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前,你是不是去过阳才二中?”夏晓风问他。
“一周前?”陈奕皓咬掉冰棍一角,说,“我没去过那儿。”
夏晓风瞥了他一眼,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出一张图片——那是班集体的合照,他将图片放大,画面被“汪皓”占满。
他说:“见过这个人吗?”
陈奕皓看后迟钝几秒:“……没见过。”
夏晓风搓了搓下巴,装作自言自语奇怪道:“嘶……不对呀,这人是二中的年级第一,你怎么能没见过呢……”
陈奕皓说:“他是年级第一?”
夏晓风说:“不像吗?”
陈奕皓说:“我觉得不像。”
夏晓风说:“嘿,别你觉得你觉得,人家化学方程式竞赛可是一等奖呢,全校就他一个一等奖。”
陈奕皓说:“全校就他一个?”
夏晓风说:“嗯,怎么了?”
陈奕皓神色凝重道:“不可能,至少不只他一个……”
夏晓风“哟”了声,说:“那你觉得还有谁?”
陈奕皓说:“你们宣传栏上随便挑一个,肯定大把大把一等奖,说不定还有特等奖。”
夏晓风说:“你怎么知道?”
陈奕皓略有慌张道:“你们阳、阳才二中宣传栏上,不是都贴着年级前十的头像吗——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他们那么厉害,这种比赛肯定是拿一等、特等,关于阳才二中的事情,你别老问我,我又不是阳才二中的,我也没去过,你自己最清楚。”
夏晓风注视着他,意味深长地说:“噢——原来是这样,但是——”
“为什么你会觉得我是阳才二中的呢?”夏晓风扯了扯自己的衣服,歪头道,“我今天也没穿校服啊。”
陈奕皓的表情由肉眼可见地僵硬了。
夏晓风笑了笑,他趁热打铁道:“我从来没说过我是阳才二中的呀!你不是不认识我吗?”
陈奕皓手上的冰棍化了,甜水滴滴答答流到手上,但他就像没发现一样,一直傻呆呆地愣在原地。
夏晓风凑近他,弯下腰,小声说:“而且,我也没有说这个化学方程式比赛,最高奖是特等奖啊,为什么你会认为还有比一等奖更高的奖项呢?”
陈奕皓起了层薄汗:“我,我猜的不行吗?”
夏晓风点点头,说:“可以,都可以,就是我还有个问题,既然你觉得这名同学不像年级第一,那谁像呢?”
他往右一划,调出另一面照片,这照片上是十张证件照,刚好拍摄的是宣传栏上的年级前十名。
夏晓风将其放大而一张张过,划到陈建展之时,陈奕皓伸出手指:“我觉得是他。”
夏晓风说:“为什么?”
陈奕皓说:“你都划到第一了,不是他还能是谁。”
夏晓风哈哈笑起来,说:“那倒也是,只不过——”
他再次将“陈建展”的个人照放大,这时,陈奕皓的神情瞬间错愕。
夏晓风说:“只不过这个人,根本就不是阳才二中的学生啊,你再看看他是谁?”
——仔细看,这张拍摄宣传栏的照片有点糊,放大来看,也看不清每个人具体的面容。
但是,“陈建展”的这部分照片边框有些突兀的痕迹,看来是P过,只不过这P图技术实在有些高超,不细看还看不出来。
照片中的“陈建展”竟然穿了件初中校服——阳才二中不强制要求穿校服,但是,会穿上标有“北艾中学”校徽的初中校服的人,还真他妈没一个!
夏晓风心想:这手牌打对了。还好提前找谭逸要了这家伙的一些信息;不过,要不是这小子没去追谭瑞安,他们说不定不会去查他,更别说拿到他的个人资料了。
照片里被P上的人,竟跟陈建展有几番相似,加上画质模糊,不通过校服分辨,还真会以为这人是陈建展!
陈奕皓不说话了,夏晓风见状,干脆锁屏手机,也不为难他了。
要不是见他现在就快撑不住了,他还想问问为什么自己当初说“一周前你是否去过阳才二中”,陈奕皓最先疑惑的是“一周前”呢。
很明显他对这个时间比较敏感。
这也确实,夏晓风是故意的,陈奕皓根本就不是在一周前去过阳才二中,那是一个多月前,他这么说,就是为了率先测试他。
夏晓风拍拍他的肩膀:“哎,冰棍化了。”
陈奕皓还是僵在原地。
夏晓风叹了口气:吓着他了吗?
这个年纪,心思也不该怎么单纯了啊。
他还没怎么再下套呢。
夏晓风拿过他手上化了大半的冰棍,带这人去小卖部里简单洗了个手,阿姨见这小孩儿一脸苦逼样儿,还以为是因为啥特殊原因冰块化了,导致兴致不高,马上和蔼可亲地从冰柜里拿出一根递给他——夏晓风瞥了眼,好嘛,这条也快过期了。
这陈奕皓就像个柱子似的,没有动作,夏晓风烦了,拍了拍他的后脑勺:
“人家好心给你的,就拿着。”
陈奕皓才接过。
俩人走出小卖部,往谭瑞安的方向迈开腿,夏晓风见这小姑娘已经啃完了冰棍,正一脸天真地望着青空,安静地发呆着。
他又瞅了陈奕皓一眼,觉着这小子今天应该问不出什么来了,等他后面整理好心情和说辞,再来跟自己好好谈谈……
可这么想着,陈奕皓就抓住了自己的手腕——这臭小子,手还没洗干净,全是甜水,黏糊糊的:
“等等、等等,先别去……”
他小心翼翼地看向夏晓风,说:
“你真的会教我怎么追谭瑞安?”
夏晓风晃神半秒,随后咧嘴一笑道:
“看你的表现如何了。”
跟自己料想得相差不大。
一个多月前,陈奕皓果真去了阳才二中,也确实如他和谭逸所见,跟汪皓走在一起。
陈奕皓说,他能进去阳才二中,是汪皓帮忙刷卡才进的,不过那天,他其实是要去找一个人。
夏晓风问,你找谁?
陈奕皓又不说话了。
夏晓风说,十二班那个?
陈奕皓摇摇头,说,不是她,我去十二班只是去确认一件事。
夏晓风问,什么事?
陈奕皓咬了咬牙,说,这我不能再说了。
——怎么又不能再说了!
夏晓风抓住他的肩膀,急躁道:“这跟内卷系统有关是吧?跟我丢失的过去有关是吧?跟那句“改变未来就能改变过去”有关是吧!”
陈奕皓明显被他这么一抓吓得面色青白,他哆哆嗦嗦道:“我、我不知道,我不清楚你在说什么,你别问我了,我真的不能再说了……”
夏晓风深吸一气,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说我这在着急什么呢,不能自乱阵脚啊。
他松开手,缓声道:“好,那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你和汪皓怎么认识的?化学方程式大赛的那张作弊纸条,跟你有关吗?”
陈奕皓胆怯地看他一眼,紧张地抓了抓自己的衣服。
夏晓风说:“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我只是想要一个真相,我只是想弄清楚一些事情,不想被蒙在鼓里。”
他见陈奕皓没有反应,又补充道:
“你了解我,不是吗?你们都了解我……知道我是怎么想的,甚至能轻易改变我的未来、我的过去,所以现在我就要个原因,我就要个前因后果,不行吗?”
“我也有自己想记忆的事情,我也有自己想留念的时间,我也有……自己舍不得的人,你们不能、不能就这样随便改变我啊!”
夏季的天黑得比较晚,快七点钟,才是夕阳最艳丽的时刻;黏在冰棍上的那几颗甜水珠子,浸透了红霞,展现出饱满又斑斓的色彩。夏晓风恳切地注视着陈奕皓,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突然变得这么固执了,针对某件事情,以前的他是不会这样揪着不放的。
这算是……我正在慢慢变成一个更好的人吗?
有了执念、有了不愿放弃的理由、有了想弄清楚的一些事情,这算是……不再那么碌碌无为、随波逐流了吗?
这一回,陈奕皓把冰棍彻底吃完了,他抬起头,眼神里的稚嫩突然消失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突兀的成熟与深沉。
他说:
“我真羡慕你,夏晓风。”
他话锋一转,似是下了千斤之决心,低声道:
“汪皓那张纸条,是我给的,是我的日常任务,我去找他,也是为了任务的收尾,查看最后的结果——”
“结果是正确的,按照他们的预期。汪皓的参赛是‘过去的一个节点’,我们改变了未来,所以改变了过去,如果你没有参赛,这将不会与你有关;但你参赛了,一切都变得不同了。”
——这是……什么意思?
夏晓风的大脑一瞬间接收了大量的消息,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陈奕皓身上的汗跟瀑布似的,唰唰地流。
他心道不对,伸手一摸,发现陈奕皓身上烫得像烙铁一样!
“怎么……”
“没事,”陈奕皓拍开他的手,又恋恋不舍地看了谭瑞安一眼,他后退几步,说,“我不能……再说了,但是我必须提醒你最后一句……”
只见陈奕皓的眼睛里开始出血,血像小溪流一样淌了下来,他的耳朵也开始流血,一呼一吸间,鼻孔处也喷出血来——
七窍流血!
跟自己最初受到的惩罚一样!
“不对,你怎么了?!”夏晓风就要靠近陈奕皓,可这位少年却一个后撤步,躲开了他。
陈奕皓咳出一口血,他又不安地往谭瑞安那边看了一眼,并换了个角度,利用夏晓风的身子挡住谭瑞安的视线。
“惩罚?是惩罚吧?!你也绑定了内卷系统?”夏晓风看着满脸是血的他,说,“我可以把内卷值转移给你,对,对,先转移了再说!”
可陈奕皓一个劲地后退,他连连摇头。
他用手捂住嘴,避免过多的血液涌出,只见他的指缝间流出几抹鲜艳的红。
陈奕皓用充血的眼睛看着他——不,已经不能叫看了,得叫“瞪”,那些血就像一面厚厚的墙,似乎想盖住他眼球表面的每一部分,只有痛苦地睁大眼睛才能恢复一点清明。
“有人……会死。”
陈奕皓看向谭瑞安,凄凉地说。
他说完,立马一个转身,跌跌撞撞地跑走了,夏晓风想去追,不料谭瑞安走了过来,好奇地张望着奔跑的男孩。
这变故只发生在片刻之间,夏日的落日还未完全沉下,陈奕皓就已经跑远了。
橙色的光拉伸在街道上,与那几滴坠落的血融在一起,显得颜色更深了。
夏晓风的双手颤抖着,他呼叫着小K,试图询问他的建议,看要不要追上去为陈奕皓转移内卷值,可他叫了几遍,回答他的只有一片死水。
噢,是什么时候,小K也很少出现了呢。
他来不及想这一方面,另一个念头就跳了出来:
陈奕皓离开前望向谭瑞安,说有人会死?
原本只是双手颤抖,现在连身体也开始发凉而抖动了,他的脑袋就像安了生锈的齿轮,嘎吱嘎吱地转动着,然后才将目光投在谭瑞安身上。
这个好奇的、天真的、因为炎热而刘海湿黏的小姑娘,正安安静静地看着远方。她一定也很奇怪吧,陈奕皓为什么突然跑走了。
夏晓风拍拍谭瑞安的肩膀,压下心中的恐惧,慢慢地说:
“走吧,先回家了。”
谭瑞安抬起头,眨了眨那双漂亮的眼睛,咯咯地笑:
“你的嘴巴旁边,还有冰棍水的印子”
这个雨下得没完没了太痛苦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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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有人……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