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周]从媚娘到武曌 第79章 和平是战争的目的

第二天，安定公主按照约定的时间再次前往面见苏定方。这一次，她顺利见到了苏定方。在看到苏定方之前，她总是将他想象成和李勣差不多的样子，却在看到苏定方后，产生了有别于他人口述的印象。

今年六十八岁的苏定方比李勣还要大两岁，头发斑驳花白，却精神烁立，体格魁梧，两目璀璨不见丝毫浑浊，面容沧桑却难掩肃杀之气。他看上去比李勣更加恭谨，却也有着李勣没有的疏离之感。

安定公主看着恭谨却疏离的苏定方，举止端庄地走上前去，“邢国公，久仰大名。我对您敬慕已久，希望获得您的指点。”

“公主谬赞，微臣一介武夫，恐怕难以让公主殿下有所增益。”苏定方垂眸含笑，面容温和，语气恭谨。

安定公主抿了抿嘴，语气真诚又坚定，“邢国公何必自谦？贞观北击颉利，灭东突厥；显庆五百破阵，灭西突厥。其间永徽救援新罗，其后显庆开拓西域。如此军功，世人皆知，皆为敬慕。”

苏定方已经从安定公主之前送来的拜帖中知道，这位公主对自己的事迹了如指掌。只是当下听她如数家珍般亲口说出，还是让苏定方的心绪难以再保持疏离平静。

“公主殿下博闻强记，广览渊识。”苏定方看着安定公主认真的眼眸，眼睛中的笑意真切了几分。

安定公主敏锐地感受到了苏定方的些许软化，立刻乘胜追击，“我并非博闻，只是对您的事迹特别感兴趣，希望您能教我。”

“微臣有什么可以教您的？”尽管安定公主可能仍然是个不小的麻烦，苏定方却愿意为其答疑解惑。他看出了安定公主端庄大方的行止下努力掩藏的紧张，所以也看出了这个小丫头求知的真诚和勇敢。

安定公主感受到了苏定方的进一步软化，提起的心又回落些。因为昨日李勣留下的作业，她此行有备而来。如今感受到苏定方愿意教导的信号，她立刻拿出准备好的问题。

在提问前，安定公主先是和苏定方讲述了前因，即昨日李勣告知她，邢国公即将驰援新罗，借此让她进行本次攻打百济的战事推演。

待回宫后，她查阅资料，询问教导自己的杨姑姑，得知五年前，即永徽六年，新罗便曾因高丽与百济、靺鞨的联合盟军侵略，而向我朝求援。当时，她父皇派出的将领便是邢国公。如此想来，邢国公对于如何救援新罗已有经验。

她便想知道那一次，邢国公是具体如何救援新罗的。

苏定方认真地听完安定公主的话，并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先问道，“您从资料记载和教导您的人那里知道了微臣曾经救援新罗，那具体还有什么需要微臣讲述的呢？”

安定公主边想边说，她声音徐缓，却有条不紊，“我知道的是，当初您和程都督一起率军一万讨伐高丽，待渡过辽河，正面战斗，打败高丽，杀敌一千余人，焚城而归。但是，您和诸军是如何渡过辽河，迎战高丽军时双方的人员、军备、粮草情况，以及战斗中采用了什么样的军阵，是顺风追击还是反败为胜，还有战后我军的生还情况，我都不知道，我都想知道。”

说到这儿，她停顿了一下，看着认真倾听的苏定方，抿了抿唇，低声说道，“还有……和您一起出征的程名振，程都督的母亲、妻子当年都被刘黑闼报复杀死。而您当年正在刘黑闼帐下效力。如果军内将官不合，又如何能取得大胜。所以在共同征伐高丽时，您和他是如何相处的？”

苏定方看着面前声音突然变小，神色小心翼翼的安定公主，并没有生气，反而宽和一笑。

安定公主见此便放下心来，对苏定安有了更深的认识，更想也更有信心和他交朋友了。

“暂时是这些问题，还望邢国公解惑。”安定公主说道。

苏定方听安定公主说完了，便开始娓娓道来。尽管已经是五年前的事儿了，但是每一场血与火的战役又怎会随着时间而褪色。尽管它们尘封在记忆深处，却在提及时像昨日才发生得一样。

安定公主从杨春花命人给她缝制的随身小书包里拿出了纸笔，边听边做笔记。苏定方看她这样认真，讲述的语气也更加认真了。

而在苏定方陷入回忆，说得兴起时，一杯茶水推到了他的面前。他顺着茶杯看去，是安定公主推过来的。在两人对视时，只听安定公主说道，“阿翁，说得口干的话，便喝些水润润喉吧。”

看着这个7岁女孩儿饱含关心的明亮双眼，以及那红润面容所充盈的旺盛生命力，苏定方那陷入旧日烽火中生出喧嚣、豪迈、沧桑，甚至略有悲伤等复杂情绪的心重归盛世的安稳，变得沉静平和。

苏定方端起茶杯，青涩回甘的茶水顺着喉管流入体内，像是在心里下了一场温暖湿润的春雨。

“刚刚确实有些口渴，如今好多了。”苏定方温和地看着安定公主。

安定公主见苏定方并没有否认自己叫他“阿翁”，眼神又如此真切的温和，心里既安稳又高兴，“阿翁多喝水，慢慢说，安定好好听着呢。”

“好。”苏定方答应。

随后，两人相视一笑，一切都在不言中。

待一壶茶水饮尽，苏定方才说完整场战事的经过。至于和程名振的相处，苏定方是这样说得，“战乱年间，群雄割据，朝不保夕，各为其主罢了。”

最初，他们二人都曾投奔窦建德，后来一个主动投奔了高祖李渊，一个在窦建德死后随义父高雅贤投奔了刘黑闼。在洺水之战中，刘黑闼兵败，高雅贤阵亡。而程名振在这场战争中为唐军作战，攻城略池，击毁刘黑闼的粮草通道，因此被刘黑闼报复杀死了母亲和妻子。

那场洺水之战，无论是苏定方还是程名振，都有亲人去世。兵荒马乱，遍地烽火狼烟，有谁能幸免于难？不过是待盛世来临，幸存的乱世英雄坐在一起，满杯痛饮，复杂长叹。

安定公主听到这儿，心情有些复杂，莫名有些难过。

她总是喜欢听那些传世将领或悍不畏死，纵马冲杀，或战术超绝，谈笑博弈，樯橹灰飞烟灭。这总能让她心潮澎湃，豪迈非常。

但是听到苏定方的话，她突然想起最初萌生要当大将军这个想法时，从临川姑姑那里听到的边疆百姓和士卒的故事。那时，她想要做大将军，是要成为他们的守护神，让他们不再失去所亲所爱，陷入绝望。

此时，她再次心想，金戈铁马、烽火连天确实豪迈精彩，但是这片国土不应该再次兵荒马乱。无论是作为大唐公主，还是作为大将军，这都是她的责任和使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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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和平是战争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