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凉辨认出熟悉的气息,伸手把人扶住,低声问道:“有没有哪里受伤?”
“没有……”暝被那个东西驮在肩上,比被拖行的两个人好得多,他摸到燕凉燕凉手上被磨出的血痕,动作不自觉放轻,“你呢?”
燕凉:“一点擦伤,没伤到骨头,不碍事。”
两人转头去看项知河,后者被虞忆托了一把,不至于像燕凉那么狼狈,这会已经在研究脚上的锁链了,“是普通的铁链,用道具应该能搞开。”
燕凉摸出光球,地下室瞬间敞亮。
当他猜出幕后者的意图后,他就怀疑地下或许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现在看来完全没错。
这里的空间比燕凉想象中要大很多:墙面上有各种喷溅状的黑色液体,细看还有些模糊的划痕,一些怪异的器具被堆放在角落,上面的痕迹和墙上如出一辙。
地面是铺了木板的,但看着年久失修,已经变得坑坑洼洼、霉斑遍布了。
此外还有些鼓鼓囊囊的麻布袋子在地下室的另一个角落,燕凉凑近,嗅觉瞬间遭到冲击,各种诡异浓烈的香一股脑钻进他鼻腔,胃里顿时翻江倒海。
旁边的项知河立马捏住鼻子,皱眉道:“这里面都是些什么?”
燕凉摸出刀——在第一次暝提醒他可以拿武器时,他就发现自己做这个动作无比流畅,刀在他手上也很是听话,他能轻松把握自己想要的力道。
譬如现在,他手腕一转,就在麻袋上开了一个恰到好处的口子。
里面的东西顺势滑出一小部分。
是木头。
燕凉在木头上搓了搓,闻到一股和木屋里香料极为相似的气味,但更淡一些,给他带来的眩晕感也更弱许多。
“抓我们的人还是个调香师?”
项知河拨弄了一下木头,又拽出一根细细长长类似于干草一样的东西,凑在鼻尖一闻,猛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好冲的味道!”
暝恰在此时出声:“不要碰那些东西太久,有的毒性很强。”
旁边就是墙面,燕凉把光球转了个方位,确定了那些黑色痕迹都是干涸的血。
他再次环视了一圈周围,“这里的腥味很重,但似乎没什么老鼠和虫子,是被这些麻袋子的东西给驱赶走了么?”
暝短暂地上线了一下自己的人设,“以前我在大公庄园里爱看些杂书,有些晒干的植物在德兰格希能卖出很高的价格,源于它们来自黑森林的深处,可遇不可求。”
“这些植物通常被贵族用来调制香水,早期还不清楚植物毒性的时候因为过量还导致了一位贵族死亡,被当时的国王封禁过。直到下一任国王娶了王后之后,王后喜爱那植物的气息才重新流入市场。”
“好在这种植物香味极容易扩散,在成分极低的情况下还能散发出原本的气味,如今还有很多贵族喜欢用。”
项知河:“那这些东西运到德兰格希里去卖岂不是能发大财?”
暝摇摇头:“我说的植物只是其中几种,但麻袋里还有些东西是德兰格希明令禁止上市的,被抓到了要蹲监狱。”
燕凉若有所思,不过他思的不是这香,而是暝没将袋子里的东西看完整却能提出有些是被德兰格希禁止的。
之前暝好像也有几次轻易地就点明了一些东西……
他这个对象身份不一般啊。
项知河和他有同样的想法,不过许是血脉同源的缘故,他脑海中隐约浮现出了点什么。
回头再对上暝的视线,对方和寻常一般露出些许笑意。
暝不打算遮掩什么,但太明显的透露很容易被“那些人”监察到,三人心照不宣地对这个话题保持缄默。
“看这个地下室的样子,难道是想抓我们做那些植物的实验?”项知河视线扫过那些器具,单凭样子就能看出都是些折磨人的刑具。
除开做实验,貌似还会遭遇一番惨绝人寰的虐待。
“有脚步声。”燕凉看了眼门的方向,“他来了。”
……
“哼~哼,高塔映照着晨曦~
美酒倾倒如河流~”
梅林对自己的歌声很满意,即便这首歌是源于他讨厌的国度,但他愿意为其美妙的旋律忍耐一番。
“很好、很好。”他对从床里里放着的瓶瓶罐罐清点了一遍,满意地将它们装进一个箱子里。
“该去看看我精心捕获的猎物了。”他迈着矮短的腿跳下楼梯,姿势滑稽但敏捷,踩到一楼的地板时他还抽空看了眼门外趴着的“庞然大物”。
“蜂蜜!”梅林喊着,从自己不大合身的斗篷里摸出一颗糖,朝蜂蜜抛去。
蜂蜜蹭地坐起身,扭动着身躯,精准地张开了嘴接住了糖。
“你可真是越来越熟练了……”梅林夸奖的话说到一半又有些卡壳,蜂蜜转过了头,那张肖似人类的脸突兀地出现在脑袋上,就像是一个猴子套在熊的身体里。
尤其是那张脸在他的夸奖下出现了笑——这绝对称不上是个让人喜爱的笑,哪怕是和这只熊相处了几年,梅林还是没能适应这个笑给自己带来的惊悚感。
还是自己比较好看些,梅林摸了摸自己褶子堆叠的脸,继续欢欢喜喜地抱着箱子往地下室走去。
打开地下室的门,梅林深深吸了一口气,“好久没来这了,真是让人怀念呢!”
梅林不需要桌子,他点了一盏煤油灯,坐在地上把箱子里的东西挨个拿出,嘴里边嘟囔道:“要不是姐姐非要我给她做那些东西……我才不会浪费这么久的时间呢……”
清澈的少年音出现在这个地下室格格不入。
煤油灯的光打在梅林脸上,四周仍是昏暗的,专心致志想着接下来该如何进行自己伟大实验的他并没有发现自己的“猎物”已经睁眼瞧着他了。
燕凉第一眼看到梅林差点以为自己遇到童话故事中的小矮人。
“小矮人”大概只有半米高,才到他膝盖的模样,身上套了件像是玩偶穿的斗篷,但他全然没有小矮人在童话里温暖可爱的形象。
在极为有限的长度里,他的脸将近占据了二分之一,如同一个融化的蜡块悬挂了着一层又一层的皮,除了那张脸外其余的都被风衣严严实实裹住,可也不难看出身躯是如何黏连。
而那双伸出来的手干瘪粗糙,掌心宽,指头长,像是个黏土随意拼凑的产物。
半晌,矮人转过头,那双藏在褶子后面的眼睛锐利而丑陋,他抓着自己已经调制好的“食物”走进燕凉,嘴里还在兴奋道:“终于可以让我来试试这个东西的功效了!”
他提起煤油灯在三人面前扫了一遍,目光阴沉沉的。
“真是丑陋、真是丑陋……”梅林看到三人的面容,心底升起扭曲的愤恨感,“真是糟糕,你们是我捉到过最丑的猎物!”
很快,他锁定了目标,一把抓住了燕凉的下巴,不知道多久没修剪的指甲划在青年脸上,霎时出现了几道血痕。
看到血珠渗出,梅林顿感解气不少,他眯起眼,使它更像一条□□,然后就要把手里拿着的碗往燕凉嘴里塞。
碗里的东西仍旧带着恶寒的香气,该是刚刚布袋子里的某一种,就在那碗要碰到燕凉嘴边时,他猛地抓住梅林的手,用力一拧。
“咔吧。”
骨头折裂的脆响。
梅林对上燕凉冷锐的目光时还没回过神。
疼痛紧随而来,梅林想要尖叫,然而嘴里迅速被塞进了一根粗大的木头,项知河把他摁在地上,使上的狠劲差点让梅林就此去见撒旦了。
至于梅林手上的那碗汤药——
在燕凉动手的那一刻已经被暝轻飘飘拿走了。
“呜呜呜!”梅林惊恐地瞪大了眼,他努力想吐出嘴里的东西,可那熟悉的香气一入口让他浑身都变得乏力起来,甚至呼吸都变得困难万分。
燕凉走过去把门盖上,不放心地还买了个隔音道具。
项知河已经用锁链将梅林五花大绑,欣赏了一会自己的杰作才赶在梅林窒息前把木头丢了。
“不可能!”梅林觉得自己是在做噩梦,“你们什么时候清醒过来的!我明明已经加了超多的剂量!连蜂蜜都扛不住几分钟!”
“蜂蜜?”项知河笑眯眯问,“是你同伙么?”
这一句话提醒了梅林,他立刻就扯着嗓子大喊“蜂蜜、蜂蜜!”,人面熊的听力格外敏锐,他要是把它叫来这几个不听话的猎物就等死吧!
可惜梅林嗓子都快扯干了,外面半点动静也无。
昏黄的灯光中,三张脸静静地盯着他,好似半点不害怕他会喊什么人过来。
梅林知道再喊也是徒劳了,这三个人早有准备,他吞了吞口水,“你们想做什么!我可没打算害你们!”
“没打算害我们?”燕凉接过暝手上的碗,“那这是什么?”
“做个实验罢了!没准你们还要谢谢我……这个药、这个药事可以让你身体变得更强壮的!”梅林仍死鸭子嘴硬。
“这样啊。”燕凉嘴角一勾,“这么好的东西,怎么不先自己尝尝?”
他干脆利落地把碗怼到梅林的嘴边,“喝下去。”
“呜呜呜……”梅林疯狂挣扎,可项知河亲自绑的怎么可能让他轻易挣脱,他挣扎半天只是晃了晃脸上的褶子,汤药四处乱溅,洒了不少在燕凉手上、甚至是伤口上。
暝的视线停留在燕凉手上,又转到他脸上被梅林划出的血痕。
“放开、放开我——唔咳——”
梅林突然安静了,他身体不明显地抖了一下,随后抢着似的把药几口吞完了。
碗被随手丢在地上,没洗过的污垢还残留了一些在燕凉手上,让他格外不适。
梅林喝下药没撑几秒瞳孔就开始涣散,嘴巴哆嗦一阵,吐出一些含糊不清的语调:“你们、你们都是我的猎物。”
他嘿嘿一笑,“我会用你们……去、去跟我姐姐换取奖赏,这样的话、这样的话,我就可以融入姐姐他们了,就不会被赶走了——”
他好似看到自己憧憬的一切,与容貌全然不符的音色流露出喜悦,“只要有姐姐……我看谁敢、嗝、再轻视我!”
梅林想要手舞足蹈,却碍于锁链束缚,只能倒在地上蛄蛹两下,他脸上的笑迟迟未散,在某一刻又猝然转变。
“不可能的!我的药怎么会出差错……不可能不可能……”
“姐姐!姐姐,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下一次肯定能做好!姐姐你不能放弃我……姐姐,我求求你了!”
梅林的脸因为恐慌和绝望更加丑陋了,锁链竟隐隐被他挣动几分。
褶子里有水痕流下来,是他的眼泪。