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人在非人间 第2章 第2章 游乐园

“对！我们都不要和你组队！”

“你是个怪物！”

“你和我们都不一样！”

“你离我们远点！”

那一道道碎玻璃一样清脆的声音，在江祈的脑海里来回循环。他半眯起眼睛，目光在这群小豆丁身上挨个扫过，每个都瞪着空荡荡的大眼睛看他，小脸扬着，有的头顶戴着的小黄帽都要掉下去了。

——你和我们都不一样。

江祈心头一动，这些小孩都穿着相同的校服，戴着相同的帽子，如果说自己和他们不一样，是不是就是指的这一点？

他垂下眼睛，估摸了一下，倘若从小朋友身上把校服抢下来，自己大概率也是穿不上，那就只有帽子了，就算戴不下去，也可以直接往头顶一放。

江祈这么想着，忽然上前一步，一群小孩被他吓得仓惶后退，但还是有个反应慢的，他一伸手就擒住了。

“啊啊啊——！”

被他抓住的小孩放声大哭，浑身哆嗦剧烈，使出吃奶的劲要甩开他的手，好像真被什么杀人不眨眼的妖魔鬼怪抓住了似的。

江祈伸出另一只手，轻而易举地摘下那小孩头顶的小黄帽，松开手。

他站起身，小孩不哭了。

周边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这里站着这么多人，仿佛除了他都不会呼吸了。

江祈将帽子草草扣在头上，面无表情地看向其他小孩。

“现在呢？能和我组队了吗？”

猝不及防跟他对视上的小男孩面色苍白如纸，似乎被某种可怖的情绪攫住了，久久无法抽身，接着好像脑袋被一阵无形的力量按着，钝钝地点了点头。

“啊啊啊啊啊啊——！！！！”

被抢了帽子的小孩猝然爆发出一阵不似人声的尖叫，江祈的耳朵一时遭不住这么强烈的刺激，整个人颤了一下，从耳蜗连到太阳穴，都泛起隐隐的刺痛。

他皱着眉看向那个小孩，发现他的身体在渐渐消散——从腿脚开始，变成了一缕黑烟，飘不出多远就不见踪影了。

然而其他孩子却完全视若无睹，像是连这么震耳欲聋的尖叫都听不见，所有的目光依然集中在他的身上。

“你那边啥情况啊？”林妄突然出声，打破这刺耳的阒寂，“我怎么听见小孩的哭声了？”

江祈没说话，听到他笑了一下。

“你不会欺负小朋友了吧？”

“闭嘴。”江祈冷冷道，他梗着脖颈，眼睁睁看着半步远的地方，一个小孩子从**凡胎彻底化作虚无，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良久，他才收回视线，哑声道：“林妄，这些人真的不是活人吗？”

“包不是的！”听声音林妄似是拍了拍胸脯，“你就放心吧！”

江祈动了下唇：“……刚刚有个小孩变成了黑烟，消失了。”

“你被吓到了？”林妄反问一句，听语气似乎还有点期待。

“没有。”江祈道，“就是有点惊讶。”

“也是，正常人谁见过这个。”林妄应和道，“习惯就好了，等副本结束，除了我们，所有人都会消失的。”

江祈没说话，晃神的功夫，刚刚点头答应和他组队的小男孩已经走到了他身边，主动牵起他的手。

“咱们一起去玩吧！”

小男孩眼睛弯得像月牙，看他的眼神和几分钟前判若两人。他握着那只小小的手，却感知不出温度。

见他不动，小男孩拉了他一下，催促道：“快走啦！”

江祈被他拉着往前，经过门口那片区域的小摊贩和冰淇淋车，往游乐园深处走去。

“你们现在在往什么地方去？”林妄问道。

江祈左右看了看，四周的设施奇形怪状，他都没有见过，也叫不上名字。

“不知道。”他说，“这个小孩好像目标明确。”

“那你跟着他走吧。”林妄说，“按照开局那篇小作文给的线索，我猜应该是去过山车。”

“过山车？”江祈一边眼角跳了下，他仰起头，看到头顶是自己将才隔很远都能看到的轨道，弯弯曲曲、纵横交错，像天罗地网。

林妄笑了笑：“这东西在现实生活里就不是什么特别安全的项目，你自求多福吧。”

“林妄。”江祈第一次叫他的名字，林妄像是很高兴似地，哼着应了一声：“嗯？”

江祈又道：“我要跟着这个小孩，你又在干什么？”

“我啊？”林妄顿了顿，才道，“我这会儿在鬼屋扮演NPC呢，还没触发任务，要做什么得自己探索探索。”

他解释的空隙，江祈和那个小男孩已经走到了过山车的入口，入口处排着队，队伍不长，刚好到他们剩下最后两个位置。

江祈之前也没见过这东西，没办法判断眼前这个是大是小，只顺着轨道延伸地方向远远望去，看得到这绵延的轨道占据了整个游乐园的上空，然后大致猜测了一下过山车运作起来是什么样。

仿佛过山车自己已经迫不及待了一样，他和小男孩刚刚落座，就感觉身体惯性后仰了一下，他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什么，才稳住平衡。

“启动了。”他告诉林妄。

过山车沿着轨道缓缓向前挪动，速度逐渐加快。几分钟后行过开头比较平缓的一段，开始向上爬升。

江祈眯起眼睛，视线由下往上移，这段轨道整体形态呈倒V形，最高点目测得有几十米，比旁边的树还要高出一大截。

似乎是过山车启动得太快，坐下后没有给他留任何适应的时间，以至于他总觉得漏掉了什么很重要的环节。

耳边风声呼呼掠过，江祈心头的不安越来越浓烈。。

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

到底是漏掉了什么？

江祈的目光扫过前面几排游客，最后落到身旁的小男孩身上。男孩的脸上顶着一张像是画上去的笑脸，漆黑的瞳孔里透不出一丝光亮，直勾勾盯着前方，冒着奇异的兴奋。

突然，他的眼里捕捉到一丝异样，终于找到了那个不对劲的地方。

“林妄。”江祈张了张嘴，声音很快散在高空的风里，他自己没听到，却通过对讲机传到了林妄的耳朵里。

“怎么？”

“过山车上有一个黑色的大约三指宽的带子，从人的右肩斜着连到左下方，这个东西叫什么？”

“嗯？”林妄努力从他抽象的描述中提取出有效信息，潦草拼合得出答案，“……安全带啊。”

江祈被风吹得喉间干涩，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如果坐过山车没有安全带会怎么样？”

林妄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冷不丁笑了一声：“没有安全带？那不能说必死无疑，也得是九死一生啊……”

江祈没再说话，他目光飞速地观察着周围，随着越来越靠近最高点，过山车的速度减慢了些，但明显撑不过一分钟了，而下方空无一物，对普通人而言，和万丈深渊没什么差别。

“等等！”林妄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你不会真的没系安全带吧？”

江祈没时间跟他废话，只淡淡“嗯”了一声。

“卧槽那你赶紧系上啊！老子在这鬼地方两年了终于有个能说话的了，你可别死这么早啊！”林妄毫无征兆地大喊大叫起来。

“闭嘴。”声音通过对讲器传出来都格外响亮，江祈被他吵得头疼，“我没有安全带。”

确实没有，他大抵是吃了没经验的亏，根本不知道坐这种大型机动游乐设施是要系安全带的，不然也不会等到现在才发现。

这难题出得太巧妙了，巧到就像为他量身定制的一样，但凡换个人可能就失去意义了。

“卧槽那你怎么办？！”林妄惊道，“你不会真这么点背要交代在这儿了吧？别啊兄弟……”

江祈沉默片刻，目光逡巡在逐渐逼近的最高点和下面某棵树之间，开口道：“我要跳下去，下面有棵树。”

“跳下去？”林妄已经无话可说了，想起最初那一眼，看到那人身上穿着医院的病号服，隐隐确认了新来这个美人从精神病院逃出来的猜想，不仅认知缺陷，还胆大包天。

要没时间了。

江祈陡然起身，两只手抓住过山车的边缘，一只脚踏上去，他在心里估算了一下要用多大力度跳下去，才更有可能落到那棵树上。而他甫一倾身，忽然被一股力从背后拉住，差点直接栽头跌下去。

他猛地回头，看见旁边那个小男孩伸着手，死死地拽住自己的衣角。

“你不能下去。过山车还没到终点，你不能下去。”

江祈的神色冷下来，沉声道：“松手。”

小男孩仿佛听不懂人话一般，机械地重复道：“你不能下去。”

江祈深呼吸一口气，此时过山车的车头已经到达最高点。

来不及了。

他蓦地伸手，一只手抓住小孩的后衣领，另一只手拨开安全带，像拎小鸡仔那样把人从座位上提起来。小男孩双脚腾空，剧烈挣扎起来。

“你要干什么！！放开我！放开我！！你不能下去！！！”

“卧槽江祈你干什么了？！”对讲机里林妄实在好奇他的操作。

但江祈已无暇他顾，用手臂将人牢牢缚住，利落转身，在过山车最后一节到达最高点的瞬间，朝着下方一棵枝繁叶茂的树纵身一跃。

刹那间整个世界像是被消音了一样。

“啊啊啊——！！！”小男孩放声尖叫，但好在被急速上升的风给冲散了，没对江祈产生攻击性。

两个人像陨落的小行星撞击地球一样，横冲直撞地落向他选中的那棵树。江祈心跳飙升飞快，胸膛起伏如同擂鼓，眼睛死死盯着下方，不敢疏忽一秒，即使被吹得干涩疼痛，也没眨一下。整个游乐园在他眼中迅速放大，又迅速缩小，一切变得既清晰又模糊。

砰！

几秒后，他的身体重重撞上树干，巨大的冲击下，树枝剧烈摇晃，几片落叶随之飘散。他像一只惊落的飞鸟，挂在搬空，浑身上下翻起细细密密的疼痛。

小男孩似乎被吓丢了魂，缩在他身上一动不动。江祈的手臂肌肉紧张过度，已经僵住了，后背早被冷汗浸湿。

顿然，时间恍若重新流动，周围的声音逐渐回归，风声、人语，还有不知是不是幻觉的鸟鸣，一切都显得生动而真实。

江祈忍着疼痛，艰难地调整姿势，借助树枝的支撑，缓缓滑落到平稳的位置，然后站到地面上，背靠着树干坐下来，大口喘息。

“江祈？！卧槽兄弟你怎么样了？！你真跳下来了？还活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