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男朋友着实是个很奇怪的人。
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老实说,除了那个名字之外,我对他一无所知。
他来自哪里,有哪些亲人朋友,从事什么工作……我都不知道。
其实,我偶尔还是挺好奇的。
所以在一个有夕阳有晚风的下午,我躺在他大腿上,余晖透过菱格窗懒懒落在我身侧的时候,盯着他撑开书脊的劲瘦修长的手指,说:“我有个朋友说,你不是人。”
好吧,不是朋友说的,我哪有朋友。
是一个突然冲出来的疯子。
穿着一身黑衣服,黑墨镜遮了大半张脸,戴着黑手套,撑着一把黑伞,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
他一见到我,就激动得手舞足蹈,两张嘴皮子里吐出一长串不间断的话语,像不用换气似的,很着急想告诉我。
——但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兴许是我脸上的疑惑有些明显,他终于反应过来,狠狠一拍脑袋,力道之大让自己都痛得嚎了一声。
这个我听懂了。
他清了清嗓子,刚想说话,从他冒出来的地方又冒出来两个穿着制|服的人,一男一女,迅猛地把他架了起来,一点不耽搁地往来的地方离去。
一头红发的男警官回头冲我笑了笑,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啊,这家伙精神有点问题,到处胡说八道,你可别信啊。”
蓝发女警官忍不住骂了一句:“闭嘴吧!你听听你在说什么!”
男警官霎时意识到了问题,立刻闭上了嘴,表情颇为尴尬。
被他们夹在中间的“疯子”挣扎着大叫:“我没疯!你那个男朋友不是人!他唔唔——”
两位警官不约而同同时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健步如飞地架着他离开。
真的很快,旁边汽车的四个轮胎都赶不上他们四条腿。
三个随机找路人搞恶作剧的疯子。
我是如此评价的。
那种款式的制服二三十年前就淘汰了。
拜托,演点好的吧。
但不妨碍我问男朋友。
我盯着他的脸,想从上面看出类似于心虚的情绪,但看久了,又心想,其实不是人也没关系。
他长得真好看啊。
是一种极致纯净,毫无瑕疵的好看。
反正我喜欢。
我正因他的脸大发慈悲,原谅他非人类的身份,还为自己的宽容深情而感动,却见他没有一点不自在,只是合上书,深蓝的眼瞳注视着我,反问道:“你认为呢?”
“我不知道。”我诚恳回答。
他装作苦恼地思考片刻,才道:“那我和你一样吧,你是,我就是,你不是的话,我也不是。”
我很喜欢这个回答。
我的男朋友,当然要永远和我站在一起。
所以我男朋友是一位非常合我心意的情人。
我撑起身,轻轻在他唇上贴了一下。
这都不算一个吻,但他明显非常高兴。
……虽然他的高兴一般不太明显,且一般人看不出来。
不过我不一般。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窗外的阳光好像更滚烫了。
男朋友说:“因为太阳高兴。”
“太阳怎么会高兴?”我觉得莫名其妙。
“因为我高兴。”
好没道理的话。
但男朋友那双如幽深静谧湖泊一般的深蓝眼瞳很认真。
也很好看。
……唉,算了,他说是就是吧。
我忽地又想起那三个搞恶作剧的人来。
我男朋友挺适合加入他们的。
思维都不正常,应该很能聊到一起。
二
真要细想起来,我和我男朋友的相识,好像的确也不太正常。
那天我在常去的图书馆,刚从放着神话传说的横架上抽|出书,就对上了一双深蓝的眼。
——像从万米高空往下看到的最深不可测的海域。
像午夜时分抬头所见最广阔无垠的天幕。
也像那本神话故事里的不可直视之物。
太特别了。
所以我忍不住看了很久。
他也就安静地站在那里任我看着,如同一座栩栩如生的雕像。
不知何时,我面前多了一张纸条。
我努力辨认上面奇怪的字符,解析不出其中含义,只能读出音调。
“这是我的名字。”他道。
我点点头,表示了解。
很特别的名字,和他特别的外貌很配。
就是不像真的。
因为读起来和那本神话故事里的一样。
简直像为了骗人现编的。
“是真名。”他无奈地解释。
“你身边一定没有信徒吧?”
要是有,那不得气到跳脚。
他沉默片刻,道:“他们见不到我。”
我就知道。
我原以为这不过就是个小插曲,却未想到,自那以后,他便频频出现在每个时刻。
我在街头看着地图找方向的时候,他伸手轻轻搭在我肩上,像是脑子里装了个定位器似的,告诉我该怎么走,甚至连以我的速度过去,要等几次红绿灯都能说得明白。
我在某座不知名野山巅看璀璨闪耀,一尘不染的星空的时候,他握住我的手探向天际,分明相隔遥遥距离,我却感觉它近在眼前,自己好似已经摸到了那颗星子。
……
他仿佛给我做过标记,无论我在哪里,他总是能精准无误地出现在我身旁。
我对他越发好奇。
他当真是个很神秘的人,但也很有趣。
无论我有多少奇怪又惊人的问题,他总能面不改色地淡定回答,从不像其他人那样大惊小怪。
我也问过他,为什么他总在我周围。
他说,因为我感受到你需要我。
我故意说:“我也可以需要的是导航仪、天文望远镜这一类东西。”
“有我一个,省了它们所有,不是更好?”他不恼,将一杯磨好的咖啡递给我。
看他做任何事简直都是一种享受。
他从来如行云流水,游刃有余,对所有器物的使用方式都了然于心,做什么都像最资深的翘楚,搭配上他那骨骼感恰到好处的手,观赏性与实用性兼备。
好吧,其实我还是很喜欢和他待在一起的。
他说的也没错。
我很讨厌麻烦,他恰好能解决所有麻烦。
确实很好。
所以他要是能永远只属于我就好了。
我慢慢搅拌着一块方糖,冷不丁开口:“你打算什么时候向我表白?”
他一顿,难得有些没反应过来。
但我有十足的把握。
果然,他只是无奈笑道:“……原本想正式隆重一些的。”
“不需要。”我眨了眨眼,“重要的是对象是谁,过程不重要。”
我想要的什么都随时可以拥有,所以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他想了想,坐到我对面,郑重道:“我喜欢你,从很久以前就……所以,我的所有接近一直都是别有用心。”
“我知道。”我支着头,不以为意,“我又不是傻子,看得出来。”
那双深海一样的眼睛里面的情感也如深海一般浓厚。
但我不介意,因为他并不让我讨厌。
相反,还挺招我喜欢的。
不过现在,我有点嫌他啰嗦。
所以我直接堵住了他的唇。
用我的唇。
温度有点低,看样子他不怎么注意保暖。
他一怔,随即却是相当热情地反扑。
就好像……
对这个吻,期待了很久很久。
按这个热情程度,说有上千年应该也不为过。
从那天起,他正式荣升成为我的男朋友。
兼导航仪天文望远镜。
三
我男朋友非常的……
多功能。
说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博古通今也不为过。
不过我还是挺好奇,他怎么知道一千多年前的某个小国君王最喜欢什么花纹的餐具的。
毕竟他说出答案的时间,可比最早公布发现的考古学家对那块地下铲子还早一个月。
我看到报道的时候,颇为诧异。
我仰靠在沙发背上,看他倒转的在流理台前忙碌的身影,真心实意地夸赞:“你好厉害呀,这都知道。”
下一刻,我说:“那你猜猜我现在想吃什么?”
“首先排除橘子。”他头也不回道。
“这个不行,这是我的禁忌,不能做数。”我严肃抗议。
我搬来这里之前已经反复确认过,方圆十里都绝对没有橘子,一片橘子叶都没有。
然而他转过身时,我却从他修长指间看见了圆润橙黄的物件。
我如临大敌,立刻从沙发上坐正,紧张地盯着他的手。
“路西,不能挑食。”
“就挑。”我咬牙道,“快丢了,今天这个家里有它没我,有我没它!”
他是我男朋友,又不是我父亲,管我挑不挑食做什么!
他看着我,眉心微挑:“我也可以是你的父亲。”
“昨晚不才说是我的老师吗?”
怎么,下了床就不作数了?
“都是。”
“什么便宜你都占啊?”我怒道。
他一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垂下眉眼,道:“……罢了。”
“罢了”?
什么叫“罢了”?
也不继续解释清楚,像我无理取闹,他在我这儿受了多少委屈,还要退让一步似的。
我除了不吃橘子,也不吃亏,口头上的也不行。
所以我们开始了冷战。
虽然应该算是我单方面的。
我男朋友还是每天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只是我不会接过他递过来的咖啡果汁,也不会多看一眼他别出心裁的摆盘,甚至也不会刻意转身去欣赏他的身姿仪态。
我宁可选择自己出去买。
……就算味道差了太多,我也不会妥协的。
其实男朋友每次的黯然失落我都看见了。
每个夜晚我背过去的时候,他看着我的目光很难过,我也知道。
但这是原则问题,没得谈。
四
我早就发现了,我们之间存在很重大的问题。
——他和我不同频。
男朋友很明显是个慢节奏的性子,与我即时反馈的激烈情绪不同,他的反应是有延时的。
他发现我不高兴,却不能立刻理解我为什么不高兴,对于同一件事,他与我的反应不一样,他会慢很多,平淡得多。
仿佛见惯不惊。
但这不是好事。
现在我们之间矛盾不多,也只是些小事,可以后呢?
如果遇见至关重要的事,我和他都牵涉其中,而他与我依旧不同频,从前种种微小的不愉快累积起来,到达阈值,又被彻底点燃,到那时候,分道扬镳就是我们最好的结果。
最差,应该就是成仇敌了。
至少现在,我是不愿意我们走到那一天的。
所以我要提前引|爆它。
冷战第三天,我看见他一如既往给我递来一杯果汁的手有些许的颤抖。
延时到了。
我收起本就只做样子的书,看向窗外云层里挣扎出的一丝阳光,道:“我们暂时分开一段时间好好想想……”
我话未说完,就听见清脆的碎裂声音。
好可惜,我还挺喜欢这个杯子的。
“我不同意。”
管他同不同意。
我站起身就要走,却被他攥住手腕。
他握得很紧,但又怕弄疼我让我更烦躁,小心翼翼控制着力道。
……好吧,比以前也是有进步,不会弄疼我以后才反应过来。
他终于知道,要解释理由:“……你每次说‘暂时’,都会变成‘永久’。”
暂时分开一下,会变成永久离别。
暂时冷静一下,会变成永久冷漠。
好吧,我确实是这样的。
比起反思悔改再磨合,还是痛快分手更让我舒心。
不过我的男朋友很明显不会接受。
难不成,他上过这种当?
我看着他垂下的睫羽,不禁想叹气。
印象里好像有谁和我说过,“爱”与“怜”往往相伴相随,当你爱一个人,就会忍不住地觉得他可怜。
不管事实上他是否真的可怜。
就比如现在,他甚至还没象征性地流一滴泪,我就已经觉得他很可怜。
窗外厚重的云层吞没了最后一缕阳光,乌云翻卷,狂风大作,窗台上的那盆月季都摔下来跌了个粉碎,他银白的发丝却还如灌了铅似的每一根都纹丝不动。
我又想叹气。
非人类生物里面怎么会有这么笨的。
装都装不像。
一场暴雨在即,我蓦地想起从前。
他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檐下躲雨的我身边,问我喜不喜欢雨。
我说还行,如果不会淋湿我那就喜欢。
然后他思考了会儿,就抓着我的手冲进了雨幕里。
我的惊呼堵在喉间,因为那如织的细密雨丝竟都纷纷主动躲开我,我置身雨中,却得以毫不狼狈地旁观,而不必担心任何。
雨不会对我容情,所以那个必要的特殊条件是他。
但他没有邀功,只是静静地陪着我,等待我欣赏这场雨下的人间。
直到这条路走到尽头,我才发现我们十指相扣了很久,他微微侧过身,告诉我,如果不喜欢了,就让这场雨停下。
但我却是收紧指节,将他的手掌扣紧,看着他那如无垠深海的眼睛,说,喜欢。
很久很久,他的耳尖红了一点点。
那时的我看得想笑。
有点笨笨的可爱。
现在的我想起来也想笑。
但迟迟没有得到我回应的他却没那么好心情了。
深蓝渐渐越发浓重,隐约可见墨色。
像一场灾难的前兆。
我无端想到。
但还是好看。
所以我说:“不分开也行。”
他一下子抬起头,仅我可见地开心。
“以后,无论遇见什么事,你不能独断地决定对我隐瞒,不管在你的认知里是不是为我好。”
我靠在他怀里,贴近他颈间,既舍不得又无奈。
这么好的身材,这么好的脸,这么好的技术,偏偏怎么凑成一个反应迟钝的笨蛋。
不过好在他还是听劝的。
在我的事上,他总是……很容易让步。
“可惜了,这场暴雨以后,那片山谷里的玫瑰只怕不剩多少了。”
我刚说完,就见窗外刹那间云开雾散,日光熠熠。
男朋友轻轻抚过我的脊背,温声道:“它们会永远在那里等着你,直到你厌倦为止。”
“不用等,我不喜欢等待。”我握起他的手,眨了眨眼,“愿意和我一起去吗?我的男朋友。”
“求之不得。”他回握住我的手,将它牢牢扣在掌心。
五
这世界上所有爱情故事都会有个结尾,只不过分为好几种,有的以婚姻结尾,有的以分离结尾。
而我的不太一样。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结尾。
毕竟这个好不容易摆脱挟制的疯子告诉我,其实我的男朋友真的是我的老师,以及某种意义上的父亲。
父神也算父亲的话。
而我们,还真的是仇敌。
我做梦都想杀了他的那种。
太魔幻了。
一时间,我想了很多,又都匆匆从脑中逝去,无影无踪。
比如,怪不得我养什么死什么,而他养什么活什么,就连翻了肚皮一天的金鱼在他掌心待过片刻,都能再活蹦乱跳。
最后竟然定格在,今日出门前,他说要给我调我最喜欢的那种果汁,不知道现在调好没有。
不过其实也不需要担心,我喜欢里面有几颗冰,几勺糖,他向来都是很了解的。
疯子还是一身黑,依旧语速飞快,还不时左右看,极为担心那两个“警官”又从哪里冒出来逮捕他。
好吧,现在好像也不该还叫他疯子,他自称是我的下属,阿斯蒙蒂斯。
我一开始想,他们取名字怎么都喜欢从那本神话故事里面取材?
直到阿斯蒙蒂斯真的凭空给我表演了一下所谓的法术。
虽然,除了烧焦了路过的野猫的胡子之外,似乎也没别的杀伤力。
他还被愤怒的野猫狠狠挠了几爪子,看上去可比它凄惨多了。
不过我还是不得不认清现实,那就是现在的一切都不是现实。
阿斯蒙蒂斯在等待我答复的时候又被那两位“警官”抓了个正着,他显然不是他们的对手,又被迫被架着离开。
我想了很久,待回过神时,已经到了家门口。
男朋友还在里面等我。
一切好像没有区别,他还是那么温柔体贴,全然看不出阿斯蒙蒂斯所说我们曾不死不休的模样。
呃,等等,虽然阿斯蒙蒂斯说的话非常偏向我,但是,我还是听得出来,似乎,又是,我单方面的不死不休?
男朋友,父神,老师,他只会在我杀戮过多的时候才制止。
也是点到为止。
哪怕太多人日以继夜苦苦求他杀了我。
甚至如今还来我的沉浸式旅行里当艳|遇。
兼导航仪和天文望远镜。
“真难想象,你居然是神。”
我看着他忙前忙后的身影,感叹道。
唉,还是真好看。
他一僵,坐到我对面,像曾经确定关系那天一样端正,只是这次,他比从前更不确定:“路西,你……怎么想呢?”
“你不是会读心吗?”
他不说话。
这世上竟也有了创世神为之踌躇辗转,近乡情怯的事物。
我故意叹气。
欣赏到了他悬着心的紧张模样。
“我们,是死敌?”
他犹豫着,给不出答复。
他皱眉的样子也好看。
我看得大发慈悲,算了,不逗他了。
“我在想——
“我的男朋友上次打碎了我的月季,什么时候再给我种一盆呢?”
他那深蓝似海的眼瞳定定地望着我,映出我笑吟吟的脸,须臾,他温声道:“路西不喜欢等待,那就现在吧。”
好,那就现在吧。
就现在,我们相对心动,同频相爱。
国庆快乐,正文更新在来的路上(发出还在加班的人的哭声)
想了想还是决定把这个番外放在这篇,因为这篇的耶总和路西之前的矛盾起点也是因为延时
耶总拥有太过漫长久远的岁月,所以他很难很慢心动,但爱情诞生于某个瞬间,尤其对于性情骄烈如火的路西来说,他会愿意为了某个瞬间倾覆一切,所以他们是需要同步的
这篇番外里面的路西对耶总真的纯真爱了哈哈哈哈哈哈有一种虽然我男朋友他是个脑子有点问题的傻子但是他太好看了我选择溺爱的美hhhhh
爱情滤镜能让无情暴君在老婆眼里变成傻白甜美人hhhhhhhhhh路西你醒醒啊——
《关于阿斯是怎么跑脱的》
阿斯左右一看米迦勒和加百列身上的制|服,在遇到路人的时候立刻大叫,救命啊有人冒充警|察抓人了,然后他们仨都被带走盘查,阿斯坚称自己是路过被抓好无助的无辜市民,米迦勒立即反驳说他在说谎他其实是个色|情|狂死变|态,两人就此对骂,加百列抓紧时机表示,他们其实是三个大冒险输了打赌玩抽象的coser,于是才被教育之后放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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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番外一:延时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