……谭逸!唔!等下!我说了,谭逸!!嗯……”
谭逸就像换了个人,他撕下他岿然不动的第一层皮囊,露出了阴森冷血的第二层面具,此时此景,让夏晓风不由得回忆起那个失控的夜晚,只不过,现在的谭逸一定没有被“惩罚”所逼迫,不然他的舌头为什么这么温软?不然他抚摸自己脖子的手为什么这么轻柔?
他只是眼神过分阴冷,面色过分深沉,身体贴得过分紧密了。他像一头大型的猛兽,一头忍受了两年都没有食荤的猛兽,到了再也无法忍受的时刻,刹那间爆发出来而已。
“你是我的。”迷乱间,夏晓风恍惚又听到谭逸重复了一遍。
接着,他感到唇上一疼,血味更浓。
靠!谭逸这狗崽子!怎么还上口了!
夏晓风感到害怕,因为他很少见到这样的谭逸。谭逸的第一层皮囊实在太坚不可摧了,而且平常交往,谭逸都在用他的第三层皮囊——那副温柔细致、耐心体贴的面具对待自己,久而久之,夏晓风都忽略了谭逸还有这样的第二层皮囊。
他可是孤身一人、在充满压抑的家庭中长大的。
不知过了多久,谭逸终于抽离了身子,夏晓风咳嗽着,浑身都没力了。
他缓缓靠着门坐下,一点一点顺着气。他能感觉到自己脸部烧得跟红炭一样,可能连耳朵、脖子都一并红了。
谭逸也蹲了下来,这时他眉心紧蹙,慢慢伸出手。
夏晓风俶尔将头往一边偏去,躲过了谭逸的触摸。他瞪大眼睛,胸膛中那颗心脏几乎在超负荷地跳动。
他完全混乱了,不知该如何动作!
谭逸的手还在往这边伸来,夏晓风索性紧紧闭上了眼,妈的摆烂啦!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谭逸却是极其轻柔地擦去了他眼角的泪水,夏晓风疑惑地睁开眼,看见谭逸面上露出痛苦又忍耐的神情。
他用手背蹭了蹭夏晓风的脸颊,低声说:“……抱歉,我一想到你和姚梓萍在一起,我就……没控制住我自己。”
夏晓风的心依旧狂跳不止,他忽然发现这样强势后弱势的谭逸变得很迷人,很对自己胃口,甚至这令自己的身体产生了点微妙的变化。他想自己一定是个变态。
还没唾骂完自个儿,谭逸就抽身而去,他一只手捂着下半张脸,另一只手就要摁上门把手。
夏晓风心中惊觉:他要走!
身体立马做出了反应。
他死死抓住谭逸的手。
谭逸就要抽手离开,夏晓风却把他往房内一拽。
夏晓风说:“你他妈等下,亲完了就跑,你什么意思啊!”
谭逸这时根本不敢看他,同不久前的他判若两人:“……我没控制住,我伤害你了。”
夏晓风默默地凝视着他,然后将他往桌边一推,桌角磕到谭逸的腰上,疼得他不由得皱了皱眉。
可夏晓风根本没注意到这一点,他俯下身,面无表情地吻上他的唇,随后学着刚刚的动作,狠狠在他的唇上咬了一口。
“啊!”谭逸叫了一声。
“行了,以牙还牙,”夏晓风一抹嘴角,抹去一条鲜艳的血痕,他耳尖通红道,“你我两清了。”
现在俩人的距离依旧挨得极近,谭逸貌似感觉到了什么,他向下面看去,目光停留在夏晓风的某个部位。
“你……”
夏晓风注意到他的目光,身体跟触电似的,“唰”一下就离开了他,方才吻上他的勇气烟消云散,他躲得远远的,然后蹲下了身,紧紧抱住自己。
可目光还不愿从谭逸身上离去,他怕自己一移开目光,这个人就会跑走了。
谭逸喉结滚动了一下,低声说:
“要我帮你吗?”
夏晓风咬牙切齿道:
“别管!”
好像夏晓风方才那个主动的吻,就像一张大网,将谭逸网在了原地,谭逸不走了,但眼神还有一下没一下地往夏晓风身上瞟去。
“看你老爹!别看了……”夏晓风把头埋在膝盖里,他不断深呼吸着,试图让自己逐渐冷静下去。
“你也看过我的,”谭逸提起了那个夜晚,他学着夏晓风刚才的语气,说,“你我两清了。”
夏晓风愣住了,他抬起头,望了谭逸两秒,半晌还是憋不住了,长叹一口气,笑起来:
“我去你妈的吧……”
俩人之间紧绷的气氛缓解了不少,夏晓风好歹也没有那么“欲|火|焚|身”,这点到即止的程度,他还是能自我消解的。
——但是他娘的再搞这么几回,再这么忍下去,他这身体也快吃不消了。
夏晓风看了看书桌上的闹钟,离晚自习还有半小时,他暗暗握了握拳,心想:还有半小时,还来得及。
他率先开了口:“我没跟姚梓萍交往,她那条信息,是骗你的;那张她和我的合照,也是临时拍的,也是骗你的。”
谭逸一脸不爽地盯着他。
夏晓风被他盯得发毛,但他还是装出理直气壮的样子,说:“这……这我能有什么办法吗!你他妈都不回我消息,来学校也不找我!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其他方法能让你出现,所以……就……我就是想见你一面!跟你好好谈谈!只不过我是真没想到,这种消息就把你钓出来了哈哈哈……”
他最后一句话本着开玩笑的心思,但见谭逸还是一脸阴森,干笑几声后就不笑了,乖乖坐在椅子上。
谭逸又戴回他的第一层面具了,他略过了这个要点,淡淡地说:
“那你想跟我谈什么?”
夏晓风想过很多问题,但是真人到了面前,他发现自己又不知从何问起了。
——你过得好吗?你最近心情怎么样?你有没有好好吃饭睡觉?
不对,这些问了也是白问。
谭逸过得不好,心情很差,肯定没有好好吃饭睡觉。
这才过了一个月而已,这才仅仅是一个开始。
夏晓风攥了攥拳头,轻声说:
“你,还来上课吗?”
静默几秒,谭逸说:
“不来了。”
夏晓风说:
“那你去哪儿读书?”
谭逸说:
“我回老家。”
夏晓风说:
“你回老家读书?”
谭逸说:
“嗯,我休学一年,明年再正式转入那边的学校。”
夏晓风没说话。
谭逸说:
“我爸,没跟你说吗?”
夏晓风更加沉默了。
——果然,谭逸叫谭容来宿舍里帮忙收行李,都是他计划好的。
他就想通过谭容的口,交代后续,他根本不想同自己见面!
要不是自己请姚梓萍帮忙演了这一出“戏”,谭逸估摸着就这样永远不会回来了!那他怎么还敢想“你是我的”?!他连分别的一句话都不愿意说!!
夏晓风看向他:
“谭逸,你真的想好了吗?”
谭逸眸光黯淡几分:
“……”
夏晓风见他不说话,以为还有余地:
“阳才二中是省内最好的学校,重本率上届是97%,Top4的学府我们也至少有60人,你算概率算得比我清楚,如果在这里保持住你现在的水平,北京那两所……”
“夏晓风,”谭逸开口了,他声音沉沉的,像一汪毫无波澜的死水,他说,“我学不下去了。”
夏晓风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学不下去了。”谭逸又重复了一遍。
一个常考第一的、人生里只剩下内卷的学霸,现在坐在空空如也的宿舍内,正一脸沉静地跟他说:
我学不下去了。
夏晓风的心变得拔凉拔凉。方才的紧张、炽热就像被洪水冲刷而去,露出坎坷贫瘠的心地,任狂风呼啸而去。
“谭逸,我还陪在你身边呢,”夏晓风坐近了些,将手抚上谭逸的手背,“我没有让你一下子就回来上课,你可以……你可以再休息久一点,一周?两周?或者一个月,你不要不回来,你不要……你不能,丢下我一个人自己学呀。”
他说到最后,那点心思全都图穷匕见了。
他无法想象谭逸离开后的生活,因为自己高中两年的生活都搭建在名为“谭逸”的基础上,如果没有他,自己就没有现在,就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
可是谭逸的心就像铁做的,他避开夏晓风的目光,说:
“你没有我,你也可以学。你要相信自己,你比一般人都要优秀——这些我都看在眼里,我知道的。”
夏晓风抓着他不放:
“不对,那都是你在帮我,谭逸,我不能没有你啊。你说过你不会离开我的,你说过的,你忘了吗?侯志博离开宿舍那回儿,你货真价实跟我说过的啊!我还记得!”
谭逸依旧不看他:
“我也记得,但是我后面还说了一句——分别会让人成长的,你记得吗?”
夏晓风辩不过他,那心里的火就“噌”地上来了,他骂自己的心胸怎么如此狭窄,如此吝啬,他骂自己的控制欲怎么这么强,他骂自己怎么这么软弱无能,想不出一点好法子让谭逸留下。
谭逸就像抓住了话杆子,他顺着杆往下:
“新学、记忆、练习、巩固、考核,学习不过这几个阶段,你比我想的要厉害,你知道你的记忆里比一般人要强吗?前两年那些内容你都背得差不多了,剩下一年就是把它们抽出来,二次拆解、三次理解,框架搭起来了,理解透彻了,多做点题,多练手感,你一定没问题的。”
夏晓风想:
这不是我想听的。
谭逸又说:
“你会变得更好的,哪怕没有我。分别会让人成长的,夏晓风。”
——怎么又是这句话。
夏晓风心里那点火苗开始灼烧,烧沸了那一片宁静的湖水,他抬起眼,说:
“那你呢?”
谭逸顿了一下。
夏晓风继续说:
“分别会让人成长的——那你呢?”
既然谭逸戳他的心窝子,那他也不客气了。夏晓风直接道:
“与她分别之后,你成长了吗?你不回我消息,不接我电话,整整一个月失联;然后一个人偷偷回学校,把社团里属于你的东西全部拿走;连来宿舍收拾东西,都是托你爸的手!连向我传达去向,这样一个小小的消息,都要借你爸来替你说!”
“谭逸,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懦弱了?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敢往前了?!”
“你这样下去,怎么作安安的哥哥?怎么作你父亲的儿子?怎么顶起你的家?!怎么成为你自己?!”
“你妈肯定也不希望你现在是这个样子!她不是最希望你能好好学习吗,她不是最希望你高考顺利吗!你这样做,你对得起你妈吗?!”
夏晓风的怒火越烧越旺了,但这怒火是蓝色的,忧郁的蓝,幽静的蓝,带着那股呼啸的北风,越烧越苍凉。
谭逸的面色黑得宛若暴风雨前的乌云,他一把抓住夏晓风的衣领,将他推倒在下铺那空空寥寥的床板上,夏晓风的脊椎骨撞到木板上,发出“砰”的一声。
他整个人坐到夏晓风身上,呼吸极为急促,他手指发着抖,肩膀坍缩着,这时夏晓风看清了他的眼,那眼神里藏着凶猛的旋风,好像那刚刚遮住的第二层皮囊,又要“破土重生”了。
不……不是第二层,这一张皮比第二层更薄,更没有冲击力和兽力;是第三层,但又不像第三层,第三层总是温温和和、如沐春风的,这一层是脆弱的、痛苦挣扎的、薄如蝉翼的,好像轻轻一碰就能碎掉。
夏晓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言重了。他不能这么跟谭逸说。
他就要将手抚上谭逸的脸,可谭逸瞬间摁住了他的手腕,将夏晓风的两只手抓至他的头上方。
“你没资格说这种话。”谭逸说。
“什么?”夏晓风的大脑嗡嗡作响。
“你早知道谭瑞安会死,是吗?”谭逸说,“但你为了改变这个未来,选择让曲秀死。”
“……什么?”夏晓风开始混乱了。
“这就是你的选择吗!”谭逸说。
“我根本就不知道曲秀会死!”夏晓风说,“我只看到了谭瑞安死去的未来,所以我必须要去救她,我只知道我不能不去救她!”
“你为什么要救她?她跟你有关系吗?”谭逸冷声说。
夏晓风感觉脑袋都快裂开了。他被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可下一秒,谭逸就说:
“谭家跟你没有关系,你别再进入我的生活了。”
“我是不幸的,谭家是不幸的,你再接触我,下一个死的可能就是你……”
夏晓风呆呆地望着他。
谭逸说:
“你走吧,现在我放你走,你跟我、你跟谭家,都没有任何关系了……”
更新啦,大家早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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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三层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