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周]从媚娘到武曌 第66章 就这样吧

从客观条件上看，王及善是个很不错的结婚人选。

首先，父亲早年战死沙场，母亲前几年也去世了，家里就有了一个弟弟，放在古代是很简单的家庭关系了。而且他家也不是什么非常显赫的世家，只是军功起家的新贵，也不用经营什么家族关系。

其次，王及善十四岁袭爵，荫授朝散大夫，后授右千牛卫将军，现累任卫尉卿，以后也是屡屡升职加官，最后官至文昌左相，可以说是前途光明，官运亨通。

再来，王及善虽然才华并不出众，却有为史书所记载的清正之名，大臣之节，促成了来俊臣之死，还多次上书要求武皇惩治张易之兄弟的越轨行为，不臣之举。

最重要的是，他从未站在武皇的对立面，在武皇临朝后也是尽兴尽力做事，就事论事进谏。

而且，相处至今，王及善的相貌、身材、性情都比较符合杨春花的口味，两人也算是情投意合。

如果真的要在古代选择和一位异性相伴到老，杨春花可能不会再遇到比王及善更适合的人选了。

然而，尽管以上种种，在王及善求婚的当时，杨春花便知道，他们该结束了。

在现代时，杨春花每天都梦想着躺平，做一个懒散的富人。即便是刚到唐朝时，杨春花想得也是抱紧武皇金大腿，被武皇带飞。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可能是某个武才人时的寻常午后，可能是徐充容的殉情，可能是回宫后的表面从容顺遂实则如履薄冰，可能是为了拯救安定公主的极速奔跑的途中，杨春花早已成为局中人，投身于曾经看过的历史中，成为史书记载中的一滴墨点，历史长河中的一朵浪花。

她已经离不开武皇后了，或者说她从未想过离开。人的野心一旦有了滋长的沃土，就会像杂草一样无法消除，日益旺盛。

她不会成为相夫教子的主母，不会成为举案齐眉中的爱妻，不会成为某位国公夫人。她只会是位卑权重的武皇心腹，只会是千夫所指的出格宫吏，参决政务，权势滔天，军国谋略，生杀予夺。

若她最终没有如同武皇立无字碑那般宽广的心胸，那么她的碑文开头定是令她骄傲的政治成果。

如此，爱情只会是杨春花人生的锦绣花边，如何会成为她人生的主题。

杨春花看着满眼期待的王及善，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已经是满眼哀伤和坚定。她上前一步，紧紧拥抱住王及善。而此时的王及善已经察觉到了不对，一时间僵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处理满腔的期待和爱恋。

杨春花松开手，后退半步，留恋地描摹着王及善的面容，脑海中浮现着过往种种的欢笑、羞涩、温情、爱恋，最终还是忍不住踮起脚吻了上去，然后在王及善想要加深这个吻的时候又退回原地。

“就这样吧。”杨春花说。

就像当初两人只是相视一笑，便确定了彼此的心意。如今，也不需要说出多么残忍决绝的话使彼此难堪。

王及善因为第一次接吻而不禁升起的惊讶和喜悦还没充满内心，便被杨春花的话击散。他握紧拳头，紧紧地盯着杨春花。他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明明一切都发展得顺理成章，明明两人在相爱，为什么都结束了？

“如果你现在还不想嫁给我，我可以等。”王及善慌张地说着，“是我太着急了，太唐突了。”

他急促地笑了笑，七零八碎地说着，“我们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好不好？我最近调任可能事情太多了，还有可能病还没好全，脑子不清楚，胡言乱语得厉害。你就当什么都没听见好不好？春花，一切都没有改变的，我们还是往常那样的。”

“春花，这个玉镯是我母亲生前最喜欢的，你收下它好不好？就当是前段时候我生病时，你担心我，看望我的谢礼。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谢礼。”王及善的声音颤抖，带着哭腔，像是回到了14岁父亲离世那时的无措。他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问题，明明刚刚还亲吻他了，明明是喜欢他的。他急切地想要挽回，想要证明一切都没有变。

杨春花看着王及善微微颤抖的手里的那只温润的青色玉镯，心里也难受得厉害。她是喜欢王及善的，正是因为喜欢，才不愿再拖延着他的真诚和深情。

“及善，我是不会离开皇后娘娘的。”杨春花涩声说道。

随后，她扯了扯嘴角，想要牵起一抹笑，却没能做到，“我不想再耽误你了，不想用不确定的未来吊着你。”

王及善静静地听着，只是问道，“那你喜欢我吗？哪怕只是现在。”

杨春花沉默一瞬，看着王及善认真的眼睛，终究还是回答，“我现在喜欢你。”

王及善觉得心头的巨石终于稍微移开了一些。他长舒了一口气，露出一丝微笑，“这就够了，春花。你喜欢我，我喜欢你，这就够了。”

杨春花却继续说道，“我相信现在这一刻我们彼此之间的喜欢。可是及善啊，喜欢瞬息万变。如果你下次求婚，我仍然拒绝呢？如果佳节团圆时分，人人有伴，而我仍然无法陪着你呢？如果未来我的名声毁誉参半，只是和我相交便会被人指点呢？如果你最终也无法等到和我携手回家的那一天呢？当时间堆积的失望消磨掉我们的感情，那时的我们又该何去何从？恐怕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王及善拉起杨春花的手，将她的手抚在自己的脸上，然后依恋地用脸轻轻蹭了蹭她的手，轻声说道，“阿姐，我不在乎的。只要你还喜欢我，我就都可以接受。”

此时的王及善像是一只刚被雨淋过的大狗，尽管狼狈局促，却满眼真诚和信任地看着主人。而这让杨春花无所适从。

最终，杨春花无可奈何，“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